司徒團將匕首收下了,小心翼翼的放進自己的懷中,貼身保存。
一頓飯也很快吃完了。
或者說,除了天罪之外,也沒有人有什麼胃口繼續吃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匕首之上。
“王昃兄弟,可否一起走走?”
司徒團站起身輕輕一笑,淡然說着這樣平常的話。
天罪心中卻是突然一緊。
“來了!”
表面上卻如常,同樣站起身笑道:“自然可以。”
兩個人走出食棚,在前面暴土揚長的路上緩緩而行。
心靜,每一步將地面的沙土踏平,即便風沙遮目,也能土不沾身。
“王昃兄弟,你認爲現在這個世界……怎麼樣?”
司徒團輕笑着說着。
天罪攤了攤手道:“不就是那個樣子?有些人爲了名利,有些人爲了權勢,有些人則僅僅爲了能活下去,世界永遠是那個樣子,從未變過。”
司徒團笑道:“王昃兄弟的觀點倒是獨特,而且你說的也很對。只不過這個世界跟我們想象中的世界有些不同罷了。”
“哦?是什麼不同?”
“不公平。”
“呵呵,”
天罪忍不住笑道:“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不公平的字眼,竟然能從一個生下來就衣食無憂,並且以繼續當少爺爲自己最大理想的人,竟然能說的出來。”
司徒團笑道:“你這是在取笑我?”
天罪笑道:“一點點。”
“取笑的好。”
司徒團自己也笑了一陣。
隨後說道:“不瞞王昃兄弟說,我是一名修爲者。”
“呵呵,這好像不是什麼新奇的事。”
“而且我修爲很高。”
“這也不足以讓我驚訝,而且……跟我也沒有什麼關係,你修爲高低與否,你還是你。”
司徒團衝着天罪點了點,彷彿在感謝他的話。
隨後繼續道:“從我生下來,我的修爲就要比其他兄弟姐妹們要高很多,但可惜的是,我的母親僅僅是一個小妾,我沒有一個名分,母親身後也沒有一個強硬的孃家,所以我這天賦高的事情,反而成爲了我的弊端,讓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遭受到兄弟們的各種迫害,有幾次甚至差一點死掉。”
天罪以聞到:“因爲這個,你覺得不公平?”
司徒團搖頭道:“不,恰恰相反。沒過幾年,等我稍微長大了一點,修爲更是傲世整個家族的年輕一代,我的威脅應該更大了些,可是那些曾經迫害我的人,卻都沒有繼續迫害我了,我覺得這纔是不公平。”
天罪忍不住笑道:“喂,我說你不會是受迫害依賴症吧?人家不迫害你,你反而覺得不公平起來?這……好像有點不太對吧。”
司徒團笑了笑,說道:“他們曾經迫害我,其實是把我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他們認爲自己從修爲上是比不過我的,所以乾脆試圖殺掉我,用些手段也是尋常。而之後他們之所以不迫害了,是因爲他們長大了,懂事了,他們不是害怕我了,而是……根本就不在乎我了。當我不存在一樣。
而事實上,我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等同於不存在,他們明白了,不管我的修爲多高,再高,甚至正是因爲我修爲高,才決定我跟這家主的位置越來越遠,我永遠不可能得到權利的,他們無需對我做些什麼了。”
天罪停下腳步,司徒團也停了下來。
兩個人看着面前的一望無際,還有偶爾路過的商旅車隊,良久無言。
是的,這就是現在南明國的規矩,也是整個大陸的規矩。
一個如此重視武力的世界,卻有一個很奇怪的不成文的規定。
家族中最強大的那個人,永遠只能是長老,是供奉,但不能成爲家主,不能成爲一個決策人,那個掌權者。
有人說,這是因爲修爲高的人,需要把所有的經歷都用在修煉之上,是沒有其他的時間和精力去搞一些管理方面的事。
所謂術業有專攻,人也有長短。
只可惜,事實卻並非如此。
天罪嘆了口氣,說道:“你沒有去抗爭嗎?你現在的實力,還有你的這些手下,還有那個寄望於你的父親,都能成爲你爭奪家族大業的助力,既然別人不給,難道你自己不會去搶,去奪?”
司徒團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良久不歇。
隨後才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試過了,潛心經營,韜光隱晦,厚積薄發,然後……在一個最合適的時間,在一個最合適的方面,突然爆發出來,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我認爲我已經成功了,而且當時我也確實成功了。”
天罪疑惑道:“那爲什麼你還要說不公平?”
“因爲當時我就遇到了他們,還有他們。”
兩個‘他們’,顯然指的不是一夥人。
“是怎麼回事吶?”
“當我成爲家主的時候,我激動的一夜沒睡,我有太多的想法要實施,有太多的計劃要決策,甚至當時我都在考慮,我是否可以藉助自己的實力還有家族的力量,去爭奪那皇位?南明已經立國那麼久了,百姓也都習慣了,真要換一個皇帝,他們應該也很容易適應吧。可就在第二天,我親眼看着太陽從東方升起的時候,我也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人?”
“是的,僅僅是一個人,他來了,升起的太陽都消失不見了,被一團陰雲遮擋,下起了漫天的暴雨。他就站在門外,站在雨中,然後喊出我的名字。”
“你就出去了?”
司徒團苦笑道:“我不能不出去,因爲那場雨洗刷的不光是地面的浮塵,還有遍地的鮮血。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整個家族老宅之中,只剩下我一個活人。”
他說的風輕雲淡,但天罪還是能從他的口氣中聽到無邊的怒火。
天罪嘆了口氣道:“可是你還活着。”
司徒團點頭道:“是的,我還活着,因爲我又看到了另一個人。當我倒在血泊之中,我忍不住好奇的問他,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是仇怨?是積憤?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而且我還想問他,他到底是誰。而他也只給了我一個答覆,兩個字,就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
“什麼字?”
“規矩。”
“規矩?”
“是的,”司徒團點頭道:“他殺我的原因,是規矩,他的名字,也叫規矩。”
天罪眯着眼睛說道:“好一個規矩。”
司徒團繼續道:“然後他就走了,因爲我已經是個必死之人,他沒有將我徹底殺死,可能是想讓我在死去的痛苦的過程中,好好反省自己所做過的事,所破壞的規矩。然後我就見到了他,一個怪人,蹲下身看着即將死去的我,咧嘴笑着的人。”
“倒真是個怪人。”
“這個怪人問我一句話,也只有這麼一句話,彷彿我點頭或者是搖頭,就決定了我到底是生還是死。”
天罪道:“你點頭了?”
司徒團道:“是的,我用最後的力量很用力的點了點頭。他問我,覺得不公平嗎……”
天罪道:“點的好。”
司徒團哈哈大笑,揹着手說道:“至於現在,我也想來問你,王昃兄弟,你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
……
天罪之前就知道在南明之盾下面,封印着某種東西。
他不知道這裡就是被成爲大陸四大禁地之一的地方,他只知道這裡一定十分的兇險。
他同樣不知道的是,這裡雖然真的很兇險,但那僅僅是對於誤入這裡的人而言的,而對於現在的天罪來說,這裡……倒顯得十分的繁華。
沒錯。
就是‘繁華’。
這裡是一座地下的城市,如果沒有司徒團帶路的話,天罪知道自己絕對走不進來。
外面首先是巨大的迷宮,隨後,是連他都能感受到的隱藏在四周的危機,他知道那是無數高手所組成的絕殺暗樁。
司徒團地位不低。
他根本沒有用任何信號或者暗號,甚至都沒有做出超出常規的舉動,就可以帶着天罪長驅直入。
真正進入到這個不被世上所有人知道的……一個巨大的城鎮。
這裡是地下,卻有光。
那雖然不如陽光般絢爛,但也足以照清所有的一切。
民居,商鋪,甚至於官府,應有盡有。
街頭的行人跟外面的世界並無太大區別。
若是非要說出一個卻別的話,那麼就是這裡的人修爲都很高。
這裡是一座完全由修爲者組成的城市!
而且從城門口走到面前這個巨大的宮殿,一路行來,天罪所見到的人之中,修爲最低的只怕也有紫級。
天罪無法想像,這樣一座城市將會具有多麼大的戰鬥力,他也無從想象。
“帶你來,是我個人的一個決定,一個在某一方面可以說是破壞了規矩的的舉動……”
司徒團看着那大殿,忍不住對天罪說道:“不過我並不後悔,我這個人優點不多,但在觀人方面卻十分有自信,呵呵,說來好笑,當初那個人會來問我那個問題,並且救我,怕就是看中了我的這項能力。它很好用,不是嗎?
所以我看中了你,我也認爲自己絕對是正確的,你雖然一直在笑,一直風輕雲淡,表面上穿着隨意,彷彿遇事都無所畏懼,對於那至寶也是隨手送人,若是外人看你,怕是會誤以爲你是個極度開朗的人。
但是我……
卻從你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無奈,一種憤怒,一種恨不能將這蒼天捅一個窟窿的豪氣!
所以我冒着被責罰的風險,還是第一時間將你帶了回來。
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說到最後,他轉過頭來,認真的看着天罪,彷彿要從他的眼中看出點什麼不同。
天罪卻攤了攤手苦笑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看我的,我就是擔心要讓你失望啊。”
司徒團搖頭道:“不會的,我堅信。”
天罪笑道:“你這樣想也好。”
他沒有再解釋什麼。
因爲沒有必要。
他從見到這個胖子的第一眼起,就先是猜測,然後接觸,最終確信。
他曾經懷疑過這個世界上擁有兩個不同的組織,其中一個是控制者,另一個是反抗者。
再今天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僅僅是猜測。
而現在,當他進入到這個城市,站在這個大殿之前,感受着裡面傳來的肅殺之氣……
天罪知道,自己馬上就可以見到兩個組織其中一個的真是面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