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天罪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表情,而是換上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沉聲說道:“你受陛下之命協助我篩選三千精銳,這就意味着你本身也暫時是我的士卒,我不管你位有多高權有多重,在我這裡,我說什麼你做什麼,如有違逆……定斬不赦!”
衛尉大人勃然大怒,但卻只能忍耐,因爲他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實情,南明國因爲門閥混亂,所以陛下更重曆法規矩,如果他這個天子近臣首先破壞,那麼……首先死的也是他。
他只能‘勸諫’。
“蘇少爺,此事事關重大,不光關係這數萬將士的性命,更關係南明國的未來……”
“不要說了!”
天罪擺了擺手道:“是我發現敵人的計策的,我自然知道他們的這個計策能達到何種效果,但……我再強調一點,你在我身邊做事,可以不用長一張嘴,長個耳朵就行。”
“可是……”
“恩?!”
“遵命……”
天罪哼了一聲,轉身嘟囔道:“小兒犬牙,不堪大用。”
衛尉大人猛地身體一震,他不是因爲生氣,而是……在幾年之前,他聽陛下身邊的親信太監曾跟他說過,帝師對這位衛尉大人有過四字評語,就是這‘不堪大用’,他原以爲自己與陛下親近,自然讓帝師心生嫉妒,所以纔出言相傾,沒想到……時隔幾年,從一個其智如妖的小孩子口中再次聽到了這四個字。
難不成……自己當真是不堪大用?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身居衛尉之職,卻從未被陛下下放地方,指揮軍機要務……但,爲什麼?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對?
‘如果今天能夠活下來,倒是要找個機會好好問問這個臭小子。’
衛尉大人心中所想,天罪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繞過前方奇怪的拒馬,映入眼簾的一切,讓他們暗自心驚。
浩瀚。當這個詞彙用來形容‘人’的時候,就意味着眼前起碼有十萬人以上。但不光如此,面前的軍隊排着整齊的隊形,並未紮寨休整,而是一個個都手持兵器筆直的站着。
如果不是他們頭上的紅纓隨風飄舞的話,看到的人絕對會以爲他們僅僅是一片雕塑,即便是看着他們的臉。同樣的表情,鐵的紀律,血的氣勢,鐵血志軍,光看他們的站姿就已經值得這樣的稱號。
天罪忍不住想起一路之上衛尉大人的介紹。天衛軍,不光是南明國最精銳的部隊,擁有藍級三星武將就達四十人之多,更重要的,它同樣是這幾年來戰鬥次數最多的軍隊。天衛軍作爲固守南明之盾,帝國要塞的整編軍,一直防禦着帝國的東部防線。那裡不但有虎視眈眈武力強大的東晉,更有在南明國與東晉之間的‘卑微’民族。
他們在百姓的認識中是卑微的,但在親眼看到過他們的人的眼中,他們就是猛獸!最殘忍最強大的猛獸!
而見過他們的人,同樣感慨於南明之盾的強大,就是這個要塞,就是這些軍人,默默無語的爲南明國創造出了‘那些人都卑微’的‘童話’。
這不能不說是南明國的一種幸運,同樣的,當他們開始反抗陛下,那也不能不說是陛下的一種悲哀。
天罪的眼皮抖了兩下,緩緩的點了兩下頭,他十分認可這些軍人。但他身後的人就不那麼淡然了,衛尉大人的嘴角一陣狂抽,他見過天衛軍三次,每一次都給他這種近乎壓抑的震撼。而那些普通百姓更是慘淡,被那軍隊的士氣所震懾,一個個都走不動道了,雙腿放軟的就是想跪。
天罪轉身跟三千兵甲招了招手,隨後說道:“跟上我,保持陣列,落後紊亂者斬。”
隨後又對衛尉大人問道:“我說……小衛啊,你實力怎麼樣?”
衛尉大人反映了好半天,纔想明白這聲‘小衛’是在叫他,氣的臉都綠了,語氣不善道:“哼,下官不才,僅僅紅級七星!”
他說是‘不才’,但臉上卻都是自豪之色,他也確實是有自豪的資本。
可天罪卻撇了撇嘴說道:“哦,七星啊?我們家小卓好像是九星……一般般嘛。”
衛尉大人差點就被氣炸了,可是心中有疑惑,到底天罪身邊九個人裡面,有哪個是紅級九星的高手,他曾經遠遠觀察過,並未發現有那麼大的威脅存在啊……
接着天罪又說道:“喂,小衛啊,你既然修爲高,有沒有辦法讓我說的話,被對面所有的士兵都聽到?”
衛尉大人愣道:“只需要在你面前加一個轉換陣法……”
天罪道:“那就給我加一個吧。”
衛尉大人本想問爲什麼,可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天罪帶着一羣人繼續向前,緩步前進,對面的那些鐵血雄獅肯定早已經看到了他們,可是一直也沒有什麼反應,任由他們向前,直到……當天罪距離他們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嘩啦!
天衛軍所有兵甲同一時間同一速度將手中長槍長刀向前一頓,鎧甲互相摩擦撞擊的聲音連成一片,刀刃破空聲匯聚一起,好似天塌地陷一般,氣勢恢宏。
天罪知道,這是對方可以忍受距離的極限,如果再往前走一步,就會面臨悍不畏死兇猛無比的衝鋒。
天罪停下腳步,轉頭對三千兵甲說道:“你們現在都把自己手中的武器放下。”
三千兵甲一愣,卻又不敢違逆,明知必死,心想沒有武器死的也許能更痛快點,就索性將自己本來也拿不穩的鋼刀直接插在身邊的地上。
天罪點了點頭,繼續道:“現在,你們把自己的雙臂張開,把眼睛閉上,然後跟在我的身後,一起向前邁十步,僅僅十步,明白嗎?”
三千兵甲又是一愣,隨後……都覺得這位小小將軍實在是太人性化了,沒錯啊,死的時候……還是不要睜着眼睛好,雙手展開?對,讓他們下刀利索點,自己好減輕痛苦,而且人家是走在最前面的,跟自己這幫泥腿子一起死,恩……好人吶!
天罪再轉過身,面向那些備戰的天衛軍,嘴角微微一挑,便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動,對面天衛軍殺氣更勝!可是……士兵,終究是人,當他們看到一個孩子走在最前面,而身後跟着放下武器張開雙臂,又閉着眼睛的‘敵人’時,他們直覺的認爲對方有可能是來‘投降’的,而且畢竟上方還沒有下達戰鬥的命令,所以……很巧合,或者說在天罪計算中的,他們都沒有動作。
兩步……三步……
直到第十步,天衛軍終於忍不住了,一位前鋒將領直接從隊列中站了出來。長刀左右揮了一下,眼睛眯起來看着他們。他叫做馬強,是邊外異族,古青邦從死人堆裡面把他給扒拉出來,收在身邊做護衛,幾年下來屢立戰功,如今官拜風波校尉,掌一萬兵,也是拼殺最激烈的前鋒。
戰鬥的時候他都會衝鋒在第一個,如今他站出來了,場中的氣氛就猛地一變,整個軍隊就像一隻昏睡的猛獸突然覺醒,用那噬人魂魄的目光瞪着天罪一行。
天罪知道,自己不但來到了‘極限’,更是……僅僅只有說上一句話的機會了,如果這句話不能讓他們停手,那麼不但自己身後的三千兵甲,自己還有小劍也難以倖免。
天罪眼睛微眯,猛地深吸一口氣,陡然大聲喝道:“來吧!用你們的利刃,砍向你們手無寸鐵的同袍吧!”
經過衛尉大人那個轉換陣法給無限放大的稚氣的喊聲,瞬間飄響整個天地,所有天衛軍十萬兵甲,都聽得真真切切。這是一句極爲簡單的話,像是請求,像是無畏,但……卻好似附有無窮的魔力,讓所有天衛軍的兵將們心中都是一顫,鼻子也發酸。甚至他們都不理解爲什麼自己會出現這種反應。
只有在軍隊的正中間,那個圓形的小小營帳中,正在彈琴的女子卻突然手指一抖,一根琴絃直接斷裂,一曲悠揚也戛然而止。她呼的一下站起身來,沉聲說道:“不好!果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嗎?”
她揚起手臂,寬大飄舞的袖子在空中劃出美麗殘影,一晃,桌子上的琴卻陡然消失不見。轉了個身,女子對身邊小丫鬟說道:“婉兒,走,我們去前面看看。”
丫鬟婉兒忍不住吃驚,忙問道:“小姐,您要出去?可是您……很多年都沒有走出這裡了……”
這個小小營帳,並非暫時在這軍中搭建的,而本來就是這個女子的居所,爲了能來到前線,還特意讓四名高手分左右把它整個擡來的。
女子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那是因爲平時沒有必要,但現在……”
婉兒又是微微一愣,雖然自家的主子在嘆氣,但最瞭解小姐的她……怎麼覺得小姐的語氣中有些高興吶?
而此時,戰場最前線,當天罪喊出這句話之後,身後三千名兵士好多都忍不住痛哭流涕,他們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悲從中來。而一個哭了,好似傳染一樣,其他人也都跟着哭了起來。先是嗚嗚哽咽,最後竟是嚎啕不短,哀鴻遍野。
但……對面的天衛軍卻並沒有動。很神奇的,甚至當馬強再次揮舞手中長刀,下令馬上攻擊的時候,換來卻並非是手下士兵的遵從,而是……幾個不忿的眼神。
天罪視力極好,瞬間看到對方的這些變化,他心中便是狂喜。本身就是賭,沒想到……對方的將領還是個異族……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