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凝香樓的貨物丟了,這可是大事!大到什麼程度?北齊國主吃慣了精鹽,誰敢再用岩鹽糊弄他,他就能砍了誰的腦袋!雪峰山的小姑奶奶一輩子不愛吃飯,好不容易喜愛上凝香樓的‘雜料’烤肉,若是吃不上了,雪峰山的老祖宗怕是要把整個北齊都鬧得雞犬不寧。
尤其是酒,但凡貴胄家裡如果沒有這玩意備着,如果大宴賓客的時候還拿出那種酸溜溜的老酒……那面子掉的都嚇人。而這個世界上,面子往往比性命還重要。
所以這次貨物丟失的事情就鬧得很大很大,不要說整個小村莊了,便是附近所有能動的傢伙都被抓起來聚集在村口,挨個審訊了,甚至周圍林子裡一些野獸也遭了殃,被挨個可憐的捆綁起來,讓人類大肆在自己的洞穴中一陣翻找。
結果就是……沒了!憑空消失不見了。唯一的目擊證人就是店小二,他面對一羣剛剛還和顏善目如今卻凶神惡煞的瘋狂逼問,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竟然眼白一番,昏死過去了。
反倒是最大的受害人,金三友表現的十分淡然,僅僅是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每次自己來都服侍自己的小花,有些不忍心的說道:“怕是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小花啊,如果你真心喜歡我,我就把你帶回南明去,雖然不能給你啥名分,但一生溫飽無憂,也好過這樣出來拋頭露面的。”
小花一驚,趕忙問道:“金大爺您這什麼意思啊?如今貨物丟了,還是先把它們找回來吧!”
金三友搖頭道:“找什麼找啊?丟了便丟了,回去最多被抽一頓鞭子,唯一讓我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因爲這條商路……哼,我們凝香樓以後都不走了!”
事情果然大條了,鬧大了,也瘋狂了。
北齊國衆人紛紛表示要他給十天時間,這十天之後肯定要給金三友一個說法。
金三友想了想,便同意了,畢竟他覺得自己可能沒法把小花帶回去,畢竟這女人背後的關係好像有些複雜。
一連三日,一邊是忙碌,而在這個村莊中卻是平靜的很,金三友每日都跟小花廝混在一起,倒也十分快活,可就在這第三日的早上,小花睜開朦朧的睡眼準備跟金三友再膩一會的時候,卻發現……金三友不見了!
貨丟了,如今人又丟了,這讓所有在村莊附近的人都感覺到背脊發涼。這裡面可不乏高手,甚至因爲丟失貨物的事,還特意從其他地方調來了一些高手,可就在這鐵桶一般的村莊中,一個最關鍵的人卻就這樣平白無故毫無預兆的丟了,這……怎麼可能?
……
距離這裡不知幾千裡的恆城之中,天罪實在是沒法活了,自己的屋子待不了,因爲靈兒找準了方法,竟然拼命的往屋子裡面倒熱水,然後將房門一關……也不知道這房屋到底是用什麼木頭建成的,哪會這麼個隔水?沒半天的功夫,屋子裡面就變成了一個大大的澡堂,懶鬼整個人漂浮在裡面,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天罪領着小舞上街溜達,因爲此時這裡還真的有集市。
歷時三天的天機門大比已經結束,原本可能出現的巨大陰謀也因爲天罪的橫空出世而不了了之,至於物宗衛鸞還在憋着什麼壞屁,就沒有人知道了,反正……一派祥和。
大比過後就又是集市,這次卻跟之前的又有不同,而是天機門面對整個恆城!
白日繁忙,夜裡掌燈,要連續三天三夜不停息,中間是百桌流水席,四周是每個人都能鋪個攤位的巨大集市,熱熱鬧鬧,好似過年過節。
其實這也真的是一次慶典一樣的節日,北齊恆城三年六節,三年時間內由北齊皇族和五大宗門各開一個這樣的集會,就跟過大年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天罪被小舞拉着小手,一臉好奇的在集市上走來走去,既然錢已經不用還給吳老妖了,那位斷劍年輕人給他的一包裹錢財自然可以隨意花銷。
兜裡有錢逛街,和沒錢逛街是完全兩種不同的心情,所以天罪此時真的很開心。
只是……但凡世界上的事,總是有人開心有人愁。
比如前面便有一個賣馬的老頭。
老頭真的很老,乾癟,矮小,硬說他是超過百歲的人都會有人信,老得掉渣就是說的這種人。身上衣不遮體,破舊的不知道穿了幾代人的一身衣服,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碎布條掛在身上,四處漏風。
馬,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老頭是在賣馬,就是因爲馬脖子上套着一個寫着大大‘賣’字的牌子。
而這馬卻遲遲沒有被賣出去,即便這是個尚武的世界,即便一匹普通的馬也會賣到幾枚靈石這樣普通百姓根本承受不起的價格,可是這匹馬還是沒有人來買。
這匹馬太慘了,沒有馬匹應有的神駿,高大,卻乾癟,跟身邊的老頭相得益彰,更是骨瘦如材,毛都掉了大半。若這樣倒也還罷了,起碼還能去農莊做做苦力,但這匹馬卻是瘸的,一隻馬腿彎曲在那裡不着地,上面一道大大的傷疤幾乎貫穿了整個馬蹄。
瘸的,瘦弱的,毛都快掉光的,這匹馬真的就沒有一點價值,即便是殺了吃肉,恐怕都嫌它的肉少,何況殺馬吃肉這種事情鮮有人做。
天罪卻一眼就注意到這匹馬,因爲這匹馬正在看他。大大的眼睛那叫一個水靈,烏黑的,差不多有天罪一個小拳頭大,雖然那馬眼中盡是昏暗,但天罪還是可以輕易的從那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走了過去,擡手想摸那馬頭,可惜根本身高不夠,摸不到,誰知這馬竟打了個鼻響,矮下頭來舔了一下天罪的手掌,厚厚的馬脣噘了噘,動作輕盈而文雅。
小舞在一旁撲哧一樂,笑道:“這必是母馬。”
天罪歪着頭看了看,嗯……還真的就是母馬!
嘿嘿一笑,天罪問道:“這匹馬怎麼賣?”
老頭一聽有主顧上門,趕忙彎身走前說道:“這位少爺,這匹馬只要一枚神石就賣了。”
一句話把小舞嚇了一跳,一枚神石?即便是踏雲駒怕是也能買上幾十匹了吧?何況這匹看起來品種很普通,樣子更悽慘的馬?
也怪不得周圍看向這邊的人都是一臉的鄙夷恥笑,買賣買賣,總要先給個晃價再等人殺價,可這樣獅子大開口卻是絕無僅有,只能嚇跑了買家。
天罪卻歪了歪頭道:“嗯……這匹馬看起來很和善吶,還會舔我的手,嘿嘿,真好!我這人不喜騎馬,也不會,最多就是被放在馬背上,生死全憑馬兒體諒,這匹馬看起來就溫順的很,一枚神石?不貴。”
小舞趕忙拉了下天罪道:“小天,這還不貴啊?一枚神石怕是什麼馬都能買的到,甚至還能買個帶點兇獸血統的神駒!你可千萬不要被忽悠了。”
天罪疑惑道:“你心疼錢?”
小舞搖頭道:“你能賺錢,沒啥心疼的價值,高價買東西無所謂,但卻不能被騙,騙了,就掉了面子,一點面子丟了,便是用多少錢都買不回來了。”
天罪哈哈大笑,伸手在小舞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隨後說道:“面子?面子這東西我更有的是!不說隨意揮霍……但也不至於小心謹慎的留着。這匹馬乖巧,我便是喜歡,我喜歡的東西,便是值錢的東西!爲什麼評定高低貴賤要按照別人的說法?他人的喜惡?這不行,要我喜歡的東西纔是好東西,我討厭的東西纔是不好的東西,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按照這套標準,以後?要讓這全天下人都是這般標準!”
小舞一愣,隨後心中猛地顫動幾下,她原本在這集市中走來走去的害羞,瞬間消失不見,腰桿竟然也挺得直了一些。
天罪轉頭對老頭說道:“這馬我可以買,價格我接受了,不過……我不會騎馬,更不會養馬,放給別人我也不太放心,你是賣馬的,總要給個建議。”
老頭擡起頭認真的看着天罪,看了許久,隨後躬身拱手,沉聲說道:“若這位少爺不嫌棄的話……而且這匹馬確實一直是老朽在打理,換做旁人怕是它或不太久,所以……所以……老朽可以當作一位馬奴,跟隨少爺左右幫忙照料它。”
天罪卻是一愣,隨後道:“你若來跟了我,那你賣的錢……又有何用?”
老頭道:“少爺不知,早先老奴路過這恆城,昏倒在路邊,幸得一位好心人家搭救照料,才撿回來一條老命,如今那戶人家有人患了惡疾,不日便會歸西,所以這才忍痛賣馬,只求這一枚神石權當醫酬。”
天罪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一枚神石夠了嗎?”
說着就從懷裡掏出一枚晶瑩神石遞到老頭手中。
老頭點頭道:“夠了,應該夠了。”
老頭拿着錢就走了,留下天罪牽着那匹瘦馬,定下來明天中午之前回來。天罪滿是欣喜,伸手摸了摸那匹馬的臉頰,瘦馬也親暱的在他手邊蹭了兩下,隨後擡起頭,默默注視遠方,也不知是看着的是那片天邊夕陽,還是那位離去的身影。
小舞翻了翻白眼道:“小天,平日裡看你足夠精明瞭,怎麼如今這麼輕易的就被騙了吶?那老頭決計不會再來了。”
天罪卻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他明天會回來的。”
小舞疑惑道:“你哪來的自信?”
天罪笑道:“沒聽那老頭說嗎?”
“說什麼?”
“他叫老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