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之邊,天關之險。兩萬大軍正與南明要塞對峙,投石擲矛,沒日沒夜不停騷擾。而只要要塞中有大軍出擊,就會遭受到各種機關陷阱的攔截,根本無法靠近蠻夷大營。
要塞之中,天威中郎將古青邦猛地將一個酒杯摔在地上,咬牙切齒的說道:“奇了,怪了,他奶奶滴!這個仗要如何打?如今反倒他們像是守城,我們像是攻城的了,打也打不得,還不讓人安分,這……該死,該死!”
身邊一名謀士說道:“將軍,何不棄之不顧?既然蠻夷沒有大批進攻的意圖,我們何不固守中元,讓兵甲養精蓄銳,等他們突然發難也好適時反擊。如今我們坐擁要塞,便應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必出門迎戰的。”
古青邦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他蠻夷輜重本就單薄,應該撐不了一些時日,可是……我這心中總是不寧,總是覺得會有什麼大事發生,總覺得是身在甕中……”
來回踱了幾步,古青邦突然問道:“仙子爲何還不來?已經發了消息去嗎?”
謀士苦着臉說道:“何止是發了,從開始到現在整整十二道金符招她前來,可是仙子只在第一次的時候有過回覆,之後去尋的人都是帶傷而歸,都說連見都沒有見到。”
古青邦疑惑道:“這就奇怪了,平時總會來的啊,雖然也有些拖沓,但終究會來的啊……”
他還記得仙子第一次的回覆,僅僅一支竹簡,上面寫着‘今後不要尋我’。
隨後他又問道:“本家那裡怎麼說?爲什麼也什麼都沒有表示?難道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是如果讓蠻夷破關,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嗎?”
謀士道:“姬家方面……現在聯繫不上了。”
古青邦一愣,不可置信的說道:“什麼?聯繫不上是什麼意思?”
謀士道:“傳聞是老爺子閉關了,然後姬家現在都處於低調之中,對於外事外物都不再過問。”
古青邦猛地踢了一腳桌子,將之踢成粉末,飄散在空中,一片混亂。好半響才沉聲說道:“我……我就知道當初我們的退縮會讓姬家對我們心有顧忌,如今……哎,看來只能靠我們自己了……傳令下去,要塞堅守不出!”
……
同一時間,蠻夷兵營之中,一名身高足有一丈的大漢坐在營帳裡面哈哈大笑着。
“女王當真是神機妙算吶!勞什子的天關真的就緊閉不出,都當起縮頭烏龜了!”
他下首位坐着一個全身‘破衣爛衫’的老者,手裡還握着一個五尺多高的巨大手杖,先是用渾濁的眼睛看了巨漢一眼,隨後冷聲道:“女王的命令是讓我等分兵三路快速繞過天關,如今你遲遲不發,是不是想要延誤戰機?哼,到時女王怪罪下來,可別怪老頭子我不給你求情。”
巨漢哈哈大笑,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慎重的打開,掏出裡面一塊羊皮揮舞着說道:“長眼看看!這是什麼?哈哈,女王特別給俺的密令!嘿嘿,女王說過,四方之國官吏無能,卻在勾心鬥角自私營利上頗有心得,所以讓俺好好觀察一下他們,可別等咱們過了天關,而他們卻遲遲未到,咱們平白給他們當了先鋒敢死,那就得不償失了!”
老者的目光猛地一亮,其中射出危險的氣息,一晃,又消失了,沉聲說道:“哦,原來是女王有令,那老頭子我就不好多言了,不過……呵,好自爲之吧。”
說完就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扶着巨大的柺杖從營帳中走了出去。
巨漢冷笑着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撇嘴嘟囔道:“哼!老狐狸一個,怪不得女王讓我多多留意,這曾經森林中最狡猾的老狐狸果然生有異心!”
下首又有人問道:“蠻熊頭領,下一步女王可有指示?”
巨漢沉聲道:“女王說過,叫什麼……對,後發制人!”
……
於是,便是第二天。
天罪站在點將臺上,看着精神明顯比昨天飽滿的士兵整齊的站着隊列,輕輕一笑道:“今天,本候要教你們如何走和如何跑。”
廣場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但地面上僅僅簡單的鋪一層覆土顯然是不可能將那些血跡掩蓋住,但也就是這樣,卻讓這裡顯得有一股血殺之氣,本屬於戰場上的凜冽在這裡也能感受的到。
天罪在高臺上猛地甩出自己的腿,保持筆直的向前,隨後……就不動了,腳背繃直,與地面形成一個完美的二十六度角,靜止不動持續良久,隨後,猛地踏下,啪的一聲震起點將臺上一陣塵土。
隨後高聲說道:“走,便是要走出個氣勢,走出個完美,要有聲,腿擡起衣襟鎧甲響動,放下,擲地有聲。你們來試試。”
之後便是一陣噼裡啪啦的亂響,好不容易站好的隊列瞬間崩壞,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法看。天罪翻了翻白眼說道:“老規矩,孫校尉先來跟本候習練。”
又是三個時辰,從早上直接到了中午,正是太陽頂到頭頂的時候,所有人才學會了基本動作,但若說要‘齊’,卻還有一定困難,但好在大家畢竟是習武出身,一個個把角度力道都掌握的很好。
天罪一笑,說道:“一腳擡起來,保持住,半個時辰換另一隻。持續三個時辰後……開飯。”
太陽偏西,場地中所有人的雙腿都在悲催的顫抖着,他們依靠自身的修爲,保持那個動作到不至於馬上躺下,但他們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竟然將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耗光了,尤其大腿和小腹,那種讓心臟都發癢發悶的痛苦當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但他們還是忍住了,因爲他們不想死,因爲他們想吃飯,因爲……崔始源再次帶着一隊馬車前來,開竈蒸飯了。
三個時辰過去了,所有士兵顫巍巍的站着,天罪大聲說道:“原本本候以爲你們有些天賦,但沒想到……太慢了,本候的計劃是晌午之前讓你們學會走,然後吃飯,午後繼續學跑,只可惜……你們到現在還未能學會走。哎……正常應該不給你們吃飯的,但本侯實在是善良,罷了罷了,所有人過來領飯吧。”
一萬七千人一下就懵了,不是聽到天罪說什麼一天學會走和跑,而是……他們清晰的聽到天罪所說的,‘然後吃飯’四個大字。什麼?!晌午可以吃飯?這是……多麼奢侈的事情?也只有那些貴族老爺們,一天才會吃上三頓飯吧,普通人家乃至兵營之中,都是起早準備工作做完之後吃一次,到了日頭西落什麼工作都做完了之後再吃一次,兩次就足夠了。
所以他們一邊安靜的打飯吃飯一邊忍不住去想,難道自己等人只要勤加練習的話,就可以在中午也能吃到這種美味?想到這裡,他們一個個吃的更起勁了。
天罪在一旁看着他們,突然欣慰一笑,嘟囔道:“留下他們,倒是留對了。”
崔始源在一旁問道:“少君這是何意?”
天罪道:“老崔啊,你知道嗎,一名士兵是否能夠有出息,其實在訓練中就能看出來,不是指他們能如何完成訓練,而是……他們對於訓練的態度。”
“態度?”
“恩,這世界上分爲兩種士兵,第一種是將訓練當成苦差事,愁眉苦臉的面對。而另一種,卻是會覺得……訓練,真是一件又簡單又輕鬆的事情啊!對比在這人世間生存,對比在戰場上拼殺,每日臨睡前都要擔心明日的口糧是否能養活一家老小,每次戰鬥前都擔心自己能否迴歸故里,可是訓練……就不一樣了,不需要自己考慮,人家怎麼要求自己就努力去做就好了,不用擔心溫飽,也不用擔心死掉,其實啊……老崔,求學和練兵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了,這裡雖然苦雖然累,但只有今後隻身邁進這個繁雜的世界纔會明白這裡……便是天堂了。”
崔始源深有體會的點了點頭苦笑道:“屬下七歲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一輩子刀口舔血的活着,機關算盡小心謹慎,還有好幾次差點丟了性命,這裡……真的很好,屬下真的很羨慕他們……”
天罪笑了笑,伸手拍了一下崔始源的腰,他本來想拍肩膀,但……夠不着。
等所有將士吃完,天罪高聲喝道:“每人兩刻鐘休息時間,之後繼續操練!”
這一日,直到月亮出來,微弱的光線照在這黑洞洞的廣場之上,他們的訓練才堪堪結束。黑夜,月光,沒有其他聲響,只有衣襟兜風,腳踏大地的聲音充斥其中,肅穆,冷殺。一萬七千人終於在最後一刻達到了一種完美的統一,彷彿一種意境,所有腳踏的聲音同時響起,由遠及近,聲音連城一片,竟然持續的一秒多的時間。
而這一瞬間,他們的動作不但撼動了天地,另大地一陣顫動,更是撼動了他們自己。團隊合作,在這一刻這一瞬間起到了它最神奇的作用,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身上多出了很多本不應該屬於自己的力量,一腳踏落,無比的有力,甚至每個人腳下的地面都出現一個清晰的鞋印。
這是鐵血萬字軍作爲團隊協作而邁出的第一個腳印,聲動震天,彷彿天地也在忌憚這個擁有無限未來的強悍隊伍的誕生。天空中猛地一道驚雷閃過,無風滿月之夜,竟然突然下起暴雨,淋漓一片,任何顏色的衣服在雨夜中都會變成泛着青光的黑,猶如地獄死神般的黑。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們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全都變了,變成一種壓抑感,從容而沉寂的……藐視整個世界!
這是他們極度疲勞加上天時所助的一個巧合,而這個巧合讓天罪都忍不住全身一顫,他微微眯上了眼睛,終於決定,他要將這支隊伍訓練成永遠帶有這股子地獄氣息的死神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