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老闆叫我, 表面上不動聲色,貌似隨意的說話,實際上厚厚鏡片後面小眼中閃過狡黠光芒一束:“那個, 李如玉你下午有沒有空?”
老老實實回答:“有空的有空的。”
“哦, 那就和我一起去看展覽好了, 上次雜誌社答應給的票送過來了, 你也一起去領會一下藝術的魅力好了。”
“好的好的, 幾點出發?我開車。”
老闆很滿意的:“下午兩點吧,時間應該不用太緊張。”
“好。”
我退出來,心裡面暗笑, 朱教授到底還是一個好人,一個在如今的校園裡面越來越少的純樸的老闆, 這要是別的老闆的話, 還不直接吩咐:那個誰誰誰, 下午兩點開車送我到某某某地一趟!
保管我聽話。
我們這位老教授也就是平時偏喜歡我一點兒,和我比較隨意一點兒, 加上還覺得門票也是個人情往來,所以纔會來這麼一出。
關於他爲什麼喜歡我,我們兩個的一次談話可能說明點問題。
恢復了獨來獨往的生活幾天以後,教授和我談話。
“李如玉,我怎麼看你還是不大和同學們來往?”
“教授, 我這個人不適合很快和人打成一片, 何況我們以前的生活經歷背景都差得太遠了, 沒有共同話題。”
“你……當我讓你談戀愛呢?上次我說的推銷員的那個案例, 你要是他, 也和客戶說我們以前的生活經歷背景都差得太遠了?”
“教授,其實我有時候想, 我讀MBA的初衷是不是不對?”
“嗯?”對方不高興了。
“我從來沒有同學們那麼高漲的熱情,想着畢業以後要怎麼怎麼發達,我對金錢和事業沒有太大的渴望,我……如果我說我就是單純的想學習,也許畢業了回家當家庭主婦,你會不會把我趕出去?”
老夫子爽朗的笑了:“李如玉,我最近正在研究不同環境下人的心態趨勢,你是我很重要的觀察對象,要知道現在要找個你這樣的學生,太難了。”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我可不當小白鼠。”
“小白鼠?誰知道我們是不是都是冥冥中被操縱的小白鼠呢?”
赫,堂堂現代學府的高級知識分子公然發佈這麼唯心主義的言論,我要去告發!
他小個子拍拍我的肩膀:“同學,好多年了,僅僅是想做學問而來這裡的學生越來越少了,我天天說他們幾個,你們不要這麼心浮氣躁,剛剛買了個豬仔就想着做燻肉了,就是沒有人聽我的,都是陽奉陰違。你好好的學,能沉下心來的也就是你了,我看好你的。”
得了,我就這麼入了他老人家的青眼。
下午在路上,仿照王清開車的風格,我小小的別了幾輛亂併線的破車,心裡正得意,順口問教授:“咱們這次看的是什麼展覽來着?”
教授拿出票來看:“是一個海外歸來的知名攝影師的攝影展,上次在某時尚雜誌給我拍照的那個,小夥子相當不錯。李如玉你要是沒嫁人我就介紹給你。”
果然中老年人都喜歡給人家介紹對象:“我男人就相當不錯了,謝謝您。”
教授也笑:“我聽說過,改天見個面,讓我看看。”
穿過路口左轉,就是這裡了,利索的進去找地方停車,保安過來收費,教授拿出票來給人家看:“我們是來看趙瑜攝影展的,這上面寫着免費停車——”
幾乎失手蹭到旁邊的車子,我慌亂的停好車目瞪口呆的看教授:“誰,誰的?”
老闆大人無辜的說:“趙瑜,攝影師的名字。”
趙瑜!海外歸來的知名攝影師?竟然都能開個人攝影展了?美國果然出息人。
展覽竟然人還很多,名流也不少,我滿懷惡意的認爲都是拿着贈票來的,無心看展覽,也覺得沒有什麼可以看的,不就是這樣那樣的人物、風景而已?我又不懂的欣賞光線和內涵。不久老闆就和幾個熟人勾搭上了,不理會我,恩准我自己去晃悠好了。
我舒了一口氣決定去車上等人,然而經過大廳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幅照片,忍不住停了下來。
差不多是最醒目的地方的一幅照片,不算太大,可是我見過。
好像叫做什麼春天的少女?呸,老孃的肖像權侵犯起來沒完了??
真的還是那一幅,一臉嬰兒肥的小白李如玉懵懂的睡着,旁邊是茉莉花和茉莉貓,我不記得我原來是長得這個樣子。
可是落款上寫着《愛人》,我不記得是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眉頭。
“你不喜歡?”有人在耳邊低語。
我退開一步不說話。
他今天還真的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一身剪裁精良的雅皮士打扮,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看着我。我不由自主想起他當初一身樸素的白衣仔褲,因爲難堪而趴地上拼命擦地板的樣子。
難免的臉上帶了怨恨。
他嘆氣看我再扭頭看照片,半自言自語的說:“如玉,你變了好多。”
“……”
回頭問我:“如玉,你告訴我,你現在過得幸福嗎?真的幸福?”
我,就是聖人也要生氣了。
老孃…幸福不幸福管你屁事,我…我轉轉眼珠,想起一件事情來,冷笑着回答他:“我要是回答幸福,你是不是就不用還欠我的錢了?”
他被這話刺激得不輕,貌似很受傷的看着我,怎麼,拿走我錢的事情忘記了還是當我是無償饋贈的?
“如玉,我拿走的錢,會雙倍還給你的。”
“哦?看起來美國還真是一個遍地黃金的好地方,你怎麼捨得回來了,是因爲發達了還是因爲愛國?”我都不知道我這麼毒舌。
他徹底被打敗了,咬住了嘴脣臉色蒼白的看着我,彷彿手腳還在顫抖。
我心裡舒坦了一點,心情也好多了,說實在的,過去幾年的歲月並沒有讓這個男人的姿色打折,他還是個讓人賞心悅目的對象,尤其是現在一幅忍着多少委屈多少辛酸的樣子,絕對的楚楚動人,來來往往凡是個女人都回頭張望他,就連我也覺得一點點心軟,準備就此作罷,撤退閃人。
這個禍水,招惹不得,我還是走開好了。
“瑜,你在這裡!”清脆的女音,是盛裝的王瀅,一副女主人的姿態走過來,因爲圭的樣子微微詫異。
回頭看到我的時候,眼光冷了下來,微微皺了眉頭。
“你好。”我客氣的打了個招呼,畢竟是王清和王浩的姐妹。
她冷冷的:“郝夫人?”疑惑了一下:“上次見得匆忙,你叫……”
“李如玉。”
“李如玉…如玉…如玉?”她若有所思地念叨了幾句,忽然擡頭,刀一樣的目光從我身上掠過:“你就是如玉?”
我不明所以。
她卻忽然換了甜蜜的笑容,挽了圭的胳膊,嬌柔的說:“聽說郝夫人夫妻感情特別的好。”眼神裡面並無笑意。
我有點兒明白了,點頭:“是的,我們的感情還不錯。”
“聽說還有個快兩歲的兒子,聰明活潑,唔,如玉,你可真是讓人羨慕,看看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一直低頭看鞋尖的圭猛地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