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董壁君入院到此刻,過去了足足四個小時。擡頭看一下牆壁上的掛鐘,已經是夜間八點。
這四個小時內,因爲有意或無意的控制,得知董壁君入院的人並不多,甚至少得可憐。而聞訊趕來醫院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除了蕭正這個曾經的生死敵人,竟沒有第二個人。
真是可悲,真是滑稽。
面對蕭正頗爲微妙的沉默,董壁君苦笑一聲,喃喃自語:“真是人走茶涼,我白天宣佈離開董事局,立馬就沒人在意我的死活了。”
董壁君爲自己找了一個臺階。
事實上,她並不在乎那些董事是否關心她。她更加不在意那些靠利益結交的所謂朋友。今晚,她真正關心的,是林朝天。和她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二十多年的男人。她女兒的親生父親。
她希望他可以來一下。哪怕僅僅說一句好好休息,也能帶給董壁君無窮的力量。
可已經夜間八點了。這病房內卻除了蕭正,不曾有任何人來過。
聆聽着董壁君頗爲悽慘的感嘆,蕭正自然清楚她究竟在想什麼,想表達什麼。短暫的沉默之後,蕭正微笑道:“您入院的消息暫時封鎖了。我也不敢告訴太多人。否則的話——會打擾您養病。”
董壁君輕輕點頭,不再自憐自嘆。略一停頓,她擡眸說道:“阿正。董阿姨的命是你救回來的。說起來——”
蕭正輕輕搖頭,勸說道:“都過去了。”
“我的確不如葉老闆。”董壁君輕聲說道。或許是孤獨的躺在醫院,她需要一個交流的對象。而恰巧,蕭正就是最好的傾述對象。
“在任何方面,我都不及她。”董壁君柔聲說道。“她能看出你的本事,你的能力,甚至是你的爲人,你的品性。而我,只看見你是否對我有害,對我女兒不利。”
“朝天偶爾會在我面前提一句格局。我起初並不當回事。可瞧見你,瞧見你這一路走來。我終於明白格局有多重要。”董壁君目光輕柔道。“十年前,朝天的書桌上有一個箴言:要做事,先做人。”
今晚,是蕭正和董壁君徹底坦誠的一次交流。他們聊了許多,開心的,不開心的。卻再無芥蒂,也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聊的很純粹,也很愉悅。
儘管在這份愉悅之中,蕭正能明顯感受到董壁君的失落,乃至於絕望。
夜間十點。董壁君睏倦難當,視線卻不時瞄向門口。
她在等待。
等待那個男人的出現。
可事與願違,她始終沒有等到林老妖。
董壁君落寞的閉上了雙眸,蕭正的心情也頗爲凝重,起身退出病房。
可他剛一轉身,便瞧見了在走廊的左側,站立着那個偉岸的男人。
他穿着筆挺的西裝,巍峨而雄壯。彷彿一座山,彷彿一座塔。氣吞如龍。
他就是林老妖。
站在亞洲商界之巔的王者。阿正哥的老丈人。
此刻,林老妖負手而立。丰神俊朗的面龐平淡如初,只是目光微凝地盯着蕭正。似等待許久。
“林叔。”蕭正愣在原地數秒,這才走上前打招呼。
因爲林朝天的不認可,因爲雙方的關係過於緊張。蕭正一直以林叔稱呼。林朝天對此也並無異議。只是淡然點頭。
“她睡了?”林朝天神色平靜的問道。聽不出絲毫的關切之意。
“她等了您兩個小時。”蕭正公允的解釋着董壁君的現狀。“醫生囑咐她不要讓身體過於疲憊。對恢復不好。”
林朝天淡淡說道:“她一直如此,不聽勸。”
蕭正聞言,卻從這番簡單的話語中揣摩出深意。
不聽勸?
林朝天曾勸說過董壁君?
或許只是暗示,或許暗到董壁君根本聽不出弦外之音。但不論如何,在林朝天的眼裡,董壁君就是一個不聽勸的女人。
林朝天是一個獨裁者,同樣是一個暴君。不論在林家還是林氏,他的話,必須聽,他的命令,也必須服從。違者,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蕭正陷入短暫的沉默,然後抿脣說道:“董阿姨也有自己的苦衷。”
“以你的人生經歷,應該很明白對敵人的仁慈,會造成怎樣的後果。”林朝天目光平靜的盯着蕭正。
蕭正怔怔地站在原地。無法理解林朝天說出這番話。
不論董壁君千錯萬錯,她從來沒有對林朝天有過二心。縱然被唐青山脅迫,最終也義無反顧地站在他這邊。
單憑這份情義,林朝天就不該如此冷酷絕情。
蕭正沉默着,並未直接面對林朝天這個話題。事實上,他也無從回答。
許多人譽他爲第二代林老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林老妖,並不一樣。很不一樣。
林朝天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他微微擡眸,掃了蕭正一眼:“殺人的方式有很多。可以根據環境的不同,採取不同的殺人手段。你這麼做,會給自己添麻煩。不可取。”
蕭正聽出林朝天這番話的潛臺詞。
是暗示他在對待唐青山的時候,手法太過殘暴。
蕭正聞言,卻是聳肩道:“我比較隨心所欲。”
林朝天沒有應答,只是面無表情的搖搖頭,轉身離開。
“您不去看看董阿姨?”蕭正朝林朝天喊了一聲。聲音不算太大,僅僅夠林朝天聽見。
“你不是說過,醫生讓她多休息嗎?”林老妖說道。
“董阿姨的確犯過錯誤。但她所承受的苦難,早已超過她的過錯。”蕭正抿脣說道。“爲了您,她寧可死。”
林朝天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平靜的盯着蕭正,薄脣微張:“收起你的仁慈。這世上大把人比你聰明。”
蕭正聞言,卻是氣勢不減:“但我從沒見過比你更冷血的丈夫、父親。”
頓了頓,蕭正繼續說道:“或許你以爲自己做的全是最正確的選擇。可這僅僅適用於你。在別人眼裡,你就算一個暴君。一個絕情的儈子手。”
林朝天面無表情的盯着蕭正,良久,他才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
“這是我的榮幸。”蕭正爭鋒相對道。
“你遲早會知道,和一個暴君爲敵,是很愚蠢的決定。”
林朝天丟下這句話,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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