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

改變

儘管很不樂意,蘇瑞還是允許亞瑟跟在她身邊。這小孩做牛皮糖的功底極好,走哪跟哪,除了上廁所,任何時候只要她一回頭,就可以看到這個傢伙不遠不近地走在身後。好在他的存在感很低,安靜到了極致,只要不去注意,甚至不會發現他的存在,蘇瑞有幾次想和林肯親熱,手都要鑽到衣服裡去,纔想起還有個小孩在身邊。

於是蘇瑞猜測,那天他會在那裡,大約是一路跟着羅傑,然後兩個人都忘記了吧。只是這話她又不想問出口,心裡對他的厭惡卻少了幾分。

個人競速的決賽因威廉一句話,便推遲了三天,到隊賽預選賽當日舉行。蘇瑞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精神全集中在調整狀態上,每天在訓練場晃盪,到了時間就回賓館睡覺,再也不鬧騰出去胡吃海塞,幾天下來,氣色倒比先前好了幾分。女院校隊的人也在這天到達俄摩拉,珍連東西都沒放,風塵僕僕就趕到訓練場,伸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蘇瑞!”她眼圈紅紅的,然後放低聲音,“你沒事吧?”

“都傳到你那了?”蘇瑞尷尬地撫額,“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只可惜沒能早來兩天,看那羣混球被烤熟!”珍咬牙切齒地說,“據說那個領頭的還跑了?大西的男人是豬麼!”

“還好你沒來,那個有什麼好看。”蘇瑞皺着鼻子,“我噁心得幾天沒吃下飯。”

她笑了笑:“沒事就好,我真是快擔心死了,要不是不好跟梅西她們說,我肯定一早就飛過來了。”

蘇瑞拍拍她的肩膀:“多謝。”

“那個男孩是誰?”珍指指站在一邊的亞瑟,“他一直看着我們。”

她嘆口氣:“……說來話長。”

“嗯,正好我有事情要問你,”珍的眼裡的光彩淡了下來,“換個地方,咱們慢慢說。”

訓練場的休息室不大,她們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把亞瑟打發走,叫了一壺花草茶。午後的陽光照進來,茶水晃晃的一片燦爛。蘇瑞仰頭喝光,又續了一杯。珍看着她,一聲不吭,似乎是在等着對方的答案。

“我跟林肯……”蘇瑞終於開口了,“就是那麼一回事。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公爵,更不可能知道他和你母親的婚約。”

“他不檢點,這倒罷了。男人麼,終究是下半身生物。”珍的語氣很淡,是一種壓抑之後的冷漠,“你不是沒有控制力的人,怎麼搞到現在還在一起。”

“赫爾近兩百年都沒有男人蔘加世界盃,”蘇瑞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眯起眼睛,“他是誰批准來的,就是誰想撮合我們倆,他的妻子都無所謂,我還客氣什麼。”

“不管是誰,我不想談論別人——”珍看着她,“蘇瑞,我一直以爲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可是現在,我開始懷疑這一點了。”

“我們的友情只有這麼脆弱麼?”蘇瑞笑起來,“我真的很好奇,議長大人跟你說了多少,畢竟,她和林肯訂婚之前,甚至早在寒假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她就已經一清二楚。”

“我不在乎她做什麼,你從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或許我就是一個貪婪的人,珍。”她看着泡開的茶,那些花朵直到此刻才第一次綻放開來,“我想要你的友情,也想要我的愛情,我覺得這沒什麼衝突的地方。”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珍晃着茶杯,“愛是守護以及忍耐,你的愛來得太容易了,所以你從來都不珍惜。”

蘇瑞輕哼了一聲:“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你,不需要你來教我,你管得有點太多了。”

“或許有一天,我向你提出決鬥的時候,你就不覺得我管得太多了。”

“不,你不會那麼做的。”蘇瑞把手放到膝蓋上,正色回答道,“我知道你們都在等着我改變,總有一天我會離開林肯,但不是現在。我非常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我也享受着我的愛情,我相信這些感情都是十分珍貴的,而在那些改變發生之後,很多東西,我永遠都不會再得到。”

珍愣了一會,皺眉說:“你實在是……”

“自私。”蘇瑞接了下去,“是的,我知道。我不急着去得到,也就不會失去。這就好比一個可憐的吝嗇鬼,抱着自己那點錢財不撒手。珍,我總有要放手的那一天,你就讓我多抱一會,又怎麼樣呢?”

“有時候我也想不明白,”她最終還是嘆口氣,搖搖頭,“你到底是太聰明,還是太笨了。”

“我也不知道。”蘇瑞微笑,“這大概就是我始終不願改變的原因吧。”

纔回到訓練場,蘇瑞眼前一花,便有個東西猛地撞進懷裡。還沒待看清是什麼,亞瑟已經悄無聲息站到她旁邊,揪住領子就把那孩子拎開。

“蘇瑞姐姐!”安東尼伸開雙臂,對她展露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扭過頭,橫眉怒目,“你是誰?”

“亞瑟,放開他。”蘇瑞簡短地命令道,男孩立刻照做了,蘇瑞捏捏安東尼的臉,覺得手感很好,“你怎麼過來了?”

“蘇瑞姐姐——”他毫不害羞地抱住她的腰,一低頭,腦袋正好壓在女孩的胸口,扭來扭曲,“我好想你!”

蘇瑞才覺得有點不對味,身旁已經傳來一聲輕咳:“安東尼,你在做什麼?”

他擡起頭,卻不鬆手,對珍吐舌頭:“啦啦啦。”

“你怎麼來了?”蘇瑞很無奈地揉揉他的頭髮。

“父親要參加世界盃決賽啊!”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父親兩個字說的極輕,“而且今天是週末,學校沒有課——有一天,我也會來參加的!”

“比賽不是週一麼?”

“可以翹課嘛……”他乾脆踮起腳尖到她耳邊去,“蘇瑞姐姐,我親你一下好不好?”

她搖頭,心說這要是被林肯看到自己誘拐他兒子,那還了得:“不好。”

“哼……”他可算鬆手,“我一定會親到的。”

“你行了。”蘇瑞忍不住笑,“你纔多大。肯知道你過來麼?”

“不知道,要給他一個驚喜嘛。”

蘇瑞頓了一下:“你是自己跑來的?”

安東尼驕傲地點頭:“沒錯!”

這次是珍看不下去了:“安東尼,這太過分了!”

“你管不着!”他瞪她一眼,兇惡異常,“我親愛的‘姐姐’。”

“怎麼這樣說話……”蘇瑞皺眉。

“蘇瑞姐姐——”他小嘴一撇,眼淚刷地掉下來,“她和克萊頓哥哥虐待我!”

蘇瑞本來正要教訓他,結果看着那張酷似林肯的小臉眼淚汪汪地45度仰望她,兩隻細細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襬,一腔熱血瞬間化作柔情:“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要聽他胡扯。”珍在一旁尷尬地說。

“姐姐……”安東尼把臉貼過來,手指打顫,“我怕——”

“別擔心,哪兩個傢伙要是真的欺負你,你就住到我這來。”蘇瑞安慰道。

小孩一面顫抖,一面側過頭來偷偷對着珍做鬼臉。幾個月來珍被這小孩折磨得半死,深知多說一句,又不知要糾纏成什麼樣,乾脆轉身走人。

“哥哥把我的書都燒了……”安東尼看珍走遠,吸着鼻子道,“姐姐找了好多可怕的家庭教師,天天打我。”

“打你?”蘇瑞提高了聲調。

“嗯!”安東尼卷高袖子,上面還有幾道青紫痕跡,“好痛。”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回去我去跟你父親說說看。”

“不要告訴他!”安東尼嚇了一跳。

“爲什麼?”

他的眼珠迅速轉了轉,小聲道:“……會影響他和卡曼西大人的關係。”

蘇瑞聽了十分感動:“乖,我會去和珍說的。等會訓練你就在這邊看着,不要亂跑,好嗎?”

他又蹭得更緊了些:“人家要和姐姐一起開飛艇嘛。”

“這個……”蘇瑞覺得不太合適,低頭一看,安東尼的眼圈又紅了,連忙說道,“好吧。”

黃蜂很小,安東尼只能坐到蘇瑞腿上,好奇地四處看。蘇瑞勉強從他肩膀後面看着前視鏡,脖子被他的頭髮搔得生癢,忍不住說道:“別動了。”

男孩乖乖地坐好。蘇瑞把功率調到中速,操作起來已經很困難,經常要把兩手環到他的腰前面,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調戲小孩的老女人,極不妥當,只慢悠悠轉了一圈,就停了下來。

“不夠快……”安東尼皺着眉毛,“還沒父親在高速公路上面快……”

“你坐在我身上,”蘇瑞說了這句話,覺得更加奇怪,“實在是快不起來。”

“嗯,那姐姐以後教我吧?我們一起飛。”

蘇瑞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出去吧,我請你吃冰激凌。”

兩人才下飛艇,林肯就從準備區趕了過來。安東尼看到他,立刻乖乖站到一旁,低頭垂手站好,活似一個受氣包。

“你怎麼過來了?”林肯的聲音極冷淡。

“我想來看您比賽,父親。”

“學校沒課?”

男孩咬着嘴脣:“週一只有一堂課……”

“晚上就回去。”

“可是,我想給父親加油。”他擡起頭,可憐巴巴看着林肯。

“不用。”

蘇瑞忍不住插嘴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他多留一天也沒什麼關係。”

“是麼?”林肯盯着安東尼,“你真的想留下?”

“是……”男孩低頭看着腳尖,睫毛顫抖着,他和林肯很像,但五官的線條要柔和得多,做出脆弱的表情,很有幾分讓人憐惜的感覺。

林肯沉默了一會:“那麼,不許搗亂,明天比賽結束就回去,明白了?”

“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