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女人比唐心訣五分鐘前所看到的模樣還要瘦一大圈, 原本鼓如山包的肚皮只剩下一圈耷拉的贅肉,其餘脂肪零星掛在臉、脖子和四肢上,彷彿一具沒切勻的大肉架。
小孩一開始不願意開口, 然而在對方凶神惡煞的威脅下, 只好委屈地指了指影子剛剛掠去的地方:“它就在那裡啦!”
女人連忙看去, 又怒氣衝衝轉過頭:“撒謊, 那裡根本沒東西!”
小孩一呆, 揉了揉眼睛:“可是它就在那裡呀……爲什麼不見了?”
他明明親眼看到玻璃球停在那裡的!怎麼當仔細看過去的時候,卻又忽然沒了蹤影?
“好啊。”女人危險地眯起眼睛,掛着肉塊的臉露出一個惻惻冷笑:“既然找不到[活玩具], 我兒子又快沒肉了……”
隨着話音出口,她猛地把手向肚皮褶皺裡一掏, 從皮肉裡抽出一把鋒利森然的砍刀:
“那就拿你來換好了!”
“不要!”小孩驚恐地尖叫起來。那兩個同伴見勢不妙早已溜走, 只剩他一個瘦猴, 毫無疑問根本不可能與女人抗衡。
生死攸關之際他忽然想起:“我有會動的玩具,我可以把玩具給你!”
女人嗤之以鼻:“拿你們小孩玩的機器娃娃糊弄我?”
“不是機器娃娃, 是會自己逃跑的,有食物氣味的,還可以賣錢的娃娃!”
小孩磕磕巴巴解釋完,女人這才眼前一亮:“又是一隻活玩具,今天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快點給我看看!”
小孩挪開雞骨頭似的腳,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他身後——除了幾片還沒完全融化的棉花, 地面上空無一物。
女人:“……東西呢?”
小孩愣怔半晌, 囁諾道:“自、自己逃跑了?”
“……”
在他們對峙得團團轉時, 唐心訣已經推着河馬玩偶回到了606藏匿的地方。
“這是什麼東西?”
郭果對河馬十分好奇, 瞳仁上下掃描打量。
“有概率和我們一樣。”唐心訣簡短回答。
郭果:“???”
她瞬間毛骨悚然:“這裡面也是個人?”
張遊也仔細觀察了幾秒,在精神鏈接中搖頭:“如果不是你說, 我們還真沒法自己發現這一點。”
郭果用力點頭,她以爲自己不能行動不能說話已經是最可憐的了,但現在一對比,她至少還能動個眼仁,眼前這位朋友纔是真的完全看不出半點活氣。
唐心訣:“放心,他現在還活着。”
從自行逃出娃娃機,被抓後還能用精神力影響她的思維來看,這隻“玩偶”的生命力十分頑強——至於裡面是人是鬼就不一定了。
“玩偶外皮完全把他封死了,我無法建立起完整的精神連接。”
她把外面發生的事迅速複述了一遍。
發現河馬玩偶的求救信號並決定出手後,她用精神力製造出幾個幻覺混淆了居民的注意力,當着她們的面成功把東西推走。
而河馬本體似乎比居民還要震驚,甚至激動得迸出了一段話,但由於太含糊不清,唐心訣只能聽出是個男生在說話,後者就因“電量”不足而虛弱熄火,再沒發出過聲音。
唐心訣坐在玻璃球裡揉了揉眉心:“我的精神力還在緩慢恢復,目前尚不能和她們硬碰硬。”
這個副本的確詭異,但更嚴峻的是,她擔心一行人在社區外耽擱的時間越長,環境危險度就會越高。
這裡的玩具對原居民來說應該分爲兩種,一種是普通的玩偶,另一種則是女人口中的“活玩具”——也即606四人現在的形態。
“[活玩具]在他們眼中價值很高,可以換取這裡的財富。這也是我們的最大危險來源。”
從女人母子到三個小孩,知道她們存在的“人”只會逐漸增多,四人躲藏的難度也隨之水漲船高。
“一旦被抓到,就要剪破腦袋?”
郭果一想象那個場景,就能感受到是某種束縛靈魂的邪法,脊背直髮寒。
張遊沿着唐心訣給出的信息繼續總結:“[活玩具]不僅有我們四人,娃娃機裡跑掉的,被那些小孩子抓走的,還有這隻河馬玩偶……如果能和他們交流,我們會知道更多信息。”
然而此刻河馬依舊靜靜躺在地上,彷彿已經死得不能再透,連唐心訣用精神力都叫不醒。
郭果突生好奇,讓張遊把她送到河馬旁邊,輕輕碰了碰對方的外皮。
就在同一剎那,眼球玩偶上瞳仁飛速縮小,郭果的聲音也在精神連接裡戛然而止——
無數碎片涌入她眼前!
……
“我看到了,他們也是人,是和我們一樣的……考生。”
這一次郭果沒有昏厥。
短暫失聲後,她很快在識海里恢復意識,開始直播轉述自己看到的畫面。
準確來說,她看到的考生不止一個,而是很多很多——這是一個多寢室副本。
他們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點是全都瘦骨嶙峋,並且在街道上拔足狂奔,身後是一羣提刀追趕的原住民,場景竟和喪屍圍堵有幾分相似。
“沒能逃出去……一個都沒逃脫。”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考生當然跑不過鬼怪。郭果沒看見他們具體經歷了什麼,眼前只閃回一張張驚恐到極點的扭曲面孔,然後歸於黑暗。
[堅持,我們還沒完全死去,只要等到機會……回到一號街區,把生命賺回來……]
[保持清醒,不要睡覺,再累也不要睡,我們再挺一下好嗎?]
[還有人醒着嗎?能不能和我說一句話,你們動動眼睛也行……老張?小宛?你們還在嗎……]
黑暗裡的聲音漸漸微弱,郭果感覺自己的情緒也隨之絕望下來,陷入沉寂。
——直到一個重物從天而降,把長眠的意識直接砸醒。
“靠!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道意識再次睜眼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又一個從天而降的黑影落在面前,有金屬手臂份量沉重的芭比娃娃,有圓滾滾的大眼球,還有一顆疑似裝了個小人的透明水晶球。
……每一個都奇形怪狀,與他認知中的玩偶大相徑庭。
在芭比娃娃時斷時續的罵罵咧咧中,封閉壓抑的空間好像破了一個洞,空氣、色彩和聲音都灌了進來。在外界的喧鬧消失後,他發現自己竟然能動彈了!
[老張,小宛,阿球,我們真的等到了,快去2號街道拿身份牌,然後去1號街道恢復……]
畫面又開始運轉移動,郭果察覺到自己的意識也開始抽離,正當她打算手動控制一下深度觀測時,幻覺中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出現:
“你是誰?”
郭果:“!!!”
她一個激靈瞬間抽離回神,正面對上河馬黑黢黢的眼珠,嚇得差點反手一個淨化。
哦,忘了,她現在沒有手。
張遊適時把她鏟回車上,與甦醒過來的河馬玩偶拉開距離。
白色河馬依舊不能動彈,但突然闖入四人精神鏈接裡的聲音能證明他的甦醒。
他聲音充滿警惕,意識似乎還有些混亂,沒有反應過來。
“這話應該我們問你。”唐心訣坐在玻璃球裡一動不動,聲音悠悠覆下。
河馬霎時感受到一股比面對原居民時還恐怖的壓迫感,他沉默幾秒,想出聲時卻發現由於剛纔一瞬間的恐懼,自己的精神力直接掉出了她們的領域。
芭比娃娃用力擡起一點金屬手臂,戳了戳河馬:“你怎麼不說話?又睡着了?”
河馬:……掉線這件事,用眼神怎麼表達來着?
張遊向鄭晚晴提議:“我看他每次醒過來都和外界衝擊有關,要不我把你投下去,再砸他一次吧。”
鄭晚晴精神一振:“好呀!”
河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