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林依雲臉上流露出來的恍然大悟的神色收在眼裡,林芷珊暗自嘆息了聲:果然,前世今生,林依雲都是一個聰明人,哪怕她再隱藏,卻也會被其抓住那些蛛絲馬跡進而分析出一個無比契合事實真相的結論。
接收到林芷珊眼神示意的春桃,身子突然一個踉蹌,嘴裡也尖叫道:“啊……”
雪天的地面特別滑,於是,下一刻,春桃就猶如一枚炮彈般,重重地砸向了林依雲,只將林依雲那堪堪倚靠在牆壁上面的身子砸落向地面不說,甚至還讓林依雲那到喉的話也被嚥了回去。
“天……”林芷珊驚呼一聲,厲聲吩咐道:“還不快將三妹攙扶起來!”
接着,林芷珊又冷冷地瞧着李嬤嬤,道:“李嬤嬤,你們是怎麼照顧我這可憐三妹的?明知我這三妹身子一向瘦弱,竟然暗自掠奪祖母和我們一衆姐妹特意送給她的物品不說,還肆意剋扣三妹的飲食和生活用品!難不成,你還真爲以家廟離定國公府那麼遠,而被送到家廟的女子也都是定國公府的棄子,根本就不會有人前來看望她們,所以,你們這些下人就可勁地踩着她們?”
李嬤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地磕頭,哀求道:“大小姐,老奴等絕無此心啊!如今家廟共有十八位主子,可,每個月府裡只撥一百兩銀子,根本就不夠主子們平日裡的吃穿用度啊!老奴等人倒是想貼補一二,可卻還真是有心無力,也最多隻能幫着主子們跑跑腿,將主子們從府裡帶來的衣物首飾送到當鋪,再用這些銀兩購買主子們想要買的東西……”
“哪怕給老奴一百個膽,老奴也不敢貪污這些東西啊,還望大小姐明察秋毫……”
李嬤嬤都跪下哭訴了,家廟裡其它的下人又豈敢繼續站着,遂只聽得“撲通”聲連響,然後就是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哀泣痛哭聲。
“是嗎?”林芷珊這句極淡,極輕的詢問聲,卻是清晰地傳到了包括李嬤嬤在內的衆人耳裡,只令那因爲許久都沒有得到林芷珊任何迴應,正準備滿地打滾撒潑的李嬤嬤有瞬間的愣怔。
可,李嬤嬤沒有撒滾打潑,並不代表其它的下人沒有如此做。
於是,也不知是誰帶頭滿地打滾撒潑起來,那模樣,真不像是定國公府裡出來的下人,倒像是活生生的粗鄙村婦鬧事的模樣,只令林芷珊雙眼微眯,嘴角微勾,那早就被掀起的怒氣再也不加忍耐地爆發出來。
“啪!啪!!啪!!!”
鞭子劃過空氣的呼嘯聲,令包括林依雲在內的定國公府一衆主子下人都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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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豬般的嘶嚎聲,在李嬤嬤嘴裡響起。
一瞬間,院子裡奇聲異動無數,只令那些依然藏於暗處,奉命前來保護林芷珊的侍衛們不由得嘴角抽搐個不停。
“大小姐,你不能鞭笞老奴……”
“老奴爲定國公府做牛做馬幾十年,如今到老了,大小姐就是這般待老奴的嗎?”
“老奴不知,老奴究竟犯了何錯,大小姐竟然當着衆人的面這般責罰老奴!”
隨着李嬤嬤帶頭痛斥,其它的下人也紛紛出言附和,那看向林芷珊的眼眸裡怒氣仿若萬馬般奔騰。
林芷珊挑了挑眉,冷聲道:“李嬤嬤,你當真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前世,在文相和文老夫人去世後,她就被蘇姨娘和林依雲倆人聯手,以種種莫須有的罪名送到了家廟裡。那時李嬤嬤這個掌管着家廟的下人,得了蘇姨娘和林依雲倆人送出的好處後,想方設法地設計陷害於她,只想讓她早日慘死於家廟裡,以便爲蘇姨娘和林依雲倆人除去一切隱患。若非舅舅文銘凱和舅媽王氏從中周旋,她又豈能安穩地離開家廟?!
可,縱使如此,那半個月的家廟生活,也帶給了她無窮盡的恥辱……
“老奴不知。”李嬤嬤咬牙切齒地說道,若非田嬤嬤等下人阻攔,保不準,此刻她就撲到林芷珊面前,打算行那挾主子以令下人的事情了。
林芷珊嘴角微勾,道:“罷了,李嬤嬤,看來,你確實在外太久,已將最基本的爲人奴僕的本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說到這兒時,林芷珊頓了頓,偏了偏頭,吩咐道:“田嬤嬤,你來講講,李嬤嬤究竟犯了什麼錯。”
“是。”田嬤嬤恭敬地應了聲,接着一臉肅穆之色地瞧着李嬤嬤,但,那雙眼眸裡流露出來的濃濃的憤怒,卻是將她的情緒出賣了個一乾二淨。
田嬤嬤從衣袖裡取出一個薄本,丟到李嬤嬤面前,冷聲道:“這上面記載了這二十多年來,經由你之手被送到當鋪當掉的貴重之物,以及你從中賺取到的銀兩。”
恰好一陣風吹過,將薄本翻開幾頁,於是,下一刻,看清楚上面字樣的李嬤嬤,臉上的血色盡褪,眼眸裡的驚懼之意再也無法掩藏。
田嬤嬤繼續道:“府規規定了奴才絕不可做的一應條例,李嬤嬤,如今,你就違反了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欺侮主子。按照府裡的規定,需要將你這二十多年貪污的銀兩收繳回來,然後再將你們一家人發賣到偏遠的地方。”
“不……”李嬤嬤用力地搖着頭,滿臉的驚惶,身子更是劇烈地顫抖着。
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她猛地擡起頭,拿一種仇恨的目光怒視林芷珊,扯着嗓子喊叫道:“大小姐,我是老夫人派到家廟的管事者,你沒有權利處置我!”
“是嗎?”林芷珊挑了挑眉,手裡的長鞭再次抽向李嬤嬤,冷聲道:“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看不清自己身份,總以爲能利用各種法子一步登天的人。”
這番指桑罵槐的話語,只令被衆多下人拽緊了胳膊,正咬牙切齒地在心裡暗咒林芷珊的林依雲,身子立刻就僵住了,然後,那脖頸也猶如殭屍般挺直,滿眼羞憤地看着林芷珊。
可惜,林芷珊根本就沒有當林依雲的仇視目光當回事,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施捨一個給林依雲,只是徑直吩咐道:“將李嬤嬤綁了,帶回府,由祖母處置!”
“是。”田嬤嬤應了聲,喚來幾個粗使丫環婆子,不顧李嬤嬤的掙扎,將李嬤嬤牢牢地綁縛住。
李嬤嬤嘴脣動了動,正準備出聲咒罵林芷珊時,下一刻,她的眼前就掠過一道陰影,緊接着,她的嘴裡還被塞進了一團不知從何處拿來的髒兮兮的布,那撲鼻而來的腥臭氣,只令她再也忍不住地暈了過去。
瞥了眼再也不敢打滾的一衆下人,林芷珊眉頭微蹙,問道:“周嬤嬤可在?”
周嬤嬤,正是職位比李嬤嬤稍低的一位嬤嬤,不過,因爲李嬤嬤是得了林老夫人的青睬而被分配來看管家廟,故,平日裡,這些下人也都多尊崇李嬤嬤多過於周嬤嬤。
此刻,聽得林芷珊傳喚,竭力將自己僞裝成壁柱的周嬤嬤暗自嘆了口氣,然後從一衆下人身後走了出來,低聲應道:“老奴在。”
“你就是周嬤嬤?”
“老奴正是周嬤嬤。”
周嬤嬤約摸五十出頭,若在其它府裡,早就得了主子的厚賜而衣錦歸鄉了。可,定國公府和其它的府邸不一樣,再兼之林老夫人極爲漠視此事,故,哪怕周嬤嬤在定國公府做了四十多年的下人,一向忠心耿耿,卻依然沒有得到來自於主子們的賞識。
這樣的人,若非極有心機,也不能在家廟混得這般好……
目光在周嬤嬤那紅潤的面容上停留了幾分,又仿若漫不經心地略過周嬤嬤戴在頭上的明晃晃的金簪,林芷珊心裡輕哂:果然,隨着環境的變化,人心也就變得更加難測起來。與其說周嬤嬤是忠僕,不如說周嬤嬤是一根牆頭草,膽小怕事,所以才做不出出賣主子的事情,卻也不會在看見李嬤嬤等一衆下人欺負被送來家廟的衆多主子時出口勸說,甚至指責幾句。
將立在四周,不知何時被送來家廟修行的十八位貴女臉上的神色收在眼裡,林芷珊暗自嘆了口氣。
家廟的清修生活,以及由李嬤嬤帶領的一衆囂張跋扈,肆意欺凌主子的下人,早將她們身體裡獨屬於貴女纔有的驕傲和自豪的情緒抹殺乾淨。就如此刻,這些人發現她的目光,不僅沒有上前幾步,藉着她懲罰家廟一衆下人的機會,將這些欺凌主子的下人趕走,反而還縮了縮肩膀,身子往後連退,一顆頭更是恨不能垂到胸口,滿身的不甘願的氣息濃濃地散發出來,只令林芷珊那本就微蹙的眉頭緊鎖,難得地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瞪了衆人一眼,然後悶悶地收回眼神,看向依然恭敬地立在那兒的周嬤嬤時,眼眸裡也難得地流露出一抹懊惱。
“罷了,你等需謹記自己的身份,我可不願意見着第二個李嬤嬤!”
丟下這句話後,林芷珊就徑直帶着人離開了。
緊隨其後的,是一直將整件事情看在眼裡,各自心裡浮現出種種思索的林芷嫺等一衆主子和下人。
至於那些被送來家廟清修的十八位貴女們,則拿一種遺憾、嘆息、懊惱、悲傷和絕望的神色瞧着離開的衆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