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兩位妹妹早就見識過御賜之物了。”林芷珊擡起頭,目光在林芷嫺和林蕊燕兩人身上打了一個轉又收回來,道:“以前,兩位妹妹和三妹很是親近,時常到攬翠閣玩耍,又豈會沒有見到過御賜之物呢?”心裡卻輕哂:太后賞賜的物品,豈能和陛下賞賜的物品混爲一談?
林芷嫺微微垂眸,藉此遮擋住臉上流露出來的尷尬,嘴裡卻道:“大姐說笑了,三妹是什麼身份,我們又是什麼身份,怎能那般輕易就見到御賜之物呢!”
林蕊燕也在一旁接話道:“是呀,大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呀,萬一傳出去,不就會讓人以爲我們定國公府目無法紀,教女無方了啊……”
“是嗎?”林芷珊嘴角微勾,心裡的那些嘲諷之意再也忍不住地浮現於面容上,再加上那不知何時變得猶如夜幕般深沉的眼眸,只令無意中擡眸看到這一幕的林蕊燕心裡一個咯登,那到嘴的話又被她咽回肚去。
等待了許久,依然沒有等來林蕊燕下一句挑撥話語的林芷嫺偏了偏頭,看向林蕊燕的眼眸裡有着濃濃的疑慮。
奈何,此刻的林蕊燕早就垂眉斂目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又豈會繼續按照她定下的計劃那般表演呢?
當然,即使林蕊燕注意到了,也會基於各種原因而當作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僅林芷珊清楚,就連林芷嫺也清楚。
因此,林芷嫺只能恨恨地回過頭來,端起手裡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房間裡出現一種詭異的安靜。
一臉笑容,神采飛揚的林老夫人回來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不由得訝異地挑了挑眉。待到她在上首的位置落座後,正準備出聲的時候,早就有所準備的林芷嫺和林蕊燕兩人忙不迭地奔到林老夫人身旁,佯裝隨意地說着話,實則不着痕跡地打探許公公的來意,以及林依雲入宮的真實原因。
因爲這一打岔,倒令林老夫人忘記了剛纔看見一臉沉思狀態的林芷珊時,心裡浮現出來的念頭,只是笑盈盈地和林芷嫺、林蕊燕兩人說着話。
這一幅祖孫和樂融融的畫面,看在林芷珊眼裡,還真沒有多大的感覺,但,看在其它人眼裡可就不同了。
林老夫人是打算趁此機會打壓一個林芷珊那囂張的氣焰,順勢發泄一下因爲剛纔林芷珊的不配合而生出來的濃郁的不滿、憤懣等的情緒。
林芷嫺、林蕊燕兩人則是藉此機會對林芷珊再行試探,誰讓兩人並不是第一次聽到林芷珊說出一些看似普通,實則細細思索卻蘊含着濃濃深意的話語。只是,若說前幾個月裡,林芷珊暫住相府,很少回到定國公府,故偶爾不經意間說出來的一些話語並未引起衆人的重視的話,那麼,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剛纔那番看似無意卻暗藏冷意的話語,卻是令林芷嫺和林蕊燕兩人不由得深思起來。
越思索,兩人就越發地覺得不對勁。
以往,林芷珊的性子嬌縱,說話做事根本就不經過大腦思索一番,只憑個人喜好,若非她未到出府赴宴的年紀,不定就得罪了無數的貴女,惹下了數不盡的麻煩,最終令林老夫人和文老夫人厭棄於她,不再插手她的人生。從另一方面來說,也就相當於是徹底放棄了她,不再理會她的死活。
這樣的情況,雖林芷嫺和林蕊燕兩人不曾預料到,但兩人的娘均是略有心計之輩,又豈會不將這件事情掰碎了分析給兩人聽?
更何況,若林芷珊出了事,定國公府可以用來聯姻的嫡女也就只有林芷嫺一人了。至於其它的則年歲太小,在五年到十年內都無法以聯姻爲名目而撐起定國公府。
如今,林芷珊這樣的變化,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林芷珊一直隱藏着自己的真實性情,要麼就是那文老夫人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女人,所以才能在短短半年時間裡就將林芷珊調教成這樣。
但,不論是哪一個原因,如今林芷珊的性子有了很大的改變,證明林芷珊並不如往常那般容易被她們的話語給激怒,容易被挑拔,那麼,往後她們的行事就得小心再小心了,否則……
這種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林依雲回府。
林芷嫺和林蕊燕兩人嘴角含笑,異口同聲地喚道: “三妹(三姐)。”
林依雲抿了抿脣,一臉歉意地道:“二姐,四妹,都是我的不是,讓你們久等了。”
林芷嫺擺手,林蕊燕搖頭,再次不約而同地問道:“三妹(三姐),太后召你進宮,是因何事呢?”
林依雲臉上的神色有瞬間的怔然,雖嘴角依然含笑,但一直凝視着她的林芷珊,並沒有錯過她眼眸深處的那抹黯然和惱怒,以及深不可察的嫉恨。
看來,事實真相如她所猜測那般……林芷珊嘴角微勾,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林依雲似有所察地偏了偏頭,水汪汪的杏眼佯似無意地望向林芷珊,只可惜,在嫋嫋的茶煙中,林芷珊臉上的神色看不太真切。
一直沒有出聲的林老夫人,將這一幕瞧在眼裡,心裡思量了一番後,嘴角咧開,笑着朝林依雲招手道:“雲兒,快過來祖母這兒坐。”
林依雲遲疑了會,最終還是不敵林老夫人的熱情,而被林老夫人硬拽到了左下手的椅子裡。
林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激動、興奮等情緒,佯裝隨意地問道:“雲兒,太后跟你說了些什麼?”
林依雲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住眼裡的惱怒和羞憤,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是那麼地謙恭,輕聲回答道:“祖母,太后只是問了雲兒每日都喜歡做什麼,是否經常出府參加宴會,又結交了幾個朋友這些問題,然後賞了雲兒一些東西,就讓許公公送雲兒出宮了。”
林老夫人眉頭微蹙,不敢置信地再次問道:“就只說了這些?沒有說其它的?”
林依雲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不解:“不過……”
“不過什麼?”林老夫人忙不迭地問道,根本就沒有理會房間衆人看向她時那驚疑不定的目光,只是定定地凝視着林依雲,就怕放過林依雲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從而對她的計劃造成不好的影響。
“不過……”林依雲彷彿沒有注意到林老夫人臉上那幅焦急的神色似的,依然低垂着腦袋,嘴脣蠕動了下,滿臉的難爲情中,有着一絲淡不可察的喜悅和激動。
林芷嫺的嘴脣緊抿,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那些不停翻騰的惱怒嫉恨的情緒,以免被其它的人察覺到,從而對她心生警惕。尤其是林老夫人,更不能被她察覺到,其實自己一直都不如表面那般只知琴棋書畫女紅,而不懂謀算心機。
林蕊燕的眼睛不停地眨動着,嬌俏的小臉上一派好奇和疑惑,不時望望林依雲,再望望林老夫人,只是那放在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卻是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唯有林芷珊嘴角微勾,目光低垂,靜靜地凝視着桌上的茶杯,心裡卻輕哂:太后一向喜歡才貌雙全的貴女,最爲厭惡的就是那些沽名釣譽之輩,這一點,前段時間因《無名氏詩詞集》一事而名聲受損的林依雲就首當其衝了。
表面看來,林依雲獲得了太后的稱讚和賞賜,實則,林依雲從來都不是一個蠢笨的,即使當時她興奮激動不已,在從皇宮回定國公府的這段路程裡,她必定想明白了太后其實並不喜歡她。
想來,很長一段時間,林依雲都不會明白太后爲何會那般待她吧?
如果……
也不知林芷珊想到了什麼,眼裡流露出濃濃的狡黠和算計。
將衆人的胃口全部釣起來後,林依雲才從衣袖裡取出一方三指長寬的金色牌子,佯裝漫不經心地斜了林芷珊一眼,道:“太后希望雲兒往後能經常進宮陪她,並且給了雲兒一塊可以隨時出入皇宮的牌子。”
林老夫人雙眼瞪到最大,滿臉的不可置信,接着化爲濃濃的驚喜,大笑道:“快,雲兒,拿來給我看看。”
“是。”林依雲嘴角含笑地起身,將這枚金色的牌子遞到林老夫人手裡:“祖母,聽許公公說這種牌子大梁只有三塊,一塊在丞相手裡,一塊在長公主手裡,另外一塊則一直放在太后手裡。”
金色的牌子正面,雕刻着一條騰雲駕霧的龍,下面有一個小小的“三”字,背面雕刻着一座小型的宮殿,上面隱約刻有幾個龍飛鳳舞的字,但因其字跡太小,故即使林老夫人將金牌放到眼前細看,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林芷珊只是隨意地一瞥,就將這塊牌子的模樣瞧在了眼裡,那顆不知何時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砰的一聲落回原地,嘴角也浮現一抹釋然中蘊含着濃濃慶幸的笑容。
“這是……”林老夫人手指摸索着金牌背面的宮殿,目光在那幾個模糊的字上面停留了許久,慢慢地,臉上的疑惑越發地濃郁起來。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