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自太阿峰議事大殿出來,與幾位真人點頭致意之後,便走向了陳華軒。
“走,老夫隨你去看看她。”陳華軒掐了掐手指,“本座算着,她應當快醒了。”
“好,這邊請。”
兩人邊走邊聊:
“方纔昭和那孩子在殿中一言九鼎,這……我將他帶回來時那小不點的模樣彷彿還在昨日,一晃眼,就這般大了,還這般有出息。”陳華軒感慨萬分,很是與有榮焉。
“昭和一貫不錯。”顧朗道。
“說起來秦雅已經出塵後期大圓滿了,快飛昇了,妙真人離去的五十年之內靠秦雅撐了起來,若是令師尊飛昇了,這崑崙下一個頂樑便要落到你與令師妹身上了。”陳華軒看着如今修爲已步入藏神後期的顧朗,“我這老頭子倒是遲遲無所得,看來,待那丫頭醒了之後,老夫便要外出雲遊一番機緣了。”
“定當盡力而爲。”
“你啊你,明明是個頂不錯的人,偏偏不愛笑,看得人生人勿進,以後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虧呢!”陳華軒勸道。
顧朗卻難得的彎起了脣角:“無妨,顧某所交之人不多,巧的是都不是會因顧朗這張臉嚇退的人。”
彎過廊角,卻聽陳華軒輕“咦”了一聲,顧朗擡頭,卻見有女修靠着樹屋而立,向他含笑望來,似是等了許久了。
“葭葭——”
……
“好了,沒事了。”陳華軒收了銀針,看着眼前的兩人感慨,“你沒事了就好,老夫明日便下山雲遊尋找機緣,不入藏神後期,決不回山,期間有什麼事儘可找小徒長春子。”
陳華軒說着白了眼眼前的兩人:“你二人倒是齊刷刷進了藏神後期,我瞧着也沒做什麼啊,大家都整天呆在崑崙,可見這天賦之說倒是可信的。”
“對了,去拜會一下秦雅吧,令師尊這狀態五十年前老夫也見過,與妙無花當年有幾分相似,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飛昇了。”
葭葭與顧朗連忙起身:“自當如此。”
……
清風夜半。
走入屋中的時候,秦雅正坐在案几前整理着書桌上最後幾卷竹簡。見她過來,將最後幾卷竹簡疊好,推到一旁:“坐吧,葭葭!”
淨手,取葉,點水,泡茶修真界自有一套與凡人不同的泡茶方法,師尊心性喜茶,是以葭葭於此上也頗有幾分心得。
“飲劍泉的水。”秦雅將泡好的茶推到葭葭跟前,“第一杯,你囫圇而入,卻進階了築基,一晃眼仿在昨日。”
“是啊!”葭葭笑道,“還記得初見師尊,弟子戰戰兢兢,低着頭,連頭都不敢擡。”
“你是說在藏劍峰上?”
葭葭笑着點頭。
秦雅卻看着她搖了搖頭:“不是。”
葭葭驚訝。
秦雅卻望了過來,但並未在看她,彷彿透過葭葭在看着故去。
“晴峽谷,鳳凰出世,你與我一牆之隔。”彼時他方纔出關一劍西來,小小的石牆,卻擋不住他一雙自帶瞳術的雙目:他看到了牆後那個神情驚訝的雜役修士,卻不曾想,這個當年一見的小丫頭會成爲自己的弟子。雖然當年五官尚未完全展開,卻已依稀有幾分如今的身影。
“原來師尊都知道。”葭葭心頭一震,一股不知名的感慨涌上心頭。
秦雅笑了笑,卻未再多說這個,話題一轉,轉至別處:“大半的公事你來之前,我已經交由顧朗,這些竹簡,待我離去之後,你替爲師整理交由門派。這是爲師多年收集的幾本茶道心得,你可收之閱之……”
秦雅細細交待了半個時辰,葭葭一一記下,末了,葭葭才起身離開。
“葭葭!”
葭葭方纔轉身,秦雅卻突然出聲喚她。
葭葭回身,卻見一物被推了過來。
“這是?”葭葭打開,看到那遍佈裂紋的指方鏡之後,手指也不由一顫。
“當年一戰,指方鏡雖毀,我三人也將它尋回來了。”
“多謝師尊。”
“這可不是爲師一人的功勞,爲師不敢居功!”
葭葭小心翼翼的將指方鏡收了起來,當年指方鏡與“他”救了她一命,至今不敢或忘。
轉身離開,秦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葭葭,讀過《裴羅子嘆》第九篇麼?”
葭葭愣了一愣,反問:“師尊呢?”
秦雅笑了起來,卻見他笑容裡風光霽月:“有朝一日,盼在天界與你二人相逢。”
“弟子亦是。”
************************************************************************************************
從師尊那裡回來,坐了片刻,葭葭閃身進入混沌遺世,走到玄靈身邊坐了下來。
“玄靈,你讀過《裴羅子嘆》麼?”
玄靈看了她一眼:“世間少有老夫不知的古籍。”
“第九篇呢?”
“《念姬》篇。”玄靈道,“裴羅子是幾萬年前一位有名的名修,頗有聖賢遺風,念姬是當時一個有名的美人,她喜歡上了裴羅子,卻被裴羅子無數次拒絕了,念姬因愛生恨,自此墮入魔道,心狠手辣,無所不做,在一次仙魔大戰中被擄,憤怒的道修準備燒死她,臨死之前,她問當時盛名無兩的裴羅子‘你可曾喜歡過我?’按說自古道魔不兩立,裴羅子又有這樣的聲名,更何況過往衆人皆知,裴羅子應當立即否認纔對。但裴羅子也是個人物,確實有聖賢遺風,堪當名修,他說‘佳人歸來,清風作伴,一瞬間,綺念曾生,風過,又歸之無形。’意思是曾有一瞬間,念姬經過我的身邊,清風起,我曾生出一絲綺念,只可惜,清風過後,便消失無蹤了。念姬因愛生恨,只爲裴羅子的拒絕,得到他一瞬間綺念曾生的回答之後,含笑自絕而死。”
玄靈一口氣說完,感慨道:“念姬也算求仁得仁了,哪怕只有一瞬間,於她來說也足夠了,不過裴羅子這個人,說話沒有半點虛言,他說一瞬間就是一瞬間,《念姬》的最後,裴羅子還是那個裴羅子,風光霽月,於他來說,那一瞬間的綺念過後,念姬與別人沒什麼不同。”
“這就是綺念曾生的意思。”葭葭嘆道,“一瞬間的綺念,隨風而散,歸之無形。裴羅子還是那個裴羅子,念姬還是那個念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