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探並未察覺自己等了多久,便見夜幕中,葭葭揹着一人向着這邊過來了。匆匆上前,但看到那被葭葭背在肩上之人時,也不由變了臉色,不過魏探到底是魏探,並未做出任何不妥的舉動,只是看了一眼周圍,主動到前頭開路。
未驚動任何人,將蕭白夜帶回屋中,魏探伸手探了探蕭白夜的狀況,不由搖頭:“似乎受了極重的內傷,恐怕要請專門的醫修診治。”
這話其實說的很是客氣了,蕭白夜修爲在出塵期,極少會受傷,但一旦受傷,必是重創,這種道理,在越是高階的修士身上越明顯。
而顯而易見的,要診治蕭白夜的傷,恐怕便是長春子都心有餘而力不足,崑崙大抵只有一人能夠格看上一看,那便是崑崙藏神期的修士陳華軒,也是長春子的師尊。
且不說陳華軒本人願不願意,據葭葭所知,陳華軒已有數百年不曾動手醫人了,便是他願意,但蕭白夜不管如何說都是崑崙的重犯,讓崑崙藏神期的大修去醫治崑崙的叛修,這如何說的過去?恐怕外人不會稱道崑崙高風亮節,只會對崑崙內部有所猜測。其實細細說起來,葭葭將蕭白夜帶回來已經不妥了,按照門規,應當將蕭白夜交給門派纔是。
可或許是因爲蕭白夜叛變掙扎之時,她是親眼所見,雖是造化弄人,但終究有些於心不忍,更何況,她初來平洲城,蕭白夜的提點之恩總是要報的。爲自己尋了一堆救治蕭白夜的藉口,葭葭還尋到了一個最大的藉口:那便是蕭白夜若是死了,自己在少辛面前恐怕便成了一等一的眼中釘了。
只是雖說藉口找了一大堆,葭葭還是心知:自己自揹回蕭白夜的那一刻起,便是想救他了。
坐了片刻,眼見葭葭取出了傳訊符,魏探微一蹙眉,道:“你是打算請陳華軒真人出手?”
他都已經猜到了,葭葭還能如何,自是點了點頭,“除了他,這天下還有幾人能治得了蕭白夜?”
魏探沉默了許久,就在葭葭以爲他要反對之時,卻見魏探竟欣然同意了:“也好。不過你需要兩張傳訊符,一張報給門派,將此地蕭白夜的事情說明,另外一張傳訊陳華軒真人,陳真人向來雅量非常,應當是願意出手相助的。”
這倒是魏探想的周到了,不管救不救蕭白夜,他畢竟是崑崙的叛修,此事都是要上報門派的。
“我這裡有一顆養心丹,可以潤養丹田,不如先喂他服下吧!也好等門派決議下來之後再做決定。”魏探說着,正要將那養心丹送至蕭白夜脣邊,察覺到葭葭朝這邊看了過來,手下動作一頓,而後將養心丹遞到了葭葭手中,“你做主吧!養心丹藥性溫潤,應當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
葭葭雖說不是丹藥師,但好歹坐擁混沌遺世,常年見到靈植之流,自然知道要煉製養心丹所需要的皆非一般人力物力所能比擬的。因此養心丹價格不菲,而且對高階修士也有好處。
丹是好丹,藥性溫潤,滋養丹田,對高階修士來說一般是有益無害的。
葭葭盯着手中的養心丹出神,不知爲何看着這顆養心丹心裡有些發毛,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讓蕭白夜服下。
她極少有這等情況的,方纔緊緊盯着魏探的動作便是這股難言的感覺,但是心底裡又相信魏探此人絕對不會在養心丹上動什麼手腳,只是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讓蕭白夜服下罷了。
“即便丹藥沒有什麼問題,藥總是不能亂吃的,蕭白夜這個樣子雖說不太好,但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你就先放着唄!到底是出塵修士的體質,不差這一時半刻,萬事等陳華軒來了再說。”“他”沒好氣的開口了,“實在看不慣你這糾結的樣子。”
“嗯。”葭葭輕應了一聲,收起了養心丹,卻見魏探不知何時退了出去,大抵是在方纔她與“他”說話之時,見她神魂恍惚退出去的。
有一句話,“他”說的沒錯,蕭白夜再差也不過現在這幅樣子了,不差這一顆養心丹。
提筆寫下傳訊符,而後寄了出去。
雖是在在崑崙據點,蕭白夜這張臉地下的這些修士未必認得,但葭葭還是掩住了蕭白夜的存在,畢竟他身份尷尬,她也不想弄出什麼在屋子裡藏個修士的的八卦來取悅某些人,畢竟如明光真人那樣的人絕對不是一個。
蕭白夜的事情要等崑崙的回覆,一連幾日,葭葭提筆卻隻字未落,魏探自外打探歸來,也只看到葭葭盯着面前一盆水出神。
“雖說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是你若有什麼困難,直說無妨。”魏探說着嘆了一聲,“瀛洲、方丈二島似乎鐵了心的不讓我等知曉了,藏得很深,不過聽聞他們集結了倆島最優秀的煉器與機關大師,大抵準備的東西與此物有關。”
“我知道了,蜀山呢?”葭葭擡頭紋魏探。
魏探搖頭:“不知道,不過……”
“不過什麼?”葭葭見他三緘其口,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去說,便主動開口問他。
魏探一笑:“不過蜀山這次既帶出了咒術一道,必然與此有關,咒術一道向來少見,如今蜀山最主要的咒術世族巫家這代家主巫澤雲又是低調。所以必然是神秘的,另外,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幾十年前你我走過一趟蜀山,當時是爲歡喜被劫一事,他們還有一族幻術世家,李忘真等人絕非泛泛之輩,心思遠非我等所能猜測的,不管當年蜀山收服幻術世族爲是有意還是無意,即便幻術並非主流六藝之道,但是他們想必也不會袖手旁觀,幻術世族需要一個向蜀山表忠心的機會,還有什麼比六藝龍門會更好的麼?”
“你說得不錯,其實我也想到了。”她雖一連幾日對着一盆水出神,卻不是當真在看一盆水,有些事情她雖然不會立刻想到,但一連幾日,足夠有時間讓葭葭抽絲剝繭了,“咒術的神秘註定了這一回蜀山拿出的東西會不同尋常。”
“坐在這裡也是無用,我出去走走吧!”葭葭站了起來。
魏探一愣,還不待反應過來,便見葭葭已經出門了。
沉默了片刻,魏探跟了上去,卻有意不去打擾葭葭,只遠遠的跟在了後面。
如今的平州城越發熱鬧,臨近龍門會,各地修士都前往平州城一探究竟,畢竟三百六十年一回,不管是準備入門派的散修,還是早已習慣了自由歷練的普通修士,這都是一個近距離接觸到六藝與門派大宗的機會。由各門派的六藝大宗師出手,必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便連最敷衍的修羅派所布出的東西也是外頭難得一見的。
這是平州城,一座屹立神州大地的繁華古城,魏探遠遠看着葭葭從平州城這頭走到平州城那頭,似乎每一磚每一瓦都用盡了心思在記憶。甚至有好幾回,葭葭還特意彎下腰來,伸手去摸平州城的石牆磚瓦。
這舉動,看的魏探甚是不解,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用腳走遍整個平州城麼?這聽起來似乎匪夷所思,但是葭葭確實是這般做的,身法未動,如一個普通的凡人一般在平州城街頭行走。
好在近些時日,因爲六藝龍門會的關係,平州城未禁夜,一日之內,早晚之間燈火通明。便是魏探本人都走的有些無趣了,那頭的葭葭似是來了興致,將平州城每一寸土地行走了一遍,這一走便是幾日的光景,這下就算是饒有興致的魏探也有些無聊了,跟着走了一遍之後,便主動退了,留葭葭一人獨自在平州城中閒晃。
便在這一遍一遍的遊走中,崑崙的回覆姍姍來遲,與回覆一道來的,還有一位神色略有倦怠的修士——陳華軒。
葭葭不等細看崑崙的門派回覆,看到陳華軒的那一刻便知道崑崙高層終究還是仁義的,便是面對的叛修,依舊願意以德報怨。葭葭上前,向陳華軒行禮問好。
“你這孩子……”陳華軒搖了搖頭,似是無奈,卻又有幾分贊同,“帶我去看看蕭白夜吧!”
他並未提到或者催促葭葭查探崑崙的回覆,而是作爲一個醫修,率先去看了蕭白夜。
將陳華軒引入屋中,蕭白夜的臉色比那一日所見更差了幾分,陳華軒擡手,葭葭只見他手心之處現出了幾行細小的蠅頭金色古篆文,那古篆文如同活物一般在蕭白夜身體之內行走。
只一個出手,葭葭便知陳華軒這是動用了某種古修的醫修秘法在探查蕭白夜的狀況。不過片刻的光景,葭葭便見他額上冷汗涔涔,似是要動用這等秘法,損耗極大。
許久之後,陳華軒才收回了雙手,輕嘆了一聲,而後回身:“連葭葭,你看一看崑崙的回覆吧,且讓我想想如何治他”。
“好。”葭葭說着打開了崑崙回覆的密令:“茲有崑崙叛修蕭白夜,行大逆之舉,罔顧師門,一意叛離崑崙,但念其叛出有因,終非己願,特令醫修陳華軒前往查探傷勢,亟有好轉,迴歸崑崙,聽候發落。”
這便是崑崙的回覆,葭葭收了密令,與她猜想的無幾:你是我崑崙的修士,即便只是一個叛修,在危難之際,我崑崙依舊願意出手相助。但崑崙從來不是一味的良善之地,錯便是錯了,待得傷重好轉,還需回崑崙請罪。這已是門派所能給予的最大讓步了。
葭葭擡頭遙望崑崙的方向:走投無路之時的出手,這便是她所在的崑崙,從來不是一味的所謂“寬仁”,它公私自有分明,這也是崑崙創派的基石,但在分明的基礎上,崑崙願意給予每一個誤入歧途的弟子最大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