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邁出,入耳的是一道雄鷹展翅鳴叫之聲,這一道尖銳的鳴叫聲起,隨着這一道尖銳的鳴叫聲,眼前迷霧散去景物逐漸清晰,一隻尖嘴鷹隼俯衝而下,直衝她面門而來。
葭葭心念一動,無鋒劍出鞘,劍氣一出,才一觸到那劍氣,鷹隼便是一聲尖叫着飛遠了。
“這是什麼地方?”葭葭收了無鋒劍,看着滿目的蒼山翠嶺有些驚訝,她似乎正站在一座山頭之上,周圍空無一人,看了片刻前方,葭葭轉向身後,依舊是連綿起伏的羣山,卻有些說不出的眼熟,半晌之後,才聽到“他”冷笑了起來:“衛東若是知道了,定然要瘋了。”
“怎麼說,與衛東有什麼關係?”葭葭笑了笑,皺眉看向那起伏的羣山,總覺得似乎在哪裡看到一般。
“他的神通是瞬移,而你一步從東海跨到了蜀山,他怎能不瘋?”“他”說話間語氣得意洋洋,莫名的多了幾分愉悅,“天地棋果然有意思,也只有此等神物,才能叫人提起精神來。”
蜀山二字提醒了葭葭,葭葭定睛望去,卻見蒼山翠嶺,橫臥如龍,崑崙地勢乃是神州龍頭,自是絕妙的,但凡大門大派所選的風水地勢皆非凡物,崑崙佔了龍頭之勢,神州之源,而蜀山則延綿起伏,正東最上首處的坐忘峰高出其餘諸峰不少,遠遠望去,煙鎖霧攏中,就似是一隻舉頭昂首的巨龍,然而蜀山雖其形如龍,所在神州地勢的走位之上卻是三位一跳,是爲虎步,所以蜀山的風水大勢用龍行虎步來形容最適合不過了。
看了半晌之後,忽聽“他”輕笑了起來,語氣之中不無嘲諷。
“你在笑什麼?”葭葭不解。
“他”兀自偷笑了半晌,這纔開口道:“我若是與蜀山有仇,只需動動手指,便能叫蜀山數萬年根基毀於一旦!”
葭葭聞言大驚。
“修真界萬物歸屬五行,從這個角度上來講,你那所謂天地道的理論並沒有錯。你的天地道借用天生萬物的五行來攻擊人,這世上還有一道,也是用天生萬物的五行,可以助人,卻也可以殺人,兵不血刃!”“他”輕嘆了一聲,似是惋惜,“但此道太難,而且衆人關注於眼前的蠅頭小利,很少有人去學而已,以至於如今修真界,即便有很少的學此道的修士,亦只是將其當作旁門歪道,隨便看看罷了!”
葭葭並不算太笨,很快便閃過了一道猜測:“你說的難不成是?”
“風水五行!”“他”說着冷笑了起來,“不過可笑這種凡人都不齒的下九流職業,修真者亦是如此。但偏偏門派創立缺不了這等人的手段。”
葭葭看了看這蜀山的龍行虎步,她聽懂是一回事,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你方纔所說的動動手指是什麼意思?”
“不用上蜀山,你去坐忘峰腳下去看看,是不是一片深淵?”“他”說着似是有幾分成竹在胸。
這葭葭先時倒不曾注意過,聞言也起了興致,當真向坐忘峰腳下飛去,待飛到附近之時,卻發現毫無下腳之處,不得已轉了一圈,只得在對面山崖上站定,看着那片深淵,果然水深流動,岸邊還有三隻活的泉眼,在源源不斷的向深淵中注水,泉眼與水面有數十丈的落差,那泉眼似是活的泉眼,落下的泉水,水氣蒸騰,很有幾分仙家意境。
“這是三泉入水,聽聞也是蜀山奇景之一,有人說這是蜀山坐忘峰之下靈氣充足,才孕育出如此奇觀!”葭葭感慨了一聲。
而後便聽“他”怒吼了一聲:“屁!蜀山自己遲早要被自己這三泉入水害死!”
“怎麼說?”葭葭不解的擡頭望了望坐忘峰,三泉入水是蜀山奇景,不乏有不少低階修士前來玩耍的,她不好太過,只是用神識掃了掃便收回了目光。
“我當年看到這三泉入水的場景之時,泉眼與水面有近千丈,那時候還沒有這等蜀山奇景之說,如今幾萬年的時間,已經數十丈了,我問你若是再過百拜年千年會如何?”
“會如何?”葭葭喃喃的跟了一句,伸手比了比泉眼與水面的高度,“會越來越高吧!”
“高了之後呢?”
“漫到水面之上!”
“屆時坐忘峰會如何?”
“被淹沒吧!”
“呵呵!”“他”冷笑了起來,“既然走的是虎步,那便是旱龍,旱龍的龍頭淹入水中早嗆死了,一條死龍談什麼根基可言?”
這也是葭葭頭一回聽說這等說法,不由大驚失色:“既是這般危險,那蜀山爲何還不堵了這泉眼?即便沒有那等專門修習風水五行的修士,那吳遺策這等詭道修士論理來講也應當會一些風水五行之說纔是。”
“你方纔是不是覺得很簡單?”“他”語氣中有些嘲諷,“那是因爲你有我一縷元神混在泥丸宮之中罷了,雖說沒有研習過真正的風水五行,已入元神的所識自是深入骨髓,你一眼便看出龍行虎步是因爲這些東西我太過熟悉的緣故。所以,這些眼見學識是你偷來的。連葭葭,天道於你其實不錯!”
“他”雖是嘲諷,但語氣中也不乏羨慕,葭葭輕嘆了一聲,半晌之後才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說!”
“如你這樣的人,史書上應當留了名纔是,我不是很清楚《修真雜史》,所以能不能冒昧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葭葭問“他”。
“我叫什麼名字與你有關係?”
“我只是覺得如你這樣的人物應當在歷史留了名纔是。修真者寫史紀錄本就是不想讓曾經那些引動天下風雲的修士就這般消失,不管隕落還是飛昇,這些人都永遠活在修真界的歷史中。勝者有勝者的筆墨,敗者亦有敗者的輝煌。所謂成敗對錯亦不過是相對的,敗者未必是輸家。”葭葭有些感慨,“我崑崙太阿峰東面有一座列英堂,裡面便有我崑崙曾經隕落或者飛昇的大能,你看總有後輩修士記得這些人才是。”
“所以你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會被刻畫在列英堂中?”“他”沒有立刻回答葭葭,而是反問她。
葭葭點了點頭:“自是希望有那一日的,那你呢?”
“我?我不需要了。”
“那你叫什麼名字?”
“時間太久,我不記得了。”
葭葭一怔,沒有再問。
半晌之後,卻聽“他”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動了要上蜀山告知的想法?我勸你省省吧!且不說你幾斤幾兩,便是如我當年的聲望,我曾親自告知當年的蜀山掌門,他不敢得罪我,當面應了,背後卻根本不顧。這所謂的三泉入水根本就是動搖蜀山根基的東西,他們蜀山的祖師爺所選的地方可沒有這等東西,這不過是後來蜀山後輩聽信讒言鑿出來的禍患。”
“竟是如此?也不知道是何人,與蜀山這般大的仇麼?”葭葭明顯已信了他的話。
或許是葭葭的信任讓他臉色好了不少,冷哼一聲:“一個修無我道的修士罷了,惡人有心,若非蜀山掌門不辨是非,又怎會被利用?”
“無我道?歸真子?”葭葭腦海中立即跳出了這個名字,有些愕然。
“你居然知道無我道?”“他”似乎也有些驚訝,“這種舉世一人的小道之術你居然知曉,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嗯。這是在我未得到輪迴法衣之前的事情了,你自然是不知道了。那歸真子似乎是當年那位主上的人,咦?我遇到他時,他幻化成了合歡宗煞千嬌的模樣,與合歡宗的女弟子似乎有些關係,莫非……”
“這世上萬萬沒有那般多的巧合,主上,合歡宗,無我道若與少辛無關,你信?”“他”冷笑。
葭葭搖頭,自是不信的,蜀山風水五行的問題與無我道是巧合麼?她不信,甚至,葭葭想象全開,訥訥的問:“你說,你當年警告了蜀山掌門,當然他未聽是他的事情,但是你的作爲不是影響到了少辛的行動嗎?你說會不會你的死也與少辛有關?”
“噗嗤”一聲,“他”似乎被葭葭的想象力驚訝到了,而後便是一陣張狂的大笑,待得笑夠了,才道:“你也莫什麼事都往少辛身上攬,此事與少辛無關。那個合歡宗的女修體質特異,我的體質更爲特異。”
“怎麼說?”葭葭不解。
“你知道夜靈體麼?”“他”語氣中聽不出喜怒,“我就是天生的夜靈體,不管做什麼,哪怕是睡覺都能修煉,也不怕告訴你,我到金丹之前可以說是躺着到金丹的。”
“天生夜靈體啊!難怪你當年能夠一呼百應。”葭葭咋舌,夜靈體的存在可以說要追上世上任何一個人的修爲都只是時間問題,“但你這般厲害,論理衆人應當更敬佩於你纔是,爲何要殺你?”
“但是天妒英才,雖說夜靈體少見,但多半活不長,因爲太倒黴了。”“他”的話不無道理,葭葭莫名的想到了在凡塵俗事曾經見過的一位姓楚的凡人,那便是一位天生的夜靈體,不過還未踏上修真路便死了,大抵也應和了那一句天妒英才吧!
“我是少見的一路修至藏神出塵的夜靈體大修士,當然,我若是像你這般蠢,早死不知多少遍了,如今衆人不會再加害於夜靈體的修士,但許久之前,曾經有數萬年的時間,世間修士大肆捕殺夜靈體的修士,並且謠言殺了夜靈體的修士,取其全身靈力薈萃的丹田,能夠既得夜靈體的修行天賦,又不至於得了他的黴運的,你說即便我爲天下人再多,這等傳言之下,我又能活多久?如今夜靈體珍惜又生命無礙的原因便是因爲當年的修士殺光了那數萬年間所有的夜靈體修士,最後卻發現不過謠言而已。只是可惜,或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這世間已經不知多少年不曾聽聞夜靈體的存在了。”
“你看這世間的人便是這樣,拿十幾個同族人類的性命來實現自己的修真捷徑,最後發現卻是一出謠言。呵,多自私啊!那些爲了夜靈體追殺我的修士中,不乏有受過我恩惠的,並肩作戰的朋友,甚至還有天下間聲名甚廣的修士。後來我發現僞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只是當我明白之時,我早已只剩一縷元神體了,若非輪迴法衣,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從輪迴法衣上脫離開來,如今不得已寄居你的身體,男不男,女不女的,哼!”
“我大抵能理解你的恨,只是現如今這世上的修士早就不是當年追殺你的那一批了,如今的修士與你並無愁怨。”
“那當年我與當年這世間修士又有何愁怨?”“他”冷笑一聲,“你不用多說了,我對崑崙修士已手下留情了,你若執意阻我,我自有我的辦法。”
當然葭葭也不期望能立刻勸阻於他,只是看了看這三泉入水的奇景,忍不住嘆道:“那照你如此說來,蜀山還真倒黴,好好一條旱龍卻要被活活嗆死了。”
“我說蜀山倒黴不僅僅如此。”“他”說道,“你腳下的懸崖是一座活涯你知道麼?離你腳下數丈的地方,那塊數丈方圓的圓地你看到了麼?”
“那又如何?”
“那是蜀山的禁地,你崑崙列英堂供奉大能修士,他蜀山也有一座祠堂,就在我們腳下的懸崖之上,那塊圓地便是入口,這快腳下的活涯一直在向坐忘峰的方向靠攏,看樣子也就一兩萬年的光景吧,待到這塊圓地碰到坐忘峰之時,你看像什麼?”
葭葭愣了一愣,一時看不出什麼來。
“蠢!坐忘峰是龍頭,那卡住的地方是什麼?”
“龍嘴!”葭葭愣了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閉眼想象了一下,那龍行虎步的旱龍被卡住了嘴,整條龍沒了靈氣,死氣沉沉。
她正站在懸崖邊低頭暗想,一道熟悉的聲音卻自遠處傳來,雖說有些微弱,但以葭葭的耳力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咦?好像那女修的背影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