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葭並未再說話,卻是當真回了城池,“他”所料不差,薄情歡確實並未在那裡附近出現,葭葭繞着城池走了一圈,見沒有任何危險,便入了城,找到崑崙在城中據點的修士,也見到了被有意隔離開來的寧素。
雖說是他來尋的崑崙修士,從某個角度上來講,也算幫了忙,但到底是魔修,據點的崑崙修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將他圍在中間,既不讓他離開,卻也沒有爲難他。
被一羣崑崙修士圍了半日,總算見到了完好回來的葭葭,他這才生出了幾分心有餘悸之感。還好葭葭沒事,那天羅結締術之下,若是葭葭隕落或者重傷,他也難以倖免,在黃石千手下隱忍那麼多年,總是惜命的。
朝據點的修士打了個招呼,葭葭便領着寧素出了城。
被黃石千奴役多年,一下子換了個主人,寧素難免有些不適應,雖說這女修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但那天羅結締術的存在提醒着他此女絕非表面上看去的那般純善。當然前人早就有云:純善到人畜無害的修士能活到藏神修爲的可能性近乎爲零。
等了片刻,那女修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似是也對他的去處有些拿捏不定,半晌之後,突然開口道:“我若解開天羅結締術,放你自由,你待如何?”
這話一出,寧素立刻愣住了。
不待寧素說話,“他”立刻惱怒了起來:“蠢貨,好不容易尋來個活丹爐,你要放開?我不準!”
“你不准你倒是出來呀!”那頭的葭葭卻出人意料的堅決,隱忍了數月,大抵也能摸清楚“他”出來的時機了,“連戰兩場,我就不相信你現在還有餘力出來!”
“你……”到底只剩下一縷元神體了,而且對這具身體的熟悉感,明顯葭葭本人更爲熟悉,眼下他餘力不足,倒是在葭葭面前吃了一癟。
葭葭有心放寧素離開,或許在“他”看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但是作爲葭葭本人,多年的耳濡目染,到底染上了多少正道修士的習性,她還是不忍心去觸碰這血淋淋的活丹爐。
寧素愣了一愣之後,臉色隨即轉白,葭葭正在詫異間,卻見那寧素已然“撲通”一聲直挺挺的跪了下來,他跪的那般突然,着實將葭葭嚇了一跳,而後便見寧素白着一張臉,對着自己不住的磕頭:“求真人留下我,我有用,真的!我,我願意爲真人煉丹,求真人不要趕我走!”
這話一出,換來了“他”一陣冷笑:“枉你機關算盡,但他好像並不領你的情啊!”
葭葭對寧素的副反應也有限吃驚,驚訝之後難免不解:“我爲你解開天羅結締術,放你自由,不好麼?”
“我,我這等體質,又能瞞得了多少人,請前輩收留。”
“我是道修,你是魔修。而且我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帶着你走的。”
“前輩,我會找個地方藏起來的。前輩有事,一聲吩咐便是。”
“如此,你自由修煉不是更好麼?而且那種活丹爐的煉丹方法未免有幾分很辣。”
“無事的。我一個月煉一次,三四日的光景便長好了,不疼的,而且不會浪費材料,多餘的我還能自己吸收了。”
葭葭:“……”對上一臉認真,誇誇其談自己“安全、無痛還環保”的寧素,葭葭當真是無話可說了。
思及各方勢力,尤其是少辛也在爭奪寧素,葭葭也有些釋然了:她一時心軟,想放開寧素,不過轉念一想,只要一放開寧素,他必然會落入少辛等人的手中。她是陣法師,自幼修煉極少利用丹藥,對於活丹爐的價值還不是很明白,但看薄情歡的勢在必得,想來寧素的價值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這主動找上她來,當真是她天大的運氣了。不管崑崙修士用不用寧素煉丹,至少不能讓寧素落入少辛手中。葭葭動了將寧素帶回崑崙的想法,想將寧素帶到妙無花面前,由他來安排最好不過了,妙無花可謂如今最有人情味的高階修士了,落入他手中,想來寧素會好得多。
這般一想,葭葭反問寧素:“若是有朝一日,廢了你的魔脈,改修道脈,你意下如何?”
寧素愣了一愣,眼中有些茫然,片刻之後,才呆呆的答道:“真人做主便是,我無妨的。”
第一眼看到寧素,葭葭便知道他是個修煉的好苗子,這等被取血煉丹之下,還能如此年輕便入了元嬰,若是改修崑崙法訣,想來門派也會多保他幾分。
這般一想,葭葭便打定了主意:“隨我回一趟崑崙吧,看看妙真人怎麼說。”
“好,前輩做主便是。”
葭葭看寧素一臉欣喜的樣子,不知爲何有種生生的無力感。
“你倒是覺悟不錯嘛,曉得爲門派盡忠,秦雅多收幾個弟子,崑崙就大發了,該給秦雅加月供了。”“他”不住地嘲諷。
“我會帶他速回崑崙,你如今精力不足,想來沒個十天半月也恢復不了。待你恢復了,我也早見到妙真人了,在他面前,你若想出來,我也無妨。”葭葭估摸出了“他”出來的套路,倒也不怕“他”了。
“他”聞言不由惱怒:“連葭葭,你這個弱雞,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敢這樣,待我精力恢復了,定要讓你好看。”
葭葭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有本事你殺了我呀!”
這話一出,便連她自己也是不由一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他”更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前任有云: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拿“有本事你殺了我呀!”威脅了那麼多人,譬如陸舟虛、劉家三兄弟、顧朗,“他”怎麼也沒想到今日居然被連葭葭這個菜比修士用同樣的方法給威脅了。
“他”安靜了下來,葭葭也不欲多煩,寧素在手,便覺得不安全的很,只有將他帶到崑崙,讓妙無花看顧着,葭葭纔會心中大定。
折回一趟崑崙,不過十日的功夫,她一路帶着一個魔修回崑崙,不是未引來非議的,若非葭葭身份擺在那裡,還不一定過得了山門。
很快便將寧素帶到了妙無花面前,葭葭還未說話,寧素便“唰”一下撕開了前襟,饒是如今已入出塵的妙無花,見到寧素如此豪放的動作之下,也是不由一愣,好久之後才端回了臉,而後皺眉,顯然,他也發現了寧素的特異體質。
“雖說你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活丹爐,但這等煉丹手法未免太過毒辣,”妙無花愣了一愣之後,便收回了手,與葭葭的反應有些相似,“而且你爲魔修,我崑崙不適合你修煉。連葭葭,你將這孩子放了吧!”
葭葭早已料到妙無花的反應,待他說罷,這才接着道:“若是放了他便能解決此事,弟子也不會將他帶回崑崙了。少辛他們也在找他……”只消這一句,妙無花便驀然肅起了臉色:他崑崙或許因爲道義之流會忍心放棄到手的活丹爐而不用,但是絕不能叫活丹爐落到少辛他們手中,雖說不知道少辛要活丹爐是爲何,但到時候未免會有所被動,這般一想,妙無花才重新看向葭葭,“你的意思是?”
“真人看他骨齡,而且他如今已是元嬰之體了。”葭葭提醒了一番妙無花。
妙無花當下會意,隨即思考了起來,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也好,他就暫且留在崑崙吧,我自有論斷。”
葭葭聞言,心中一塊大石直到此時才總算落了地:“多謝妙真人。”
“那你呢?”妙無花看葭葭境界已穩,想了想,便開口問道,“你是準備繼續歷練還是去東海與他們匯合,或者留在崑崙?”
她如此年紀便入藏神,得到活丹爐之後,首先想的便是尋他來拿主意,而不是私下佔爲己有,這一點叫妙無花難免高看她幾分,眼下便不由多關注了她些。
葭葭心中輕嘆了一聲,還是答道:“弟子還是想外出歷練一番。”若沒有“他”的存在,她當真是很願意留在崑崙的。
“也好。”妙無花點頭,沒有爲難她,除卻伏青牛,崑崙高層在各方勢力中都算寬厚的。
眼看葭葭轉身就要離開,寧素驚訝之下,忍不住上前兩步,似是習慣性的想要跟上她,而後在妙無花的目光中還是放棄了,只道:“前輩保重,我會好好修煉的。”
葭葭見他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她雖說不知道寧素現前在黃石千手中經歷過什麼,但見他對剖體取丹面色如常,似是完全意識不到其中的痛苦,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就心中有所不忍,如今又有天羅結締術控制在手,一個天賦出衆的修士,本不管修魔還是修道,都應當是門派顯眼的人物,如今竟淪落至斯,難免心生不忍。
這般一想,葭葭便停住了腳步,轉身叮囑他:“你好生在崑崙遵從妙真人的指示,我另有要事在身,待事了自會回崑崙的。”
寧素眼中一喜,連忙應下,對崑崙的一切他都陌生的很,唯眼前這個女修多了幾分旁人沒有的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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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妙無花拜別之後,纔出了崑崙,便聽“他”冷笑了起來:“你玩夠了,輪到我了?”
“不就是未稱你的心麼?你莫這般陰陽怪氣的說話。”葭葭反駁他。
“怎麼說也是我的身體,你最好莫要惹出什麼大事來!”
“若是什麼都做不了,我做什麼要救你?”“他”冷笑。
“你若隨意殺人,到時候,我免不了要擔責,我逃不了,你與我如今同在一體,你又能好到哪裡去。”葭葭蹙眉,“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一些卻不行。”
“你既是道修,不講究問心無愧麼?我救你,你豈不是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他”說着,又道,“我就挾恩圖報了,又怎麼着了?”
“你對我有恩,我自會換一種方法來還你恩情。”葭葭不欲放棄,她找不到與他脫離的方法,雖說能推算出此人什麼時候能控制住她的身體,但怕就怕他在能控制住他的時候做些事情,譬如先前陸舟虛、劉家三兄弟的事情,好在沒有傷及人命,陸舟虛還是不折不扣的魔修,再譬如黃石千,本也是罪大惡極之輩,那尚算說的過去。
“廢話少說,由不得你。”一樣喜怒無常的脾氣,每每出來都是這般,葭葭皺眉看向明定城中來往的修士,他竟要在明定城中胡鬧。
葭葭心中大駭,唯恐他做出什麼事情來:“你在做什麼?”
“我讓了你十多日,自然是輪到我了。”察覺到葭葭的抗拒,便連身體行動也有幾分遲緩,“他”有些不習慣的動了動,雙目微微眯起,看向前方落地的出竅修士。
那出竅修士似是也看到了她,愣了一愣,隨即走了上來,臉上有幾分複雜:“聽說你入藏神了,恭喜了。”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崑崙以風靈根見長的修士風毓,他自入出竅以後,這明定城巡邏任務便接了不少,以前爲了追求身法之快,在年少之時與葭葭比過好幾回,後來她空間靈根的事情昭告天下,二人便未再比過,細細說來也一同出過幾回任務,只是並不算太熟悉。
眼見面前的葭葭面色古怪,他只是有些詫異,並未懷疑。
葭葭在見到迎面而來的風毓之時,心便懸了起來,喝令“他”:“你莫在崑崙生事,風毓爲我執法堂做了不少事,你莫動他!”
沉默了半晌,便聽“他”古怪的笑了起來:“他年少之時與你關係不算好吧,爲了與你爭奪者身法最快之位,有過沖突吧!”
“誰人沒有年少輕狂之時?我也有,你莫動他!”葭葭心中大駭,唯恐“他”心血來潮拿風毓開刀,大急之下,便出口威脅,“你若傷他,我阻止不了你,但我可以選擇自裁!”
說這話也並非葭葭當真想要自裁,不過威脅“他”罷了。
話纔出口,便聽“他”笑了起來:“你自便好了。”
這話一出,葭葭便冷靜了下來,同時意識到自己做蠢事了:拿自己威脅別人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蠢事,除了能牽制住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對旁人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