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夜垂下眼瞼:儘管來之前早已想過這兩位修士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來之前,這等情景也被模擬過了無數次,然而,在確確實實感受之時,那等屈辱悔恨之感卻又無以復加。
即便是如今,這二位修士走出黑金山,他要拿下這二人,也不是不可爲之舉,可他不是輸給了他二人,而是輸給了自己。
“我……知道錯了。”一字一句,似是落在心間的印記,那般刻骨到無以復加。
“錯了?”素錦華衫的修士冷笑,“我二人便是願意助你,又豈知你不會是那大尾巴的狼,背地裡咬上我二人一口?”
“蕭某指天發誓,絕對不會有此等不義之舉!”蕭白夜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來,“願用心魔起誓!”
“嘖嘖嘖!”方纔出言模仿的修士嘖嘖了兩聲,做了個怪異的動作,表情誇張,“我們威武不凡的蕭真人方纔在說什麼?竟是這般向我們這兩個老東西服軟,是真的麼?”說罷,他不顧形象的以小指掏了掏耳朵,帶着諷刺的調侃着。
蕭白夜臉色發白,知道此行不易:“請二老救我一命。”
“嘖嘖嘖!”那出言模仿的修士欲待說話,便被那素錦華衫的修士打斷了,“算了,蕭白夜這人看着無所謂,然而事實上卻清高的厲害,今日,他站在這裡,不用我二人動手,便能讓他生生的將自己折磨的半死不活。”
蕭白夜的臉色更是蒼白如紙,闔上眼睛,久久不語。
出言模仿的修士自是沒有錯過蕭白夜的一舉一動,見他這模樣,便知此言非虛,不由冷笑了起來,眼底現過了幾絲微妙的快慰之色。
“我等可以幫你。”還是那素錦華衫的修士開口道,“東西可備齊了?你且在這裡等着吧!”
“多謝二老。”蕭白夜低頭道謝,雙手奉上材料。只是面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沉默的站在下首。
“哼!”出言模仿的修士冷哼了一聲,“有今日之果全賴昨日之因,當年我兄弟二人早說了你有隱患。任你遊歷天下也找尋不到辦法,現下終是尋到了我二人這裡來了?”
蕭白夜垂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指骨節發白,咬着下脣不發一言。
那修士冷笑了兩聲,也不多說,轉身便跟上了那素錦華衫的修士的步伐,望來的目光就似是在看一個低階的螻蟻。
二人的身影隱在了層層雲海之後,蕭白夜終是擡起頭來,眼中明光閃動,一時之間,眼神中的複雜竟是無以復加。
有欣喜。欣喜是自然的,血魄珠一成,他便有救了;有痛苦,方纔的一幕於他來講不可不謂之莫大的屈辱;有傷感,其實。他並非是僅有這個方法,只是比起這個方法來,那個方法已然觸碰到了他的底線,是他萬萬無法接受的。
輕嘆了一口氣,蕭白夜忽地眉峰一揚,整個人驀地轉身,足下疾點數步。不過數步翩影,便已越過那千層紅門,向外襲去。
看着這最後一抹夕陽落下,葭葭拭了拭額上的汗珠,心中咒罵:也不知哪個混蛋布的陣法,有千變萬化的陣法變化在裡頭也就算了。最後還有一道符籙,當成場發動,若非她跑的快,那當真要被炸飛出去了,越過陣法。眼前便是那三座風格迥異的房屋,葭葭真好奇大量至極,忽地只見那最爲華麗,恰似山中樓閣的建築之上,硃紅色的大門驀地一下彈開,從中飛出一道人影,見她,便立刻勾了勾脣角:“你從寧無缺那裡跑出來了?何時尋到本座的?”
來人不是旁人,真是蕭白夜。
葭葭吃驚的摸了摸面上的人皮面具,在黑金山之中,景雲庭的修爲要高於蕭白夜,可便是景雲庭都看不透的她的容貌卻讓蕭白夜不過一眼便認了出來,蹙眉:“這人皮面具做的委實太過粗糙了。”
人皮面具之下的葭葭抽了抽嘴角,那僵硬的人皮面具之上,卻做出了一個詭異的咧嘴姿勢,直讓人不忍側目,葭葭伸手,撕下面上的額人皮面具,收了起來,復又看向蕭白夜,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蕭真人來這裡作甚?”
她一路跟着蕭白夜本就是好奇使然,現下便乾脆大喇喇的問了出來。
“有事。”蕭白夜的答案言簡意賅,目光在落到她身上的裝束之時,給出了一個字的評價:“醜!”比景雲庭還要直接。
葭葭默默的拉下了身上的素色麻布外罩,行到他的身邊,好奇的往他身後打量,除了一望無際的千層紅色朱門,竟是什麼也沒有。
在這當兒,蕭白夜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的風塵僕僕,捏起了淨水咒,慢條斯理的清洗起了身上的風塵。
葭葭站在一旁,亦將自己的衣衫清洗了一番。
洗去風塵,卻見蕭白夜看着她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開口:“對了,你不是有空間靈根麼?本座閒得無聊,可帶本座進去看看?”
空間靈根這件事並不能算得辛密,至少在崑崙,高層便知曉她空間靈根的秘密,但是知曉是一回事,想象卻是另外一回事,幾乎是根本不用猶疑,葭葭便立刻做出了決定,絕對不能讓蕭白夜看到自己的空間,不過,怎麼反駁呢?這是葭葭現下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蕭白夜是什麼人,見她猶疑,當下便知了她的意思,勾了勾脣角,笑意有些發冷:“本座不過開個玩笑而已,你不用當真。”
見葭葭笑了笑,竟是準備裝聾作啞默認了他的玩笑,蕭白夜雖然心中有幾分不喜,不過卻也釋然,她與葭葭,雖然說走的不算遠,只是說實在的,二人着實不是那等可全心信任之人,他不信這丫頭,這丫頭同樣也不信他,彼此彼此而已。
想通了這茬,蕭白夜心中的不喜也淡去了一些,只是站在一旁,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的佩飾。
葭葭睜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把玩佩飾的動作,半晌之後,心中卻涌出了幾分便是連蕭白夜自己都沒察覺的發現。
當真是閒的發悶之時,蕭白夜把玩佩飾用雙手把玩,似乎要將那佩飾盯出一個洞來才甘心,而若是借把玩配飾這個動作來掩飾心中所想,漫不經心之時,他用的是單手,現在,蕭白夜用的便是單手。
葭葭雙目一亮,神識向四周掃去,茅草屋、普通院落之中都是些普通之物,那令得蕭白夜思索的便當是這間屋內之景了。
其實眼下,葭葭很想放出神識打探一番,但是蕭白夜在這裡,葭葭不敢貿然出手,怕一個不小心,被蕭白夜發現了,恐怕少不得一番口舌,只是心中,當真有一等百爪撓腮之感。
日落又日升,日升又日落,不知多少個日夜過後,此地不適宜道修修煉,而無論葭葭還是蕭白夜都是崑崙正統道修,是以葭葭與蕭白夜這些時日都是無所事事。
無所事事到居然翻看起了蕭白夜遞來的閒書。
三月過後的清晨,方纔升起的紅日頃刻間被烏雲所遮蓋,天際烏雲密佈,葭葭蹙眉,雙手不住的震顫。
一旁的蕭白夜同樣發現了這等奇景,回頭,但見葭葭低頭注視着自己的手,雙手不住震顫,間或有一兩道細如針尖的雷電自雙手間閃現,再思及補天劫手,蕭白夜哪還能猜不到這個中之意。
“要出關了!”忍不住低聲喃喃,說不清心中到底是歡喜還是解脫,蕭白夜彎了彎脣,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只是呆呆的望着這逐漸電閃雷鳴的天際。
這烏雲,足足積了一個時辰之後,此案有一道拇指粗細的閃電急速劈下,整座宮殿,華宇輝煌,這一擊之下,白立刻升起了一道藍白色的熒光水幕,抵住了這一道天雷。
天材地寶要出世了!是故天象傾覆,葭葭看了一眼一旁的蕭白夜,心知此事多半同他有關。
果不其然,蕭白夜手中捏出了一片符籙,沉聲囑咐她:“一會兒會有場硬戰,你莫要藏私!”
葭葭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取出無鋒劍,如臨大敵。
每逢天材地寶出世,必有修士相鬥,這是哪怕稚嫩如幼子都能想到的事,更遑論眼前這二人?而且此地不同神州,此地是外荒,更崇拜掠奪、弱肉強食的外荒!此地的爭奪會比神州大地之上更爲強烈。
而他們身在黑金山之中,修爲壓制,一個到了元嬰中期,一個到了出竅中期,如葭葭,讓她跑還成,讓她鬥法,若面對一個現下是出竅初期的修士的話,葭葭卻不知能不能阻得住那些修士了。
這般方纔想罷,便有一對金色雙輪磨合着“擦擦”之聲,破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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