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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誰的?梅七鶴錯愕的擡頭,入目望見前頭幾位訝異至極的神色,便知蕭白夜是突然發問,他搖頭輕嘆:雖說引得江明玉表決心的人是伏青牛,但是當真是借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向伏青牛要賠償,熟想蕭白夜會突然發難,是以梅七鶴連忙道:“自是算七鶴的。”
蕭白夜輕笑了兩聲,也不欲繼續爲難他了。
伏青牛目光晶亮,雙手握拳,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見他如此模樣,幾乎是平生第一次,梅七鶴自忖:伏真人一把年紀了,怎的還這般精力旺盛,就如方纔,自己還在深思熟慮之時,伏青牛便接了口,那等情況之下,他還能如何?
卻說伏青牛見他進來,當下便興致勃勃的走上前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離去。
四顧望去,卻見李樂山一臉淡漠,手中捏着兩個銅球悠悠的轉着,身後跟了個單一火靈根的女弟子,小小年紀,已是金丹期的修爲,眼下正垂首斂目的替李樂山遞茶,一副遊離於衆人之外的樣子。
幾乎是頭一回的,梅七鶴心中生出了少許不痛快的感覺,一開口,便有些發衝:“李樂山,你怎麼說?”
李樂山那雙淡漠至極的眸子向他看來。半晌之後,微微搖頭:“不知。不過。在李某記憶中,江明玉不是這等衝動之人。”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方纔被伏青牛弄的焦頭爛額,梅七鶴一時心頭生出了一股濃濃的疑惑,走了兩步。還是搖了搖頭:“不成,得讓顧朗與連葭葭二人再來一趟。”
說罷一道傳訊符便發了出去,一旁的燕錦兒捂脣輕笑:“哎!我說,伏真人既然這般激動,梅七鶴,你乾脆就將此事交給他來辦好了,也省得他精力旺盛,對你指手畫腳的。”
梅七鶴苦笑:“你莫說笑了。”不過話雖如此。心底裡卻是又幾分贊同的,只是這話卻不能隨意的說出來。
不過片刻,便聽得門外同時響起兩道見禮聲:“弟子參見掌門,諸位真人。”
葭葭與顧朗行至一半,便被梅七鶴一道傳訊符給招了回來,雖然不明所以,但是行至這裡之時,但見蜀山修士不見了蹤影。葭葭便知大抵是有些話不得在蜀山修士面前說罷!或許崑崙高層也懷疑蜀山修士動機不純。
行完一禮起身,葭葭但見座上幾位的目光都向着她的方向看來,便是闔眼假寐的妙無花都睜開了雙眼。向她看來,目露若有所思之色。
“你二人將此事再說一遍。”伏青牛不在,妙無花看了他二人半晌,悠悠開口道。
“是。”葭葭應了一聲,隨後將此事娓娓道來,說來也好笑。同樣一件事,三個人都說了一遍,卻是截然不同的三個故事,葭葭說起來,沒有像顧朗那般乾巴巴的,也沒有像鍾步歸說來那般形象光輝,而是直言直語,一一道來。很明顯,再將他二人專誠叫來,衆人爲的可不是聽如鍾步歸那般的好話的。
事無鉅細的還原了一遍,妙無花皺眉:“你說最先發現尖嘴鷹的是蜀山那小輩?無極劍也差些被奪?”
葭葭點頭,想了想,又道:“還當真是不盡如人意啊,纔出門一趟,便遇上了這事。”
妙無花眉頭緊皺,思忖了片刻,也不問梅七鶴或者他人,而是繼續問她:“你怎麼看?”
葭葭愕然:這裡論地位,高於她的當真是一把接一把,論修爲,師尊等人亦是遠高於她,爲何卻單單問了她?
她神色疑惑,妙無花卻似是以爲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你怎麼看?”
葭葭驚訝間,但見不遠處師尊微微點頭,這才輕舒了一口氣,思忖了半晌,這纔回道:“鍾步歸此人心思縝密,長袖善舞,苦肉計也未嘗不可。”
她思來想去,這一切若是苦肉計,若是蜀山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便說的通了。那不知名的高階修士不過露了個面,並未對他們三人痛下殺手便離開了。葭葭暗想若當真是魔修的話,依魔修的手段,未必會這般簡簡單單的放他們離開。
出事是鍾步歸帶着她與顧朗出的事,表決心的是明玉真人,這二人又是師徒,葭葭深覺可信,再以鍾步歸心思縝密的程度,故意讓無極劍犯一回險,這倒更容易摘清了。
說到動機,蜀山修士也絕對不小,妙無花進入出塵,對魔修固然是一種嚴厲的警告,對蜀山也未嘗不是如此,昆、蜀聯盟這麼多年旗鼓相當,哪知橫空冒出個妙無花,現下這平衡了數萬年的格局似乎已然堪堪被打破,向崑崙一方傾斜。葭葭思忖,蜀山修士絕不會將整個蜀山的地位全都寄希望於崑崙修士的道義之上,因爲能夠活到現在,又在蜀山握有絕對實權的老怪物是絕對不會相信自己以外的他人的,更不會將蜀山的未來寄希望於崑崙修士的一念之間。
如何將這聯盟變得穩固起來,便只有魔修猖獗,兩派聯手了。這般越想越心驚,然而越心驚越是發覺此舉由蜀山修士所謂的可能性越發的大了起來。
葭葭擡頭,向在座諸位望去,顯然,她能想到的,在座的諸位自然也想得到,衆人面上陰晴不定。
片刻之後,便聽師尊的聲音淡淡的響起:“即便當真如此,我等也毫無憑證。”不錯,蜀山若當真是有備而來,那麼下手定然極其乾淨,讓人尋不到一點證據,若不是,那麼更無證據。此事無論怎麼說,崑崙都要吃上這個啞巴虧了。
“你們下去吧!”妙無花沉默了片刻,突然出聲,他這一聲,雖未指名道姓,不過葭葭與顧朗皆知這是在說自己,二人拱手行了一禮,退了下去,剩下的事就與他們無關了。
不過,當真沒有證據麼?葭葭挑眉,輕笑。不管如何說來,只要有魔修的存在,崑崙、蜀山這個聯盟就不會打破,既然如此,不如且收着,或許將來的某一天會用到也說不定呢!
“你怎會想到這麼多?”行至雲水長堤之上,身旁的顧朗突然問道。
葭葭一愣,看向顧朗。對面的黑衣劍修一如當年初見,瞳似點星,鬢間崢嶸,金色髮帶高高飄揚,形鬆似柏,是真正的世家公子。面色雖冷,人卻不冷。不管何時,哪怕對手再如何奸詐狡黠,他也要站在明處,堂堂正正的擊敗對手,修爲總有一時高低,唯有內心真正強大的人,纔會在無論何種境地之下都堅持要堂堂正正的擊敗對手,這是高人一等的驕傲與自信
對上顧朗,葭葭忽地生出了一股難以言狀的羞愧,堂堂正正似乎與她無緣,旁敲側擊也好,轉身逃跑也罷,或許當初自清心峰一路走來讓她學會了謹慎,卻也磨去了她的鋒芒。論起內心的強大,在顧朗面前,她當真是潰不成軍,沒有驕傲與自信,她有的只是蠅營狗苟的算計,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每一步都行的心安理得。
比起他的堂堂正正,她的細微算計似乎顯得格外可笑。
“我本就是這樣的人。”對上顧朗,理直氣壯變得氣短了起來。若說堂堂正正的顧朗更適合生活在陽光下,那麼喜好算計,擅長逃跑的她似乎屬於無邊的夜空。
身形微微顫抖,埋藏在時光記憶中的洶涌澎湃一遍又一遍的衝擊着她的感官,葭葭睜大了雙眼,似乎只要一個不慎,便會潰不成軍。
縱當年之事一笑已然泯恩仇,可細細走來的一路在清心峰上被同峰修士相欺,雜役弟子之時,小心謹慎,生命握於他人之手,再後來明昭峰上的不公,如此而來,一路太多太多,可說在未遇到他之前,她的人生皆是黑暗的,路上唯有星星點點幾束星光照亮她前行的道路。不同的成長方式,註定了她不會像顧朗一般凜然正氣,又或許即便有正氣,亦是伴隨着小心翼翼的,黑暗中成長起來的修士又怎會與他一樣?
所以那般的彎彎繞繞,她很快就看明白了。或許最初不懂,但時日久了,小心翼翼、抽絲薄繭已經成爲了一種本能
眼前一片朦朧,顧朗的身影越發模糊了起來,使勁眨了眨眼,對上的卻是顧朗驚訝至極的表情。
“莫哭!我……我就是問一下。”顧朗手忙腳亂的替她擦拭着眼淚。
原來先時的不公即便當時沒有流淚,多年以後,在某個時候徹底爆發出來:潰不成軍!
那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不是當時初入崑崙的少女,甚至在某些人眼中可算得上是老怪物的人物了,百鍊成精,流淚那等事情之於她來說更似乎是個傳說,可是如今,她方知,原來積蓄許久的眼淚總有爆發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