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裡百思不得其解,那方張峰卻是皺了皺眉:“傾城姑娘,人早已灰飛煙滅,你又何必執着呢?”
修真者無窮壽元的同時卻也代表了永失輪迴,這是天地間最爲奇妙的守恆。上天與你一次機會的同時卻斬斷了你的退路,但看你願不願意了。
傾城闔眼垂首,神色微僵了片刻,這才擡頭,卻是一陣接一陣的冷笑:“執着?呵呵!我傾城是當年的魔道第一美人,多少人爲換我一笑,出生入死,只爲採一朵往生蓮?當年魔道三大派之首隻要我一句話,就是傾巢而出都不爲過。如今卻人不人,鬼不鬼的,守着這片竹林。”她說着說着,便自嘆又憐,抿脣低泣了起來。
“他已經死了,逝者已矣,傾城姑娘多說無益。”張峰皺了皺眉,似乎恍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擡頭向葭葭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那一雙呆愣的瞳子中精光一閃而過。
再看去時,卻仍是呆呆的,面無表情。
張峰既驚且訝,隨即輕舒了一口氣:想是自己看錯了,縱連真人再如何厲害,傾城姑娘那一手惑人心跡的絕活卻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拉起葭葭的衣袖,張峰便欲帶她離開。
葭葭並不太願,傾城亦是如此。只見眼前紅衣一甩,傾城便已擋在了二人面前。
“方青竹負我,我就取一個崑崙小輩的命,不過分吧!”傾城冷笑。
張峰默然半晌,還是搖了搖頭:“你要取,取我的就是。莫要動她,她身份特殊。不成的。”
這話並無多少感情,有的卻皆是一些硬邦邦的外交辭令,令得傾城面色愈冷。
二人僵持了片刻,傾城卻突然出手,一出手,不是向葭葭卻是向張峰:“好,你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葭葭雙手一滯。即便想要出手,卻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落後了半步,收回了手。
張峰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掌,傾城盛怒之下卻仍無取他性命的意思,張峰捱了一掌。重重的向後跌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灑滿了胸前懸掛的一塊普通玉石之上。
葭葭一驚。腳下正要動作,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完全乃是她平生僅見。
那看似平淡無奇的玉石之上燃起了一道青煙,煙霧繚繞之間,似是鏡花水月,竟有大小不規則的長寬丈餘的水幕之景重現在自己眼前。
第一幕乃是萬里冰封,雪飄千千,幾十個總角孩童於雪中行走。立於前方頂端的,是數位金丹乃至元嬰修爲的修士,面目不清,唯身上崑崙的門派標誌清晰可見。
“要入天機殿。此關乃是頭一關。”有人跌到埋入雪中,有走累了不肯再走的孩童乾脆垂首大哭了起來。
童聲穿透力驚人不說在水月鏡花之中。就是在外觀看的葭葭也聽的放佛就在耳邊迴響。
總角孩童努力攀爬,很快,葭葭便將目光落至了一位總叫女童身上。她生的極美,雖然年紀幼小,卻是媚眼如絲,精緻的五官可以預見將來此女會出落的如何的國色天香。
那女童不過方纔引氣入體。四肢短小,邁上幾步,便摔了下去,卻咬牙不吭一聲,繼續向前攀爬。
那層層鏡花似是獨獨偏愛那女童一般,不停的將女童的身影放大至眼前。
葭葭雙目對上那女童,似是一時之間也忘了現在到底是何種場景,不禁喃喃出聲:“她的眼神,不服輸,想來是能過的。”
無論傾城還是張峰都未曾有旁的反應,只是雙目眨也不眨的看向那水月鏡花之中,似乎感同身受,一同身臨其境於那番冰天雪地之中。
摔下,爬起,摔下,又爬起,不知過了多少回,漂亮的臉上狼狽不堪,兩隻尖翹的羊角辮已然掉了一隻,委實狼狽的可以。
又一次摔倒,女童目中亮亮的,撇了撇嘴,似是要哭,但見鏡花水月之中出現了一隻手。
女童愣了一愣,看向那人,姿如青松,清俊翩翩,將手放到了那人手上,一股腦兒爬了起來。
似是水月鏡花之中再度朦朧,儘管從頭到尾那女童,那人都未說一言,葭葭仔細打量了一番女童,又留意到了一旁傾城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已然大抵有了猜測。
朦朧的鏡花水月之中再現重影,卻是總角孩童,髒兮兮的一張臉,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頭:“錦兒拜見師尊。”
錦兒?再加上那相似的容貌,葭葭心中的猜測已然證實:這女童當就是年幼的燕真人無疑。
而後的場景譬如走馬觀花般閃過。女童執劍而立,於樹下練劍,春華秋實,四季不衰。如花平淡語調中的場景變得鮮活了起來,由女童成長爲嬌俏的少女再到如今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雖然不過走馬觀花般的場景,幅幅雋美如畫,竟讓人平白生出了幾分不捨之意。
場景倒轉,長成的美人於崑崙羣峰前送他遠去,背靠蒼翠羣山,兩人相對而立,宛如一對璧人,臨行前,你男子回頭輕釦了一下美人的額頭,眼中寵溺非常,沒有聲音,但看嘴型,分明是“等爲師回來”五字。
美人目送他遠去,眼有悽悽,終轉身離開。
而後是一樹繁華之中,傾城美人巧笑倩兮,與之相遇。男子如飛蛾撲火,爲亂花迷了眼。
多美的師徒戀情,可惜終不成正果。葭葭嘆道:難怪師徒戀少,雖爲不倫,但阻止者並不多,不僅如此,每每成之,必衆人祝福,想來就是這個原因。
男子是方青竹,爲師;女子是燕錦兒,爲徒,但是男子另有所愛,女子黯然傷神,這並不是結局。
方青竹戀上魔道女修傾城意欲離開崑崙。但事情怎會那麼簡單?
此等事情先前並非沒有,崑崙、蜀山自詡正派,端不會趕盡殺絕纔是。可是,實情不然,對此事,崑崙一派竟是前所未有的決絕:不成!絕對不成!
三番五次勸說未果,方青竹一意孤行,離開崑崙,與傾城還未行出崑崙山脈,才行至晴霞谷,便遇到了崑崙的截殺。
似是激起了對當日的憎恨,傾城咬牙切齒的冷笑:“好一個光明正大的崑崙派,好一個正道魁首。卻不肯放過我們,試問我們到底是殺了崑崙的人還是偷了崑崙的物?沒有,一個都沒有,偏偏崑崙不去攔那等罪大惡極之人,卻要攔我二人?正道?我呸!”
言語間對崑崙的憎恨一覽無餘。
葭葭輕嘆了一聲,許久之後才答道:“若是旁人,自然無人會去阻止,但他不同,他是天機殿之主,卻是不成的。”
“哼!藉口!”傾城轉頭向她看來,冷笑了起來,“這是什麼道理,爲何他不成?”
葭葭默默的看了她半晌,才搖頭道:“天機殿之主,詭道天才。主卜算,通陣法,崑崙壽山大陣北斗星羅大陣的秘密都在天機殿之中。旁人可以離開崑崙,他自是不成的。因爲,”頓了頓,葭葭又道,“他知道的太多了。”
“那又如何?”許是許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了,傾城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眨了眨眼,又問葭葭,完全忘了不久之前,二人還是揮刀相向的二人。
葭葭抿脣依稀哦啊,嘴角的漩渦若隱若現:“若是他有心,抑或旁人借了他所知曉的東西,便有顛覆一派之能的危險。傾城姑娘,你二人不能在一起,一爲他是正道,你是魔道;二爲他是天機殿之主,若換了旁人,不是這等身份,哪怕一個普普通通的真人,崑崙亦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你們。”
傾城愣住了,張峰更是一臉的茫然,只傾城訥訥似是問話又似是自問:“你怎會知道?”
葭葭一愣:是啊,自己怎麼會知道?神思百轉,忽然明瞭,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對崑崙的做事手法瞭解的入目三分了。比起方青竹,自己知曉的秘密更要多。
傾城與方青竹的悲劇就在於二人的身份,從一開始,便不能善了。
但是結局並不僅僅到此而已。崑崙派出數位修士于晴霞谷攔殺二人,數位修士黑布遮面,梅七鶴與燕錦兒是唯二沒有遮面的二人。
黯然傷神,並非是燕錦兒的結局。
她綵衣華服,立於一旁,神色肅然,卻沒有立刻出手,只看着那二人與崑崙修士鬥成一團。
WWW▪ тTk Λn▪ ¢ ○
葭葭只覺直到此時,鏡花水月之中的燕錦兒似乎纔是往日裡見到的燕錦兒,而不是鏡花水月之中那個形容相似,似她又不是她的燕錦兒。
真正的燕錦兒,終是在一夜之間成長了起來,黯然傷神被掩埋在心底,眉宇間冷漠而高傲。
葭葭恍然在耳畔響起那句千古名句“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
如花嘮嘮叨叨的“燕錦兒輸給她也不算冤!”早被葭葭扔到了腦後,傾城確實美,傾國傾城的名字給旁人或許是一種笑料,與她卻仍叫人覺得不夠;但是在她看來,燕錦兒似乎也不差,自有自己獨凌一支傲骨香。
引得這二人心生愛慕的,方青竹又是何等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