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實驗的高三級部誓師大會是在上午九點整正式開始,八點半的時候,主持人和各種工作人員已經就位了,張美麗和沈嵐也已經等在後臺了。
“美麗,要不我們最後再演練一遍?”沈嵐微笑着說,“這次演講非常重要,你看那麼多領導,還有清北那些大學的主任老師都到了……”
“不了。你可以自己練,我不奉陪。”張美麗興致缺缺,覺得那些慷慨激昂的臺詞還是少讀一遍是一遍的好。
一邊說就一邊往廣播室的方向走,打算再去看看麥克風等設備的情況。
看着她往廣播室走,沈嵐心裡就一咯噔,但隨即就想到現在機子還沒打開,那都是有專人維護操作的,張美麗就算想開機也不會被允許,現在她就算是知道了什麼,想要臨時更改錄音文件,也來不及了。
想到這些,他也就放下了心。
不過外星人終究是外星人,以正常地球人的腦回路來衡量外星人思維的沈嵐註定只有被玩兒脫這一個結局。
張美麗來到廣播室,像往常一樣開啓主腦切入播音設備的程序裡進行檢查。這是她長久以來在星際聯邦生活的時候就形成的習慣,上戰場前總要對自己的武器進行極其細緻的檢查,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作戰時的危險,至少可以做到沒有後顧之憂。
不過這一檢查,她立刻就發現不對了。
話說昨天下午她最後一次檢查這些東西的時候還沒發現呢……是被誰改動了嗎?
她的那臺麥克風內置電腦裡,明顯有程序被改動過,好像還是一段錄製好了的音頻,這到底是……
……難道是沈嵐他……
張美麗只覺得腦子裡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事實真相。話說這個人類男性每次念演講詞的時候就搖頭晃腦口沫橫飛臉紅脖子粗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肯定準備得不好。估計他多半是擔心自己在現場演講的時候會突然嗝屁,或者忘詞什麼的,所以就在麥克風裡事先加入了已經朗讀好的音頻,到時候他只要對對口型就可以了。
……果然是奸詐狡猾的人類啊。
可惜他忙中出亂,也許是昨晚偷偷來換程序的時候太緊張了,結果不小心把程序錯裝到了她的麥克風上。
張美麗憐憫地轉頭看了沈嵐一眼,那廝正在滿面堆歡地和廣播室的老師套近乎,兩人不知道聊到了什麼,一齊發出爽朗的笑聲。
張美麗猶豫再三,覺得雖然這是一種變相舞弊的行爲,但如果自己不幫他換回來,如果他真的到時候因爲臨場忘詞而急死了……那可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於是外星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趁衆人不注意,咔嚓一聲拔掉麥克風的插頭,把兩人的麥調換了一下。反正外觀都是一模一樣的,不知情的人也察覺不出來。
咦,怎麼這傢伙粗心到這個地步,音頻的調弄這麼高,聽起來會很像是女生吧?算了,送佛送到西,把音調也幫他調整一下,如果因爲聲調的問題到時候穿幫可就不好了……
於是,好心腸的外星同學在完全沒有聽這段詭異的錄音內容的情況下,利用主腦充滿善意地把程序音調調到了適合男性發音的音調。
唉,像她這麼考慮周到純真善良的外星小女孩這年頭可是不多了。
九點整,高三級部高考誓師大會正式開始。
主持人和校領導們進行了一番冗長的開場白,馬上就要輪到兩名學生代表上臺演講了。張美麗用包含着憐憫+欣慰+放心+自我感動的複雜的眼神看了沈嵐一眼,心說,感謝我吧,如果不是我及時把麥克風換過來,你待會可能就要遭殃了。
沈嵐卻把這眼神誤認爲是上場前的緊張,於是扭過頭溫潤一笑:“美麗,不用怕,也不用緊張,就像咱們平時排練的那樣就好。反正咱們站在廣播室裡,觀衆們雖然能看見但卻離咱們很遠,你不用怕。”
“……嗯。”張美麗慢吞吞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做的善事,終於也開口安慰了一句,“你也放心,那個……什麼坎兒都能越過去的。”
沈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心裡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剛想細問,門口卻已經有老師探進頭來:“嗨,該你們了,快準備準備出場了。”
張美麗倏地站起,表情嚴肅,身板筆直,手拿精美的講稿夾,衝沈嵐點了點頭,率先朝房門走過去,沈嵐也只好趕緊起身跟上。
兩人一起站到了面向觀衆的透明房間裡,兩根立式麥克風擺在他們面前。張美麗一眼看過去的瞬間又用主腦檢查了一下,確定沒問題,於是上前兩步,站到了事先排練好的自己的位置上。
這次演講是屬於那種兩人你念一句我念一句,以互相對答的方式把講稿呈現出來的,首先由女生開始。沈嵐忍不住扭頭看了張美麗一眼,一種隱秘的興奮從心底裡升起來。
他忽然莫名其妙想起程落雪還在上學的時候,那天,也是很平靜的一個上午,校長剛在課間操的廣播裡講完話,全校同學就都聽見了程落雪那段神經病一樣自掘墳墓的自白……
沈嵐腦門慢慢冒出一層冷汗,忽然覺得……這次的大會和那次事件是多麼的相似……
不過時間已經由不得他再多想了。張美麗早已昂首挺胸站好軍姿,講稿擡到胸前,衝他點了點頭。
沈嵐也深吸口氣,進入狀態。
於是……
偌大的致知講堂裡,迴盪起了平靜無波的女聲和慷慨陳詞的男聲,但讀出的內容,卻……大相徑庭。
女聲:“春雷隆隆,萬物新生。莘莘學子,壯志豪情。”
男聲:“哦哈哈哈哈。”
女聲:“寒窗苦讀,十年一劍。時不待我,分秒必爭。”
男聲:“咦嘻嘻嘻嘻。”
女聲:“意氣風發,乘風破浪,直掛雲帆濟滄海。”
男聲:“我頂你個肺呀【川普】。”
女聲:“嘔心瀝血,臥薪嚐膽,定將折桂步蟾宮。”
男聲:“去年買了個表。”
女聲:“卅日拼搏,一戰功成,書生意氣壯志酬。”
男聲:“你麻痹。”
……
由於玻璃透明廣播室完全隔音,所以衆多工作人員、老師,還有張美麗和沈嵐兩人自己,聽着讀出來的演講詞都是正確的。親筆捉刀撰寫講稿的老師正是當初力贊張美麗滿分作文的語文教研組長老韓同志,此刻聽着兩名得意門生把他寫的稿子意氣飛揚地念出來,心裡別提多美了,一邊聽還一邊搖頭晃腦面露微笑。
然而這時,致知講堂的觀衆席已經笑倒了一羣人,學生們一個個捂着肚皮倒地不起,各大名牌高校的主任老師聽着那個男生在這種場合還說髒話譁衆取寵,一個個就皺起了眉頭,而實驗的老師們卻是臉色又青又紅,校長更是恨不得地上裂開條縫直接鑽進去。
…………
誓師大會開了一半,即草草結束,接下來的幾個家長代表陳詞和畢業班老師演講之類的節目都取消了。
校草沈嵐是繼前任校花女神程落雪之後,第二個長期請假直到九月份開學的學生。
當然了,程落雪的高考已經延期到她勞教結束的六年之後了,對此,沈校草還應該慶幸纔對。
沒有人再去追究這次事件的起因,總之所有的老師主任們臉色都超級難看,而做主錄取沈嵐的那個清北大學招生辦主任當時就離場了,只撂下一句話,是否提前錄取沈嵐,還要看清北那邊的最終意見,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實驗中學2oox屆學生高考前的最後一場鬧劇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而張美麗卻對這些事情的發生全然無感。誓師大會過後,她也向學校請了長假,第三次模擬考試也不準備參加了。因爲當初她去參加的那個爬山比賽,免費獎勵美國十五日雙人遊的簽證已經下來了,飛機起飛的日子就在這週六。
夏柔和趙明博都很想和張美麗一起去美國玩玩,但他們成績都不太好,還有不到一個月高考了,兩人都被關在了家裡勒令好好複習,於是只好灑淚和張美麗道別。
由於是雙人遊,又是去異國,張美麗考慮再三,覺得還是帶一個熟悉情況的跟班比獨自一人去要好,於是就讓張夢遙也跟寧大學院裡請了半個月的假,伴駕隨行一起去美國。
張夢遙當然樂得偷閒,屁顛屁顛去請了假。到了週六,兄妹倆在朱瑜“明明家裡有私人飛機也有去美國的終生簽證幹嘛非得去擠旅遊團坐經濟艙”的嘮叨中,包袱款款,來到了廣寧國際機場。
張美麗滿臉新奇地在航站樓裡轉來轉去,透過巨大的窗戶看到那一架架樣式遠古的人類客運飛行器,看到那些鋼鐵大鳥滑行一段時間後驟然起飛,帶起巨大的轟鳴的噪音,忽然心中一動,漸漸升起了懷念的感覺。
即使是這麼古早的機械文明的地球社會,6行生物對飛行的渴望也是不變的。而那種衝破大氣層,在廣闊浩淼的星辰宇宙中翱翔的感覺則更是令人心馳神往……
“看啥呢妹子,準備過安檢啦。”張夢遙拽了她袖子一把,也是一臉雀躍。話說這位大少爺平時私人飛機做慣了,好久都沒見過正經的民用客機了,這次算是來體驗老百姓生活,所以也興奮得很。
張美麗點點頭,和張二哥一起站進了過安檢的隊伍裡。
忽然,她眉頭一皺,好像有種陰冷的感覺慢慢滲上背部,那種滋味很不好受,於是扭頭看過去。
只見和他們相鄰的另一列安檢隊伍裡,有個戴着墨鏡身材高大的男人,古銅色皮膚烏黑的捲髮,高鼻深目,看起來像是西亞中東那一帶的人種。他正彎腰把巨大的行李箱放進x射線安檢儀中,然後從從容容站到探測門下,接受工作人員的檢查。
一切正常,沒有任何探測報警聲,這個男人拖着行李箱走遠了。
但張美麗冷冷盯着這個人的背影,抿緊了嘴脣。
這個人類身上,散發着若有似無的殺氣……不,不知是殺氣,那是一種頹廢卻又瘋狂的死亡的感覺,好像……馬上就要爲了什麼事業而赴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