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伕很嫌棄的對着擋了他道的人呵斥道:“哪裡來的叫花子!滾滾!”
他在馬車前, 也自然看得清楚剛纔這人是瞄準的來攔他的馬車,他認定是這人是來乞討錢財的人。
這樣的事情他見多了,他罵罵咧咧的跳下馬車, 想上前驅趕這人。
馬車的簾布被老夫人掀開, 她也看見這一幕, 換做往常她也懶得去管, 可是想着今日她是去寺廟, 又見這人着實可憐,心中也起了憐憫之心,她讓身邊的丫鬟拿了些銀兩給他。
丫鬟將銀兩放在沈清手邊, 忙急急跑回去。
他身上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車伕按照老夫人的意思也繞道而行。
……
冬日白日的時光總是短暫, 轉瞬便是夜晚。
這夜, 格外的寒冷。
寒意陡峭, 回家的人也不知道那被遺棄在街面上的人是何時被人帶走的。
……
沈府內的老夫人也未曾入睡,人上了年齡, 總是不能很好的入眠,特別是每念這個特殊的日子,沈老夫人更是難以入眠。
多年來,她爲了維持自己大家長的風範,總是喜怒不言於表, 可是每當深夜時分, 總是難眠, 特別是最近連續發生的事情, 更是讓她無法安心入眠。
最讓她無法放下心來的是沈清, 起初沈清和明玉離開後,她也暗中派了人跟蹤他們,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跟蹤的時候,總有人干擾他們,最後竟然跟丟了。
沈老夫人聽了派出去跟蹤人的回話,思忖了半天,叫來了沈白,言語溫和道:“沈家以後是你的,還望你好好處理沈家的事宜。”
沈白不傻,聽出了沈老夫人的言外之意。
算算日子,恐怕跟蹤沈清的人已經回稟了被打亂的事情。
他心中冷笑,沈清無論做什麼,即使是跟朝廷重犯私自交往,差點兒禍害沈家,沈老夫人也要暗中顧他的周全,甚至不惜放低自己的態度,和顏悅色的告訴自己沈家是他的,來讓他消除戒心,保全沈白。
他從容不迫道:“自然孫兒會打理好祖宗留下的家業。”
……
老嬤嬤守夜見老夫人輾轉反覆,難以入眠,不時發出哀嘆之聲,心想這服侍數十載,也未見老夫人如此疲憊不堪,心裡不免心疼起來,她起身,掌起燈,輕聲道:“要不老奴陪夫人說會兒話。”
老夫人聞言,又不免輕嘆一聲,“到底都是老了,你也自稱老奴了。”
老嬤嬤道:“哪裡有不老的,你也寬些心,也是享福的年紀了,二少爺仔如何,也到底是沈家的血脈,我見他也是成熟穩重,他再如何,大少爺也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況且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相伴數十載,老嬤嬤也知道說什麼話能夠寬慰老夫人的心,也知道她在擔憂什麼。
換做是他人說這些話,老夫人定然不悅,但是這些話由老嬤嬤說出來,沈老夫人不僅不生氣,反而心悅偌大的沈府有這樣的人可以這樣貼心的說話。
她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幾下老嬤嬤的手背,“天寒了,你也不必在這兒守着了,快去睡吧。”
老嬤嬤有點兒擔憂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閉上眼睛,“你去吧,把燭火剪暗些,明晃晃的照得我誰不着。”
老嬤嬤領了話,這剪了些燭芯。
房間瞬時就暗沉了很多,隨後她輕輕退了出去。
……
夜色如墨,有人從房頂輕輕躍下,輕輕打開沈老夫人房間的窗戶,一躍而入。
一切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那人走到沈老夫人的牀前,未眠的老夫人被這突然闖進來的人嚇了一跳,剛想驚呼,未料這人早已經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輕聲自報家門道:“我是明月,老夫人若是想知道沈清的下落,就別聲張。”
老夫人楞了一下,聽到明月的來意後,心中盤算許久後,微微點了下頭。
明月放下捂住老夫人嘴的手,還未等老夫人開口說話搶先說道:“我不會傷害你,你也不必跟我擺你老夫人的架子,但是你要仔仔細細的想想你最疼的大少爺,你若是在意他的安危,就跟我來。”
老夫人心裡想說的話都被明月這句話打了回去。
早就聽說這明月與往常不一般,卻不想實際跟自己所想的還要超出許多,不過看她不拖泥帶水的態度,倒真的有點兒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她點了下頭,回答道:“好!”
明月見老夫人回答乾脆,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起初來的時候還在擔憂這老夫人會不會大呼大叫動員一個府的人來捉自己,或者是不會聽從她這個曾經在她眼中是放□□子的話。
到底是擔憂沈清。明月心中如是想。
是夜。
沈老夫人披着明月給她的一身黑色的裘衣,跟隨着明月在府中穿梭,最後在自己兒子生前同兒媳婦居住的房間門前停留下來。
沈老夫人難以置信的看着明月,又看着眼前的庭院。
自從兒子追隨兒媳婦去了後,這庭院就被自己下令封鎖了起來,將近二十年的光陰,因爲怨極兒子讓自己忍受白髮人送黑人的痛苦,再加上觸景生情,這裡沈老夫人再沒有跨過一步。
府裡的人也知曉老夫人所忌,也未曾踏此半步。
漸漸這裡便被荒廢起來。
成了沈府一處荒廢的庭院。
如今明月將她帶到這裡,一時百感交集,總覺得再見此,會因爲思念而老淚縱橫,卻不曾想,如今只剩下心中百般惆悵。
她佇立在那裡許久,明月也理解沈老夫人的現在複雜的心情,可是此刻也由不得她在這裡懷念過往,她上前一手拉上沈老夫人,悄聲來到一間房外。
明月熟練的打開上面的鎖,她輕推開門,門並沒有發出陳舊的吱壓聲,看來這裡經常有人來往。
倆人進了房中,藉着微弱的夜色,可以看到房中的擺設如同往常,所聞之氣並沒有黴臭之味。
沈老夫人心想誰還會來這早已經荒廢的住所。
明月她領沈老夫人躲到衣櫃裡面,然後示意老夫人將耳朵貼到衣櫃靠牆的那一面,沈老夫人將耳朵如同明月那般貼在衣櫃面上。
她剛貼上去。
臉色微微一變。
她聽到牆壁內有倆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一個是沈清,一個是沈白。
不知何時這裡已經被秘密修了一個暗室。
暗室內。
沈清躺在地上,滿身都是被沈白鞭笞後留下的血跡,他咬緊牙關,不肯發出一聲。
沈白氣急敗壞道:“你倒是哭啊,你倒是求我啊,你來求我啊,求我饒了你一命,求我放過你一命,求你願意爲了一條賤命捨去你的所有,你不是高高在上嗎?你不是在意你的臉面嗎?你怎麼會去攔奶奶的馬車,你不應該羞愧於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嗎?你什麼都不是,你什麼都不是,連乞丐都不如。”
沈清看着沈白,“你不是得到了你的一切嗎?你何苦還要置於我如此境界。”
沈白冷笑一聲,“我得到了又如何,可是能彌補得了我曾經我失去的一切嗎?曾經所擁有的不都是我沒有擁有過的嗎?你好歹有過父親母親的關愛,也有視你爲心頭肉的奶奶,而我呢,無論我怎麼做,無論我如何侍奉奶奶都比不上你一句關心的話,我要將我失去都補回來,補不回來的,我也要都要設法得到,屬於你的都是我的。”
“所以你設計了明月?”
“對,是明月,你們不是一見傾心嗎?你們不是許了婚配嗎?我偏偏要得到她,讓你名譽掃地,對了,還有明玉,還有沈瑄,恐怕你也知道了多少,沈瑄不是你的孩子,是我沈白的血肉。”沈白洋洋得意道,好像是在給沈清展示自己的戰利品。
沈清微微閉上眼睛。
沈白見沈清不爲所動,一時憤怒涌起,他一把抓住沈清的衣領,然後又重重的將沈清扔出去,毫無招架還手之力的沈清只能任由沈白這樣擺佈自己。
滿身的痛楚使他不得不□□幾聲。
沈清很是滿意的看着沈清因爲痛楚□□,“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像苟且偷生的人?像讓人唾之不急的乞丐?”
他說着,大步走到沈清的面前,以勝利者的姿態對着沈清,他從衣袖中拿出一把小刀,一點一點刺向沈清的胸口,“在坊城,我派的人殺不了你,當時我很憤怒,可是現在突然覺得上次暗殺失敗也是件好事,比如現在,我要一點一點殺死你,暗殺只能讓你痛苦的死去,現在我要你慢慢死去,你一定要看好我,記得我的面容,這樣當鬼也容易找到我。”
隨着刀尖一點一點的滲入,沈清胸口的血也慢慢的滲出來。
最後只要一點點力氣,刀尖就戳中心臟。
一金釵毫無偏差的打中沈白的手腕,沈白被擊痛,握着匕首的手也滑落在地。
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環顧四周,不知何時明月已經闖到暗室,她嘴角浮笑,“謝謝二少爺送的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