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女孩子們不約而同地往旁邊坐挪了挪,離羅青桃遠了一些。
有個女孩子用帕子捂住嘴,鄙夷地罵了一聲“無恥……”
羅青桃一點也不在意。
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進行着。一衆女子在下面坐着無聊,不免又開始竊竊私語。
有人斜睨了羅青桃一眼,轉過身去卻輕聲嘆道:“也許她說得有幾分道理……畢竟皇上先前喜歡過的女人,大都是……”
衆女子沉默下來,心思各異。
君洛在做恭王爺的時候,幾乎長年住在青樓或者戲院之中,這是天下人盡皆知的。
如今聖眷正隆的駱貴妃據說是南越的公主,可是人人都說她曾在明月樓坤班唱過戲;先前的林昭容,從前曾是天香樓的頭牌,入幕之賓不知凡幾;如今在宮中頗爲受寵的那個卓婉儀倒是好人家女兒出身,卻也是自己勾引了當時還是恭王的皇帝之後才順利入府的……
所以,要想飛上枝頭,先得學會不要臉?
一衆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都想到了這一層,卻沒有人願意把這句話說出口。
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們只好硬找些漫無邊際的話題來聊天。於是這一處角落裡,漸漸地熱鬧起來。
羅青桃正閉目養神,忽聽一個女子嘆道:“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咱們皇上也算是夠癡情的了……”
羅青桃忍不住睜開眼,想看看哪個女孩子這麼瞎。
那個混蛋?癡情?這姑娘該不是糊塗了吧?
說話的是一個披着妃色斗篷的女子。她斜靠在一根木樁上,面露嚮往之色,容貌倒是生得不俗。
此時旁邊的小姑娘們正吱吱喳喳地追問緣由,那女子便嘆道:“這次選秀以劍舞爲題,咱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皇上不過是忘不了那一位,想找個替身罷了!可是跟那一位相比,咱們在場的哪一個不是東施效顰?皇上心裡想着她,再看咱們,簡直是……唉,這樣選法,能有人入眼才叫奇怪呢!”
一衆女子聞言齊齊嘆息。尤其是穿了紅衣的那幾位更是懊悔不迭:明德公主珠玉在前,她們模仿得越像,就越是自取其辱!
羅青桃微微冷笑,望向臺上:“爲什麼要找替身?正主兒死了嗎?”
那女子愣了一下,面上有些惱,旁邊的幾個女子已齊齊呵斥起來:“自然沒有!你怎麼可以這樣亂說話!紅口白舌咒人死,也不怕遭天譴!”
羅青桃摸了摸鼻子,心裡有些委屈:“既然沒死……”
妃色斗篷的女子輕輕地嘆了一聲:“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花好月圓!明德公主爲了咱們大梁江山,不惜以身犯險去西楚臥底,與皇上和靖王爺裡應外合,輕而易舉地就拿下了西楚,自然是大梁的功臣了。可是……你們哪裡知道做女子的難處!當年西施亂吳、褒姒亡周,哪一個不是大大的功臣?可是她們最後的結局如何?西子沉江,褒姒被戮……這天下雖大,哪裡能有亡國妖女的安身之地!”
羅青桃垂下眼瞼,沉聲追問:“這麼說,即使我……即使明德公主沒有死在西楚,大梁也已容不下她了?”
那女子略一遲疑,嘆道:“那倒也未必。明德公主畢竟跟歷史上的那些女子不一樣--她是將軍,大梁需要她。何況咱們皇上是個癡情人,必定會一力保她平安的……可是,一個女子嫁過好幾個男人,是不可能有機會進宮的了。若非如此,太上皇和朝中的大人們爲什麼偏在這個時候力主皇上選秀納妃呢?”
羅青桃緩緩地鬆開拳頭,坐回了原處。
這次選秀,又是那幫老東西的主意?
最好是!如果那混蛋自己有這個念頭,她非砍了他不可!
此時旁邊的女子仍在議論紛紛。有人說“選秀雖是太上皇的主意,皇上自己必定也是願意的……”;有人說“明德公主功勞雖大,多加封賞也就是了,斷沒有叫她進宮的道理……”;還有人說“一個失了名節的女人,就不要厚着臉皮來跟我們爭皇上了……”…
種種議論不一而足,羅青桃倒也沒放在心上。
隔着人海,她遠遠地看着高臺上的君洛,暗暗猜測他的心思。
公開選秀、劍舞爲題、不問出身、不究來歷……這些大違常理的規矩,是在暗示什麼嗎?
如果無意選秀,他就不會出現在這高臺上,更不會在這裡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到底是爲了什麼?
選秀的時間似乎也藏了幾分深意:從今天到上元節,只有五天。參選的女子那麼多,五天時間根本不夠的,他爲什麼不多選兩天?
他是要刻意避開“正月十七……”這個日子嗎?
既然要避開,爲什麼偏把場地選在潛邸、又爲什麼要在外面設一道與去年一模一樣的步障?
那個混蛋,彎彎繞是越來越多了,這個樣子真不討人喜歡!要不要找個機會溜進宮去,先打他一頓出出氣?
羅青桃眯起眼睛看着臺上,暗暗琢磨這種方案的可行性。
這時先前那個圓臉的小姑娘又長長地嘆了一聲:“看樣子,今天是沒戲了!月華姐姐,你覺得咱們還有機會嗎?”
妃色斗篷的女子回過頭來,微微一笑:“當然有。第一日連一個人都不曾留下,太上皇必定不悅,羣臣也會有微詞。咱們晚兩天再去,必定有機會--只是你要記着,不能再穿紅衣了。”
那圓臉的小姑娘認真地聽着,圓圓的眼睛眨呀眨的,滿眼憧憬。
羅青桃垂下眼瞼,掩住眼中的鋒芒。
散場之後,她沒有徒勞地去找什麼客棧旅舍,而是直接去了已故堂叔羅永林的那座廢棄的園子,在那裡換洗了衣裳,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兩天。
這一個多月的瘋狂趕路,差不多把她的最後一分力氣都榨乾了。
原本想着早些回到那人身邊,她就可以高枕無憂,沒曾想那個混蛋竟然給她來了這麼一出--他一定是太久沒捱揍,皮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