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隱瞞什麼?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羅青桃的心裡,一股煩躁不安的情緒飛快地蔓延開來。
這時譙樓敲罷五鼓,君洛放開了羅青桃,心事重重地起身穿衣。
羅青桃跟着坐了起來,疑惑地問:“你不是把早朝推遲了嗎?”
君洛笑了一下:“今日校場圍獵……”
他立時打住了話頭,臉色有些難看,似乎是覺得自己失言了。
羅青桃眉頭皺得更緊了。
萬國使臣來朝的時候,校場圍獵也算得上是一樁祖制了。她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用得着瞞她嗎?
思索半日,羅青桃苦笑起來:“你不希望我去,我不去就是。這也值得瞞我?”
君洛鬆了口氣:“你明白就好。這一次圍獵,殺機重重。我自保尚可,卻未必能護你周全,所以你還是不去了吧。”
羅青桃點頭應下,看着他穿衣出門,終是忍不住追出兩步,急道:“你不許受傷!”
君洛轉過身來,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我當然不會受傷!女人,你小看我?”
這句話,才終於有了幾分平時的影子。
羅青桃勉強算是得到了一分安慰,便千叮萬囑地放他走了。
只是,既然殺機重重,她又如何能放心呢?
用罷早膳,水湄閣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本來按照君洛的吩咐,這園子是不放旁人進來的。可是卓玉兒掌管六宮之事,算得上是這宮裡的半個正牌主子。她執意要進來,侍衛們卻也不敢認真攔她。
羅青桃靠在軟榻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中不住地犯嘀咕。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可不信這女人只是來喝茶的!
關於卓玉兒,羅青桃所知道的並不多。只聽說她是京郊一位鄉紳之女,偶然的機會識得了君洛,便被他帶回府中做了妾侍,算是當日恭王府最早的女人之一。
單從行事舉止來看,卓玉兒算得上是君洛的女人之中最溫和端雅的一個。她聰慧明理、嫺靜淡泊,一言一行俱是大家風範。
可是羅青桃偏偏不喜歡她。
此時此刻,卓玉兒端端正正地坐在對面喝茶,彷彿她今日過來,真的只是爲了打發這無聊的永晝。
羅青桃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只盼着她快些走。
半盞茶過後,卓玉兒細細地嘆了一口氣,悠悠開口:“我和郡主都是女人,如何能不明白您的心事呢?此時您心裡必定不好受……”
羅青桃眯起眼睛,暗暗猜測這女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卻聽卓玉兒繼續道:“咱們爺這副風流的脾性由來已久,做了皇帝也不肯收斂,到如今果然惹出了事來!唉,大梁的處境原本便有些不妙,如今怕是更難收場了……”
羅青桃不願同這女人閒聊,也便不肯細品她話中的意思,只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容,淡淡道:“他的事情,哪裡有咱們說話的份呢?”
卓玉兒似乎有些詫異,頓了許久才勉強笑了笑,臉上憂色更重:“話是這麼說,可是……”
羅青桃低下頭去,打了個哈欠。
卓玉兒的臉上閃過一抹慍色,語氣也急了起來:“若是尋常事情,咱們確實不該聽、更不該問,可是這件事不只關係到大梁的顏面,也關係到咱們的生死榮辱啊!我聽人說,芸貴太妃今日一早便傳了懿旨到朝中去,要羣臣預備‘大事’了!”
“什麼是‘大事’?”羅青桃皺眉。
卓玉兒急得臉色發白:“除了廢立國君,還有什麼稱得上‘大事’?芸貴太妃的懿旨之中說的是:‘大梁君王失德,有辱國祚,令宗祠蒙羞,豈堪承天下大統!着令衆卿斟酌損益,匡扶正道,務必公允周全,毋使貽笑天下……’”
聽到此處,羅青桃再也沒法子維持平靜。
她霍然站起,急急追問:“她要另立新君?!”
卓玉兒微微蹙眉,輕輕搖頭:“懿旨是這個意思,但這道旨是給使臣和百姓們看的,所以廢立之事多半當不得真。但這件事情如今已經鬧得天下皆知,咱們爺這一次若不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只怕要當真失盡民心了!”
羅青桃嗤笑一聲,敲着桌子道:“芸貴太妃拿‘廢立’的懿旨換民心?可是‘廢立’這種事,豈是她可以隨口說說的?遠卿……皇帝並不是幼主,她也不是皇太后,何況還有太上皇在!咱們大梁,何時輪到一個太妃對朝政指手畫腳了?后妃干政,這可是禍延九族的大罪!”
更何況,“廢立……”大事,那是一個不留神便會動搖國本的,怎麼可以拿來“說着玩玩……”這件事若不是卓玉兒傳訛,那定是芸貴太妃瘋了!
羅青桃看向卓玉兒的目光寫滿了質疑。她對卓玉兒本無好感,此時聽了這番話,她越發認定了這個女人唯恐天下不亂,居心叵測!
在她的目光逼視下,卓玉兒似乎有些無措。她捏着帕子的一角接連擦了幾次汗,訕訕道:“我也是道聽途說,何況……消息是從前朝傳回來的,總不會是空穴來風!”
羅青桃坐直了身子,淡淡道:“不管是真是假,咱們都改變不了什麼。婉儀娘娘,如今流言四起、人心浮躁,您身爲後宮掌事,更該穩如泰山處變不驚,否則如何能安得住後宮這許許多多的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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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兒低眉順眼地應了好幾聲“是……”,隨後又遲疑道:“雖說大梁沒有後宮干政的先例,但是……凡事總不能一概而論。芸貴太妃身份特殊,此次急怒之下,忘了規矩只怕也是有的。”
羅青桃冷笑一聲:“身份再特殊,也不過是一個婢女出身的偏妃而已,國事上越俎代庖,除非她不要命了!”
卓玉兒苦笑搖頭:“芸貴太妃越俎代庖也不是頭一次了,咱們爺何曾罰過她?至於太上皇--如今他不過是芸貴太妃手中的傀儡而已!”
羅青桃聽得心驚,許久沒有接話。
卓玉兒便自己嘆道:“咱們爺也算得上是個念舊的人了。若是換了旁人如此幾次三番地惹是生非,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