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杰特貝伊捋了捋鬍子,他閉上眼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們應該在切爾克斯克地區水草最爲肥美的地方遊牧,然後以逸待勞等我們精疲力竭的時候再與我們決戰。”
聽賽杰特貝伊這麼一說,徹辰精神一振。他大喊了一聲:“地圖。”
馬弁趕忙將放在皮製防水桶中的地圖拿了出來然後張開舉過頭頂。
“最有可能就在這裡!這幾處便是整個切爾克斯克地區水草最爲肥美的所在。那些哥薩克沒來的時候,我的族人就在這些個地方放牧牛羊,也就是靠着這幾片水草地,我的部族才成爲了亞—切地區最富有和強大的部族。”賽杰特貝伊指了指地圖上的幾處地方,說道。
卡拉齊米爾咱瞪大了眼睛看着賽杰特貝伊手指指的位置,他不待徹辰說話,便大叫大嚷道:“太好了!徹辰貝伊,我們現在就該突襲幾處,打他個措手不及。”
相比起魯莽的卡拉齊米爾咱,圍在一旁的艾撒克族長較爲地慎重,他說道:“兩位貝伊,還有米爾咱大人,我們這一路走的實在是太平靜了,我擔心卡爾梅克人有什麼陰謀,我看我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艾撒克族長的話音剛落,卡拉齊米爾咱便輕蔑的說道:“膽小鬼!”
被一個年輕後生稱作膽小鬼,艾撒克族長不禁面紅耳赤。族長正作勢欲反駁,徹辰搶先爲艾撒克族長說話道:“夠了!卡拉齊。卡爾梅克人的戰鬥力強勁,只幾天的時間便拿下了切爾克斯帕,我們再如何小心也是不爲過的。艾撒克族長說的對,我們是該小心行事。況且賽杰特貝伊不過是說那裡最有可能,到底是不是還需我們派出偵察兵去偵察。不然分兵冒進,我們很可能被卡爾梅克人一口一口吃掉。”
卡拉齊米爾咱見徹辰向着艾撒克,他的臉雖然陰晴不定,可卻不再說話了。
見卡拉齊米爾咱如此,徹辰也不去管顧他了,自從切爾克斯克失陷以來,卡拉齊米爾咱就開始故態萌發,又開始對徹辰不服氣起來。不過徹辰也懶得再用拳頭教訓他,反正只要他服從命令就好。
這之後,徹辰開始命令部下們挖掘塹壕,安營紮寨。然後讓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爲在切爾克斯克戰死的那些自由奴隸軍團的士兵做了一場彌撒。
而爲了不發生上次那樣的因爲宗教而引起的傭兵團和韃靼人之間的糾紛,徹辰讓賽杰特貝伊和卡拉齊米爾咱率領着***戰士去了附近安營紮寨,雙方互成掎角之勢。
卡拉齊米爾咱和賽杰特貝伊安排手下的人在安營紮寨的地方搭建帳篷的時候,二人湊到了一起。賽杰特貝伊見卡拉齊米爾咱悶悶不樂,便叼着菸斗過來勸解他,可卡拉齊米爾咱非但聽不見,反而唆使着賽杰特貝伊和他一起行動。
卡拉齊米爾咱一直沒有放棄偷襲卡爾梅克人的大營的想法。他想以此來建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戰功,好讓穆罕默德·格萊伊可汗記住自己。
像卡拉齊這樣新晉米爾咱的人,大多數原本都是韃靼小貴族出身,他們的身後可沒有實力雄厚的家族作爲依靠,而是完完全全地依附於穆罕默德·格萊伊,靠領取可汗發給的俸祿爲生。而要想飛黃騰達更進一步,就必須立下戰功。可跟着徹辰掃蕩切爾克斯克以來,卡拉齊米爾咱都是跟在徹辰的身後,功勞撿了不少卻沒有引入矚目的戰績,所以他才那麼的執着地要搞個“大新聞”出來。
“你說什麼?你還要去突襲卡爾梅克人的營地!”賽杰特貝伊被卡拉齊米爾咱的大膽想法驚的嘴裡叼着的菸斗都掉在了地上。
見賽杰特貝伊叫的如此大聲,卡拉齊米爾咱一把捂住了貝伊的嘴。
“小聲些,你想讓所有人都聽到嗎!”
卡拉齊米爾咱等賽杰特貝伊以目示意自己不會在大聲說話才把他放開。接着,二人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卡拉齊,聽我一句勸:那位徹辰貝伊可不是好相與的,你這樣公然地違抗他的命令,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賽杰特貝伊以長輩的口吻勸道。
對於賽杰特貝伊的苦口婆心,卡拉齊米爾咱完全沒當回事,他反問賽杰特道:“貝伊,你難道想永遠待在亞速嗎?”
卡拉齊米爾咱本是想用激將法激一下賽杰特貝伊。在他想來,由於切爾克斯克的封鎖,亞速堡這幾年來每年都飽受頓河哥薩克人的襲擾,並且待在這裡的生活水平和油水都是不如富饒美麗的克里米亞半島。
可他卻沒想到,賽杰特貝伊除了在亞速堡沒有合意的金髮美女外,對亞速堡的生活是甘之如飴的。這裡遠離汗國的權力漩渦,天高皇帝遠。在這裡,賽杰特貝伊就是真正的土皇帝。只要完成了貝格齊薩萊交來的任務,他就可以在亞速任意行事。
卡拉齊米爾咱見賽杰特貝伊的嘴角有些向下垮去,還知道自己說到了對方的痛處上,於是卡拉齊米爾咱繼續給賽杰特貝伊下着迷魂藥:
“不瞞您說,我卡拉齊雖然只是個米爾咱,卻是穆罕默德·格萊伊可汗的親信,是在可汗面前說的上話的人。如果你這次幫助了我,我一定在可汗面前進言,求可汗把你調回來。”
見卡拉齊米爾咱越說越遠,甚至隱隱的有挑撥自己和徹辰的意思,賽杰特貝伊終於開了口,他以過來人特有都沉穩口吻說道:“卡拉齊,你還年輕,前程遠大。所以如果我說的有些話不中聽,你也不要在意。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見過很多的有爲青年,就是在我年輕的時候,在亞速比我更有武力、更聰明、血統更加高貴的也不是沒有,可最後我成了貝伊,而他們卻都死了。爲什麼,因爲我比他們更加的小心謹慎。我認爲徹辰貝伊說的對,對卡爾梅克人我們是應該多加小心,在有十成的把握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賽杰特貝伊的金玉良言被卡拉齊米爾咱當做了頑固不化。他雖然沒有反駁,卻冷笑連連。
賽杰特貝伊見卡拉齊米爾咱事這副表情就知道他沒聽進去了。對此,老貝伊也沒有辦法,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走開了。
就在當晚,賽杰特貝伊麾下的一個小部族的名叫內賈德的族長覲見了貝伊。
“尊敬的貝伊大人,我的孩兒們出去偵察,給我帶回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難道是你們發現了卡爾梅克人的駐地?”賽杰特貝伊抽着煙問道。
所謂發現卡爾梅克人的營地不過是賽杰特貝伊的一句戲言,他可不覺得這個內賈德和他的手下有這個能力。
沒想到的是,內賈德族長給賽杰特貝伊帶來的真的是發現卡爾梅克人營地的消息。
“貝伊料事如神。真主保佑,我的孩兒們真的是卡爾梅克人的營地。而且他們的營地空虛,內裡只有些老弱婦孺。”
說到這,內賈德族長露出一臉淫穢的笑容。
“我的孩兒們說,他們還看見營地裡有許多的金髮美女,估計是那些卡爾梅克人從切爾克斯克俘虜的。”
“啊!”
聽了內賈德貝伊的話,賽杰特貝伊發出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接着,他的麪皮也抽動了兩下。
賽杰特貝伊喜歡金髮美女這是在亞速衆所周知的事情,他也從來沒有隱藏過早就的這一特殊愛好。
內賈德族長見賽杰特貝伊如此反應,便知道他開始意動了。他接着說道:“尊敬的貝伊,我想我們該儘快的行動。營地空虛,顯然是其中的青壯年都出去了。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啊。”
聽內賈德族長唆使自己行動,賽杰特又猶豫了。這次遠征的指揮官是徹辰,可不是自己。
“內賈德,你做的很好。我會韃大大的獎賞你的。不過你先下去吧,這件事情等我和徹辰貝伊商議了再做定奪。”賽杰特貝伊道。
內賈德族長的眼睛鼓溜溜地轉了幾轉,他突然靠近到賽杰特貝伊身旁,用極低的口吻說道:“真主至大!貝伊大人,我並不是挑撥您和徹辰貝伊的關係。可是劫營這件事情,我想最好不要讓徹辰貝伊知道。我聽說原本在切爾克斯克的那些人和徹辰貝伊關係匪淺,切爾克斯克就是徹辰貝伊讓出去的。我怕一旦您和徹辰貝伊一同行動,等搗毀了營地,他會釋放那些俘虜。”
聽內賈德族長這麼一分析,賽杰特貝伊也覺得自己爲了金髮美女,是不能將消息告訴徹辰。
“尊敬的貝伊,如果你是怕人手不夠,我們可以和卡拉齊米爾咱聯絡。您是貝伊,說的話他一個米爾咱肯定會聽的。”
聽內賈德族長提到卡拉齊米爾咱,賽杰特貝伊尷尬了。因爲今天白天,自己剛拒絕了卡拉齊米爾咱的建議。
而眼見賽杰特又在猶豫,內賈德爲了堅定賽杰特貝伊出兵的信念,把真主搬了出來。
“尊敬的貝伊,這一路上也看到了,那些個卡爾梅克人對我們害怕非常,只知道東躲西藏。其實這也並不是難以解釋的——因爲我們有真主的保佑,真主希望我們消滅這些異教徒,所以他讓異教徒們瞎了眼、聾了耳朵、沒了勇氣,而又讓我爲您指出了他們營地的所在。這都是真主在施爲,他要我們成功。”
“安拉啊!”
這下子,賽杰特貝伊被說動了。他的眼神由迷茫轉爲堅定,然後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內賈德,我聽你的。”
內賈德族長笑了。
“放心吧,貝伊。我和我的孩兒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你這句話了。我保證這一次絕對萬無一失。”
賽杰特貝伊找上了卡拉齊米爾咱。果然的,因爲早上的齷齪,卡拉齊米爾咱還在生着氣。不過爲了金髮美女,賽杰特貝伊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來。
賽杰特貝伊笑着將自己手下發現卡爾梅克人營地的事情告訴了卡拉齊米爾咱。一聽到消息,卡拉齊米爾咱“唰”地跳了起來,他雙眼睜的大大的,一副馬上要衝出去的表情。可他剛踏出一步,又回過了頭——卡拉齊米爾咱記起了賽杰特貝伊從前的小心謹慎,他不明白賽杰特貝伊何爲突然變了卦。
賽杰特貝伊一見卡拉齊米爾咱這副躍躍欲試地模樣,眉開眼笑了起來。他對卡拉齊米爾咱解釋道。
“卡拉齊,早上是我太小心了。不過左思右想下,我還是覺得你是對的。所以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我已經老了,功業什麼的也看淡了。”
“所有的戰利品都是你的。”卡拉齊米爾咱馬上說道。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整個韃靼營地動了起來。除了將徹辰奉爲神明的艾撒克族長,所有的韃靼部族族長都在賽杰特貝伊和卡拉齊米爾咱的威逼利誘下,同二人合了夥。
其實也不能說威逼利誘,這些族長雖然遠在亞速,但是對於穆罕默德·格萊伊與徹辰之間的矛盾也是有所耳聞。在大事面前,這些族長更願意聽從賽杰特貝伊和卡拉齊米爾咱兩位同族貴族的話。
四千五百騎兵出了營地,朝着卡爾梅克人的營地所在而去。而艾撒克族長則火急火燎地趕去勒徹辰所在的營地內,他要去向徹辰彙報。
先說賽杰特貝伊那邊。出了營地後,賽杰特貝伊以內賈德族長的部族騎兵爲先導,一路小心翼翼地前進。他們走過了一片樹林、一片沼澤又翻過淌過幾條不深的小河。雖然走的有些艱難,可這一路極爲順利,直到到達目的地,卡爾梅克人仍然一點防備都沒有。
卡爾梅克人的營地內稀疏的亮着些火把,順着風的方向,賽杰特貝伊隱隱約約聽到了幾聲駱駝的叫聲,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平靜。
“貝伊,我的孩兒們說,卡爾梅克人將那些個金髮美女都關押在中間的那頂最大的白色帳篷中。”內賈德族長手指營地中間最大的那頂帳篷說道。
賽杰特貝伊聞言,在馬上如長頸鹿一般伸長了脖子朝前眺望。
在卡爾梅克人的營地中,那頂白色的帳篷是極其醒目的。不僅是因爲它的巨大,更是因爲在它數十米的範圍內,沒有一頂其他的帳篷。
而彷彿是爲了驗證內賈德族長這話的真實性。內賈德族長的話音剛落,那頂白色大帳的一角被掀了開來。在火光的照耀下,賽杰特貝伊那還未老眼昏花的渾濁眼睛看到一個金髮的少女走了出來,她似乎是出來將水潑到外面,然後又走了進去。
哪怕只是如此之遠的一瞟,賽杰特貝伊也被那少女迷人的黃金般的秀髮迷醉了。
“貝伊,未免夜長夢多,我看我們不要猶豫了,現在就進攻吧。”見賽杰特貝伊那一臉花癡的表情,卡拉齊米爾咱適時地提醒他正事要緊。
賽杰特貝伊猛地清醒了過來。他晃了晃頭,然後將頭盔帶好。
“卡拉齊你說的極是。這樣吧,你從西面進攻我從東面進攻,我們來個左右夾擊。”
對於賽杰特貝伊的安排,卡拉齊米爾咱當然沒有意見。他甚至覺得用這四千五百人進攻是殺雞用了牛刀。面對這毫無防備的營地,他的五百人足夠了。
卡拉齊米爾咱從西面,賽杰特貝伊從東面,兩支韃靼騎兵部隊一齊發力朝着卡爾梅克人的營地衝去。而被包圍的卡爾梅克人卻似乎正酣睡正濃,對着越來越近的危險竟然沒有一絲一毫都察覺,營地內一片的死寂。
卡拉齊米爾咱衝在最前面,他和他的親衛們不管不顧四周圍的帳篷,而是直撲中間那頂最大的,因爲那無疑是卡爾梅克人的首領,阿玉奇的所在。
由於激動,卡拉齊米爾咱的手心冒出了手汗,這讓他握着馬刀的手有些打滑。卡拉齊米爾咱將韃靼彎刀換到左手,然後右手在褲腿上擦了擦。
近了,更近了。
卡拉齊米爾咱幻想,那四尾的貝伊旌旗正在向自己招手。
突然的,大帳的四周亮起了無數的火把,無數的人從巨大的白色帳篷中衝了出來。這些人、這些火把將大帳圍成了一個火圈。
卡拉齊米爾咱趕忙勒住了馬。藉着對方的火把,卡拉齊米爾咱看到了令自己驚駭的一幕:在自己的面前,多達數百頭的駱駝環繞於陣前,駱駝的四個蹄子被用繩索綁在一起,駱駝們臥倒在地動彈不得。在駱駝的身上是裝物資的木箱子、馬鞍等等,這些沉重的物件全部綁到駱駝身上,外面還搭着用水浸透了的毛氈、毛毯、羊皮之類的皮革,這些皮革一層一層地蒙在駱駝們的身上,將駱駝的身體護住。
這是卡拉齊米爾咱戎馬多年,從未見過的牲口組成地防線。如果硬要對比的話,倒是和扎波羅熱的哥薩克的車陣類似,不過扎波羅熱哥薩克的車陣用的是馬車,而這裡用的則是活體的駱駝,倒是可以稱作“駱駝陣”。
面對這前所未見的擋住去路的“駱駝陣”,從卡拉齊米爾咱到他的士兵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但“駱駝陣”內的卡爾梅克人不會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就在他們遲疑的時候,從“駱駝陣”的後面伸出了一條條的黑洞洞的槍管,這些火槍當然都是阿玉奇從頓河哥薩克人那裡得到的。
火槍聲響起,位於隊伍最前方的卡拉齊米爾咱身中了數彈,那產自貝格齊薩萊城的精良鎧甲在子彈面前如同紙糊地一般。
卡拉齊米爾咱從馬上跌落下來。他的坐騎也身中數彈,這時候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卡拉齊米爾咱的身上,和他的主人倒在了一起。
“中計了。”
這是卡拉齊米爾咱最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