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順五年八月十四
泠霜閣是冷宮,那麼自然算是紫宸宮裡最冷清,又最乏人問津的地方。可是在夕照即將沒入地底的時刻,門口卻顯得異常嘈雜,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只可惜就算鬧得再厲害,也不大可能被其他什麼人聽到,因爲中秋將至,也因爲皇上寵愛的良媛懷了身孕,大家又哪兒會留意這處呢?
“我叫你們讓開!婕妤若是有什麼事,你們擔待得起麼!”福桂惡狠地盯住面前囂張萬分的兩個看守太監,心裡是又急又怕,只恨奴才心毒,自己又沒有半點本事…
“你…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等是奉命守在這的,就憑你兩句話便可以隨意出入?”兩人算是皇后的狗腿子,當初安插來也是爲了“看管”陳菀。
後來皇后漸覺當初的敵手已經全然沒了出頭的可能,也就不再往這邊下什麼特別的命令。沒了“活計”,就等於少了邀功請賞的機會,讓這兩個太監好不氣悶,又把罪全賴在陳菀身上,惱她太過安分。便想趁這個機會刁難一番,以爲不過是遲些。卻根本不知道對於女人來說,生孩子猶如死生關頭,不要說刻意拖延,就是有半點差遲,也就變成一屍兩命的慘劇。
“那…那求求兩位,去通報一聲,請御醫和穩婆媽子速來吧,我家主子…”
“都說了不行,你莫羅嗦!”
“你們…!”
正在這時。卻見一隊人急步趕來走到泠霜閣門口站定,爲首一個提攜藥箱的老頭掏出塊牌子在呆楞地太監面前晃了晃,甩下句:“有人報說婕妤有恙。”話音還未落便領着一隊人隨滿臉驚喜的福桂進到內室,徒留下兩個因爲一己私心而即將大禍臨頭的太監,依舊不明所以的站着…
紫宸宮芸薔殿
一個身着粉綠輕裙的宮女微垂着頭,快速而又節奏地叩了叩烏門,發出篤篤的聲音。待門扇方纔打開。便極快地閃身進入。
華茗珏體態較一般女子要修長,卻因爲年齡不大的緣故。心型小臉顯得有些稚氣未脫。然而當對上那雙黑玉般地眼眸時,看似天真卻沒有半點人氣的感覺總會讓人不寒而慄。現在她地臉上,卻少有地表現出焦急與緊張。
“事情怎麼樣?”
“娘娘放心,奴婢用的是婕妤身旁那個宮女的名字,想那兩個膽敢私自攔人的太監也沒膽子把實話說出去。”
“確定太醫那隊人裡,沒有皇后的人?”
“是。奴婢等每個人影都進去後才離開的,全仔細查看過。並無問題。”
輕輕呼出一口氣,華茗珏對下面跪着的人揮了揮手:“出去吧,沒有命令不許旁人進來。”
過了半響,原本靜座着地華茗突然站起身來,朝一動未動的重重帷幕開口說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幕簾微動,忽地走出一個人來,居然是當今天子李允。
他眉心微動,似有些猶豫。最後仍決然地搖了搖頭:“現在,如何能去…”
“但菀姐姐她…”
“算了,朕是真心謝你,珏兒。若不是你一直悄悄保護着,朕也許真就和她說得一樣,連自己的妻兒都無法周全…呵”
華茗珏嘴脣一動。最後仍舊沒有多勸。她心性很是直接,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當然無法理解李允此時的作法。好比當初無法理解奶奶爲何只許她偷偷保護那個姐姐一般。
“那皇上您現在…”李允往門外走去的腳步不停,冷漠得沒有半點感情的聲音淡淡傳來:“去演未完的戲。還有那兩個膽敢攔人的奴才,珏兒你就替朕處理了”。
紫宸宮泠霜閣
陳菀覺得面前似乎有張模糊地薄紗遮擋在眼前,淡淡的染上點點血紅。身體的痛苦與疲倦,滿室的呼喊和一張張各帶表情的面容也愈是遠去。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她覺得好累好累了,生命力的不斷流逝。讓她覺得自己是真地撐不下去…
“菀兒…”
是兄姐輕快的叫喊。多幸福。
“哈哈,菀兒是爲父最喜歡的女兒!”
是爹爹那粗獷豪邁的吼聲。多熟悉。
“菀兒,你來這裡做些什麼呢?”
是娘,是孃的聲音,好溫柔的感覺。娘,爹,你們是來接菀的麼?女兒真的好累了,好累…
陳菀努力想透過薄紗去看清那些模糊的面容,卻怎麼也無法得償所願。
“菀兒,不要過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娘溫柔地聲音多了幾分警肅:“我們地外孫兒,還等着孃親去疼愛他呢…”
彷彿被冷水一潑,陳菀渾身打了個激靈,孩子,她的孩子!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地孩子,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早已被汗滲透的髮絲一撮撮粘膩地粘在臉上,趴在頰邊。腹下的陣陣疼痛每一下似乎都會要了她的命,雙手收緊,狠狠地握成實拳,直到尖細的指甲破皮而入。她掙扎着,就算用盡最後一分力氣,也要讓孩子活下來。
“嗚哇!!!!!!”
一道清脆的哭聲響遍房中,所有人總算都鬆了一口氣。終於生下來了,以這位主子如此孱弱的身子,該需要多大的毅力
“是,是個小皇子!婕妤,您看是個小皇子!”
負責接洗的宮女在小心翼翼地理淨纔出生地小娃娃後,歡喜得叫騰得起來。一干御醫侍女也真心地笑言祝福:“恭喜婕妤。賀喜婕妤。此乃皇上之福,也是天朝之福。”
是個皇子呀。重重鬆了一口氣,陳菀只感到身心具疲,卻仍掙扎着要起來:“把孩子,把孩子抱來讓我看看,快點!”
“主子,您現在身體太虛了。還是先歇息…”
“快點!”不快點,就…
“皇太妃駕到!”
一聲唱門。在陳菀剛接過孩子的時候便響了起來,不大,卻可以讓人心重重地揪成一團。她顧不得許多,只來得及貪婪地把兒子的面容收入眼中,刻在腦海。儘管纔出生的小娃娃身量小小,臉蛋又都皺在一起甚至很難瞧出眼鼻。但在孃親眼中,世間又有什麼東西能比得上自己的孩子呢?
“讓她們都下去。”夏太妃看陳菀恍若無人的模樣。輕嘆口氣,對沈怡容吩咐道。
“娘娘,您看他的小臉蛋兒,多細嫩。”指尖在孩童地小臉上撫過,慢慢地,輕輕地。看那小小的眼,小小地鼻,還有小小的嘴。以後會叫她“孃親”的嘴…這是她的孩子呀,只是她的…
夏太妃交握着的雙手微微抖着,終是不忍:“菀兒,你若不願,也可將孩子帶在身邊…”
“娘娘,您說這孩子以後會有出息嗎?若我把他拘在身邊。將來便只能當個庸人,一個庸人,在皇宮裡,又如何能生存下去…”琥珀般清澈的眼眸裡有眷戀,亦有決然:“他是我地孩子,更是一個皇子,菀兒求太妃…”嘴脣抖得太厲害,剩下半句似乎已說不出口。因爲生怕一開口,淚水和哽咽便再也忍不住。
“這孩子離了你,便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再見。”
“菀兒明白。”
“罷了。罷了。”夏太妃重語兩聲。小心地從眷戀不捨的陳菀手中接過孩子:“你讓哀家看着的那個太監,已經從脫了地方。但畢竟不可能恢復當初芙蓉殿總管一樣的身份。能做到什麼地步,就得看他自個了。”
“謝太妃恩典。”
徐德安,我信蕭琳識人的眼光,那麼你究竟能做些什麼,希望莫要讓我失望…
靖順五年八月十四酉時初刻,靖宗的第一位皇子誕生,名子灝,字恆之。根據史書記載,李子灝因母之故,出生於冷宮,後即使被太妃抱走。雖然是當時唯一一個皇子,也許受了母親的連累,而頗不得靖宗喜愛。當他降生的時候,自己地父王正在已有身孕的柳良媛身旁軟言細語,就連在得到宦官通報喜訊之後,也不過是淡淡的應了句:“知矣。”
登時整個紫宸宮中衆人便心想,母親失寵,就算是皇子也沒了好光景。
不過史書史書,究竟又能說對幾分呢?
紫宸宮鳳翔殿
一頭流雲秀髮隨意披散及肩,一雙細挑眼眸滿含喜色,任誰都看得出來皇后的心情現在極好:“皇上,當真如此冷漠?”
“是。”小心地用玉梳於青絲間滑動,蘭芷應得輕快:“皇上只是吩咐了兩句,甚至連瞧都未去瞧,仍在柳良媛那兒…”
“啪!”一枚金釵被狠狠砸在桃木桌上,驚得蘭芷連忙屈膝求饒:“娘娘,奴婢下次定會更小心…”
“柳語琴,本宮倒是要看看你究竟還能囂張多久!”慕容馨華一雙美目都快要噴出火來,恨不得立刻去玲瓏閣泄憤:“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皇上都可以視若無睹,不過是因爲那賤人現在懷着身孕,皇上如此寵愛她,定是盼她能再生下一個皇子…倒那個時候,讓本宮…不行!膽敢當了本宮的路,就讓你後悔一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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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媽吵架鳥狂鬱悶中
完結倒計時,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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