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凌風縱使是再有第一公子的氣度風範,也很難以理解這樣一首曲子怎麼這麼大的魔力。
可他百里凌風捫心自問,這曲子簡直曲風太過詭異了,和悠悠揚揚的宮廷樂曲,完全不是一個品階的東西。就算是市井坊間,這曲目,也不見得能朗朗順口的被人喜歡。
但是這四個人平靜的面容,卻掩蓋不住眼底的光芒,百里凌風可不敢再貿然指出,這詞曲的什麼格格不入和詭異之處。
百里凌風只好露出一貫的貴公子式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平靜問道:“不知這首曲子,秦八子除了用蕭和笛吹奏之外,還想加入什麼樂器?”
秦楚笑桀驁不減地說道:“這個自然就是我想向凌美人討教的了,陛下當初給我講這首歌背後的故事之後,再聽這首歌就並不覺得詞曲詭秘了。我想從歌曲下半闋開始有一種蓬勃的感覺,還不能太歡愉,因爲悟空這個人,其實揹負着很多無奈……”
這一番說辭,聽的連柳書君都禁不住有些酸澀嫉妒起來。
康正帝當初在夢遙國被體面的“囚禁”,雖然自從找她麻煩的人接二連三的神秘死亡之後,她和秦楚笑的日子就沒那麼難了。
可是唯一打發時間的樂趣,就是康正帝給秦楚笑講《西遊記》的故事。而康正帝與別人有了這樣私密的過往,卻像酸橘子皮嗞出來的水全入了眼似的,讓柳書君心底不免有些難受。
“編鐘和揚琴能不能配合出你想要的那份意境?通曲不要單一用箏,後半闕換成古琴的話更顯低沉束縛的感覺。”百里凌風連每一個微笑,都能不着痕跡地透露着望族貴公子的氣質。
秦楚笑故作首肯恍覺的樣子,與百里凌風附和道:“這麼一說,似乎確實是這樣搭配編排就更妙一些。”
“好了,這下秦楚笑哥哥就無事了吧?”南宮虹夕鳳眸閃耀着熠熠光彩,看向秦楚笑。
南宮虹夕這一句話,面色唯一沒有變化的就是百里凌風了,連他的眼底都是絕對的天下第一公子的那種——波瀾不驚。
可惜的是,秦楚笑只是挑了挑眉宇,便笑着說道:“請教倒是請教完了。不過,楚笑很好奇,夕寶林找凌美人是討教什麼呢?不會……是纔開始想學貴公子的禮儀吧?”
“你一個風月……”南宮虹夕噌的一下站起來,指着秦楚笑便要鏽辱。
“虹夕!”南宮紫晨不得不攔住了自己的弟弟。
南宮虹夕雖然心機不弱,可他太過輕視了秦楚笑,所以這才屢屢失控。雖然南宮紫晨也並沒有把秦楚笑放在眼裡,但是他拉住南宮虹夕,卻是因爲不想讓南宮虹夕失了貴公子的氣度。
雖然秦楚笑並不把自己身爲樂師,駐留過風月之地當作鏽恥。
可是這世界本就是這樣的,就如同康正帝給他講的:每個人都會有一個緊箍咒。而別人以各自的道德至高點,去審度秦楚笑的時候,他一旦在意,這就成了他秦楚笑的緊箍咒。
柳書君想說點什麼幫秦楚笑解圍,可是他此刻沒有了機敏,因爲他身上也揹負着一段不堪的過往,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端着貴公子的做派,去爲那種身份背景去開脫。
百里凌風看着眼前再度陷入的僵局,只得落落大方地解圍道:“好啦!我知道,你們都是爲了同一個人來的。那又何必要爲了無謂的拌嘴,而浪費時間呢?”
氣氛果然立刻就不再那麼焦灼了,百里凌風繼續說道:“既然都是爲了陛下,你們想問什麼,我若是知道,自當爲各位解答。只是——”
四人一齊看向百里凌風,把個交易都能說的毫不市儈的,這天下間,恐怕就只有百里凌風了。
他彬彬有禮地說道:“各位今天若是想聽我的答案,就必須算作一人欠我一個人情。而且,我希望各位能夠信守君子之諾,將來在我需要幫助之時鼎力相助。”
秦楚笑露出一個絕色優雅的笑容,說道:“不愧是必知閣閣主!”
聽到秦楚笑這麼說,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這才恍悟。秦楚笑見到南宮兄弟兩人臉上微小的表情,也爲自己一時口快而懊惱了起來。
百里凌風心底雖然又駭又怒,可他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的波動。他駭的是:康正帝那樣一個多疑,陰險的人,竟然會把這件事告訴了秦楚笑!而百里凌風怒的是:他隱藏的如此費勁的身份,如此一來,便很可能不再是秘密了!
“好了,你們想問什麼?”百里凌風依然保持着處變不驚的微笑。
沉默僵持了許久之後,南宮紫晨首先打破了寂靜,他問道:“凌美人,你可知道此次前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主要原因,還是你年少時期的同窗——孫尚香,她麾下的一名參領惹得。那參領擄掠了降將的夫和婿……行了苟且之事。”
“而魯思遙——就是柳倢伃曾經幫助她,爲她母親告御狀平反的那位校尉。如今,她已經晉升參將之職。她爲保三軍將士的軍心不亂,沒有正法此參領。結果那降將氣不過,殺了帶頭燒殺擄掠的參領。可是,當時軍中已經安排了那位參領,次日在攻城一戰中做右前鋒。”
“孫尚香得知那參領被降將刺殺之後,爲平復咱們月氏國將士的怒氣,便揮刀斬殺了那降將。不過,這應該不是陛下親臨的真正原因。”百里凌風淡淡地解說着。
“那陛下親臨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南宮虹夕不解的問道。
百里凌風置身事外地冷眼看着面前的四位絕色男子,他謹慎小心地說道:“夢遙國如今腹背受敵,可她們還有四分之一的土地。斬殺降將一事,使得已經歸順我國的夢瑤百姓,很是憤怒和害怕。”
“而沒有歸順的百姓,則是更加的奮起反抗。但是,最要緊的是:現在固守夢瑤的右丞相,是陛下曾經十分想網羅的人才。她叫丘蓴。此人在陛下離開夢遙國的時候,還是個小小的郎中令。陛下曾經在夢瑤北上,犯我南部邊境的時候,就和她交手過。”
百里凌風繼續說道:“陛下那次火馬燒營戰,之所以只拿下了一個軍營,就是因爲這丘蓴,給當時給夢遙國的臨陣將軍獻策,做好了防範這纔去營救。若不是她,當時陛下很可能一戰就可以拿下兩座軍營。”
百里凌風繼續說道:“陛下惜才,此番前去,恐怕一是要平息夢遙國歸降軍民的怒怨,二是爲了要招攬丘蓴。”
南宮紫晨靜靜的打量着百里凌風,他忽然有些慶幸百里凌風心有所屬。
而南宮虹夕則是緊鎖眉頭,他忍不住脫口問道:“可是陛下爲何要帶蕭寶林去?”
百里凌風忽然心底有些瞧不起面前的四位男子,在百里凌風眼裡,他們明明有着各自的才華,卻偏偏甘於圍着一個女子轉圈圈。
可百里凌風依然不着痕跡地,露出普天下貴公子理應效仿的得體微笑,說道:“夕寶林放心,陛下帶蕭寶林去,自然是因爲蕭寶林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誰都聽得出來,這言下之意已經隱隱綽綽地在貶損他們四人了。
可南宮虹夕卻正色道:“有的事情,凌美人可能不清楚。我們誰都不會跟他爭風吃醋的。我擔心的是,他的作用,和他會不會……背叛陛下。與其是他,我倒覺得,若是凌美人在陛下身邊,我更放心些。”
百里凌風掃眼看向垂眸沉思的秦楚笑,又看向略顯認同的柳書君,看向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蹙眉。
不過莞爾,百里凌風卻淡笑着說道:“夕寶林自不必擔心,陛下何其……英明,她這次帶蕭寶林去,確實比帶我去更有勝算一些。”
當然,百里凌風可並不打算把蕭燼的妹妹,就是現在名動江湖的夜王——夜留殤,這個秘密說出來。
且不說他們也沒有問,就說這條消息,可是很值錢的!他端起茶盅,用茶蓋颳着茶葉。
南宮紫晨等四人見狀,知道是該離開了。便紛紛地起身,向百里凌風辭行而去。
但是,柳書君這時,才忽然想起來,康正帝剛從夢遙國回來的時候,曾告訴過他她納蕭燼爲小爺的原因。莫非,是需要夜留殤的襄助?
到了大年夜前幾天,眼看着康正帝恐怕是不能回來過年了。特傳手諭,讓湯泉宮衆人得以回宮。
“我倒一點兒都不想回去,這溫泉泡的呀,我這皮膚都快跟容姐兒似的了!是不是啊?我們的小容姐兒?”南宮虹夕一邊移步上車,一邊說道。
他見南宮紫晨一臉愁容,並不說話,也不再故意說輕快的話題了,而是說到:“哥哥,你也別愁眉不展的了,陛下一定會沒事的。”
曲靖容聽見這些話,雙眼發紅,癟着嘴就要哭起來了。
“怎麼了?容姐兒?”南宮紫晨這才從奶爹手中接過曲靖容,關切的問道。
“兒臣昨天晚上……”曲靖容抽噎着說道:“兒臣昨天晚上夢見母皇身上中箭了,好大一個血窟窿……嗚嗚嗚嗚……”
“不許胡說!”南宮紫晨聽着,鳳眸怒瞪。
可他這舉動卻把曲靖容嚇狠了。曲靖容身爲皇長女,原本年紀就小,又受過中毒的害,是闔宮上下所有人萬般小心寵慣的對象。
她如今看見自己的父君這樣兇,她哪裡能受得了?
南宮紫晨生氣的扯着她說道:“不許亂說!以後這種話再也不許亂說!聽到沒有!”
“哥!”南宮虹夕倒是看不下去了,想要伸手抱住曲靖容。
南宮紫晨卻一把將曲靖容抱進懷裡,鳳眸中落下清淚,忍不住說道:“容姐兒,你母皇一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