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站起身,就聽見樓梯一陣輕響,一個姑娘拾階而上。
她梳着飛天望月髻,插着兩支步搖,一隻簪,耳畔垂着的鳳尾形耳墜,脖上掛着細巧的珍珠項鍊,手腕上是一對羊脂白玉鐲。
腰間還沉甸甸的壓着一塊金色的璜形禁步腰佩。
水藍色絲裙上壓着曇花暗紋。
看着她這一身的裝扮,鳳歌不由想起了大朝會之日的自己,她同情的看着這個姑娘:“你是……”
“金璜。”藍衣裙姑娘笑着。
鳳歌記得這個名字,就是那日選暗衛的時候,三人中唯一的女,原本藉着輕靈的身形可以得第一,卻被關林森的手掌搶了先。
此時鳳歌最不想見到的大概就是她了,那天宣佈關林森領暗衛之職的時候,她還申辯了幾句,卻被自己強辭奪理的給駁回了。
“不知金姑娘找我何事?”鳳歌強作淡定。
金璜笑嘻嘻的在她對面坐下,伸出左右兩隻手,抖了兩下,桌上一陣“叮呤噹啷”,落下的銅錢堆成山,金璜雙手撐着臉:“一百文,一個不少,你數數。”
“你,怎麼知道我的錢被偷了?”鳳歌有些驚訝。
金璜笑笑:“因爲我想自薦做你的侍女。”
“可是,關林森已經……”
“不一樣的,他是暗衛,見不得光,我是侍女,陪在你左右,我可以伺候你洗澡梳洗上茅房,他可不行。”金璜努力的遊。
鳳歌對她大力推銷自己的行爲有些懷疑:“你爲什麼想做我的侍女?”
“當然不是爲了夢想,是爲了錢呀。”金璜笑眯眯的看着她,“儲君的月度消費是五十兩銀,我跟你啊,真的要不了,最多五兩銀,足夠你有吃有喝有玩,吃喝嫖賭都夠了……”
“我不要嫖賭……”鳳歌弱弱的出聲。
金璜到興頭上:“對呀,你看,你還不要嫖賭,二兩銀就夠你花的了,還有四十八兩存在那裡,也落不到你頭上了對不對,每個月又得回太常寺的賬上,多不划算,你是不是?”
“僱我做你的貼身侍女,替你看着錢,替你跑腿辦事,替你鋪牀疊被,替你端茶倒水,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要殺人放火我也可以噠,你看那天在演武場,要不是關林森耍賴,我就第一了,對不對!像我這麼強大又好用,聽話又老實的侍女,這年頭已經不多了!”
鳳歌看她昂首挺胸,慷慨激昂的樣,勉強擠出一句話來:“那麼,要多少錢呢?”
“不要二十兩,也不要十兩,也不要八兩八,全天陪侍,一個月只要五兩!只要五兩銀!你就可以把我這樣全能又貼心的侍女帶在身邊,要排場有排場,要風度有風度,要打手,我二話不就上,您要是想親自動手,我替您拿包袱搖旗吶喊,我跟許多地方的人都能熟的,隨便拉起二十幾個人的助威隊伍沒有問題,也不另外收費。”
鳳歌打長在宮中,從來也沒見過哪個姑娘能潑成這樣的,她只怔怔的看着金璜。
金璜雙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不要想那麼多,這種亂七八糟的事豈是您這樣的貴人操心的,您只要點頭好就行了,來,點頭,……好”
一個時辰以後,鳳歌才從混沌狀態恢復正常,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離開茶樓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包袱怎麼就到了金璜那裡了,也不知道自己剛纔爲什麼又跑到了源義錢莊取了五兩銀,就這麼遞給金璜。
難道剛纔金璜給她下了迷煙?不像。
難道金璜已經練成了傳中的西域移魂術?剛纔是用這種妖法催眠?
鳳歌看着前方那個走路的腳步都帶着愉快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而且仔細想想,多一個侍女也沒什麼不好,鳳歌也不是那種會爲過去的錯誤一個勁後悔的人,她對金璜:“既然你做了我的侍女,就不應該打扮的這麼招搖,別人見了你還以爲你纔是大姐呢。”
“好的公主殿下,沒問題公主殿下。”
就在這兩句話間,金璜好像變戲法似的,那滿頭閃瞎眼的髮飾不見了,脖裡手腕上手指根,全都乾乾淨淨,好像那裡什麼從來就沒有掛過什麼東西。
就連那身藍色的絲裙,也變成了一襲樸素的青色長裙。
她全身上下只有耳畔留着一隻鳳羽耳飾,還有裙邊那隻璜形壓裙禁步。金璜的手裡多出一隻的包袱,大概就是方纔她那身的全部家當,她笑道:“這個耳飾是朋友所贈,這隻金璜……這金璜是家裡人給的,就不用摘了吧?”
“你這是……變戲法?”鳳歌被她的換裝速度驚呆了。
“人生苦短,怎麼能把大好時光浪費在換衣服上,對不對?”金璜嘻笑道,“公主殿下,我們要往哪裡走?”
鳳歌停下腳步,她只想過要去哪些地方,卻從來沒想過這個先後順序是什麼。
現在她所站的位置,正是國都中軸線,從這裡往四個方向的城門走,距離都一樣。
四選一,這是個難題。
看出鳳歌的猶豫,金璜笑道:“往朱雀門走吧。”
“爲什麼?”鳳歌不相信金璜連路線都規劃好了。
“有三個理由,”金璜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南方是本朝最富庶的地方,那裡是糧食與稅收佔比最大的地方。”
鳳歌連連點頭。
“第二,南方多才,一個國家的前途,不在於君王一人之身,而是需要整個朝廷有足夠多足夠強的人才,儲君更應該多多的結識棟樑之材,不定還能發現什麼厲害的隱士。”
沒想到這個江湖氣十足的女,能出這樣有見識的話來,鳳歌對她越發的刮目相看:“還有呢?”
“啊?還有啊?”金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有三個理由的嗎?”鳳歌提醒她。
金璜望着天空:“那個,三個理由是因爲感覺很有氣勢……嗯,如果你一定湊足三個的話……嗯……”
雖然鳳歌認爲這並不是自己一定要湊足三個,而是金璜自己的就是三個,不過她還是沒有出聲,就靜靜等着金璜自己把三個湊齊了。
金璜眨巴着眼睛:
“還有一個月,江南道的嘉湖上會滿是荷花,碧綠的荷葉在湖面綿延不絕,直伸到天邊,紅荷花那些半透明的花瓣被初升的朝陽、斜落的夕陽一照,一朵朵上鑲着的都是金邊,那種景象,只有南邊纔有,其他的東、西、北,國都也看不見的。”
鳳歌喃喃自語:“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嗯,差不多就這意思,其實我剛纔也想到了,怕你我抄襲,走吧,巳時啦,再遲就來不及了。”金璜拉着鳳歌的手往前跑。
“來不及什麼?”鳳歌不明所以的被拖着向前。
“來不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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