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那個青面怪人,雖然會想着要鎮水石,但是,也並非一味的勒索,到底還是有幾分義氣,見鳳歌如此,那青面怪人也覺得不好意思,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蹲在鳳歌身邊,對她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
鳳歌擡頭看着青面怪人,神色似乎有些古怪,像是夾雜着擔憂,青面怪人卻不以爲意,衝着她張開大嘴笑了笑,擡起手,一用力,就把另一隻胳膊給扯了下來,比扯斷一節藕還要容易一些。
他把那節胳膊拿在手裡,還衝着鳳歌搖了搖,鳳歌目瞪口呆,就算是她平時見過的東西已經比同齡小姑娘見得多的多,也對眼前的場景表示無比的震驚。
緊接着的一幕,就連瑤光都看傻了,那個青面怪人,就像哪吒剔肉還母,剔骨還父一樣,每一次擡手,都會扯下一點什麼來,但是看他的表情,又很是淡定從容,,甚至還在跟鳳歌聊天。
最後甚至把腦袋都給卸了下來,放在地上,就那麼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在地上還在說話。
他把自己的身體圍着金璜擺了一圈,看起來好像是某種祭祀之術一樣,一切準備完了,那個青面怪人大聲喊着什麼,鳳歌對其他人說:“他是讓我們站遠一點。”
“這是,替身之術——影贄。”書奇忙站在瑤光面前,將她完全擋在身後,然後自己瞪着雙眼,看着那青面怪人的表演,十分驚奇,他也是第一次真的看見有人會這一招。
只見那青面怪人的全身都發出了淡淡的黃色光芒,光芒將躺在中間,奄奄一息的金璜包了起來,這一招替身之法,是朱雀之地的人從來不對外示人的秘法,原本是朱雀族中的長老,用來替族中誤中蠱毒的族人救命的妙法。
鳳歌猜得不錯,在金璜的傷口上,的確有一種讓傷口不斷惡化的劇毒。但是,只怕就算是從這洞穴之中逃出去,這樣厲害的劇毒,天下也無人可解。
大內的解毒靈藥,已是彙集天下杏林聖手所制,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但是,用在金璜身上,卻依舊什麼用也沒有。
青面怪人方纔已經對鳳歌說的很清楚,那個女人是朱雀的對頭,巨妖手下的人物,就算不說她手下的那些會射箭變成山的怪人,以及她自己那雙能活活把虎子給掐死的變化系巨手,她的指甲上,也帶有劇毒,可以讓人的傷口完全無法痊癒,血流不止,進而惡化,最後死亡。
這種毒,名爲寸相思,寸寸相思,深入骨髓,不死不休。
雖然這種毒,就連青面怪人也沒有解過,但是那個青面怪人還是想要試一試,用自己的身體試一試,畢竟他在這朱雀之地,也是有頭有腦說得上話的人物,在普通人的眼中,他的替身之術已經厲害非常,就算是把全身的肢體與軀幹分開,也不會死。
雖然大家一共也就見過兩次,但是剛剛鳳歌爲了救金璜,二話不說,就同意青面怪人要鎮水石的要求,而且,明明他沒有辦成事情,鳳歌也沒有索回的意思。
這不由的讓他想起自己的那些鬼市裡的朋友,雖然平時鬼市裡的人都是獨來獨往,不讓抱團,但是,經過了那麼多事,就算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何況很多時候,那真的是生死之交,將性命託付,什麼叫戰友情,這就叫戰友情,
是所有友情中,最高的一種。
青面怪人此時看見鳳歌爲了金璜如此,由人推已,也被同樣的情緒所深深的感動。
男子漢行走世間,講究的便是義氣二字,鳳歌這樣的小姑娘都能做到如此,自己又豈能當這一切不存在呢,無論如何,自己也應該做一些什麼,才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否則,這顆鎮水石,他握在手裡,良心不安!
燙手!
青面怪人全身散發出的淡淡光圈,將金璜整個人包了進來,在她的身上不斷的打着圈纏繞,一絲一絲如同氣息一般,纏綿不去,不多時,那道光又回到了青面怪人的身上,青面怪人的全身好像一塊一塊的小石頭似的,滾動着向身體而來,繼而拼接在一起,拼好之後,他動了動手指,又動了動全身所有的關節,然後,捂着與方纔金璜一樣的傷口處,痛的倒抽了一口涼氣,看來是真的痛,就連他也受不了。
法術應該已經完成了,鳳歌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鳳歌轉頭看着還躺在地上的金璜,雖然她還是昏迷不醒的模樣,但是原本的傷口已經沒有了,小綠柳見狀激動的撲上去抱着她,不斷的叨叨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一邊流着淚,一邊用妖力幫助金璜恢復力氣。
“總算好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就算平時總是跟金璜吵吵鬧鬧的書奇,此時也終於說了一句正常的話。
瑤光很開心,金璜平安,而自己有幸看見天地之間這種奇特的秘術,這是在祀星族裡呆一輩子,都不可能看見的事情,人活在世上,就應該多見見世面。
衆人雖然圍着金璜一通的忙乎,但是鳳歌還是走到那青面怪人面前,十分恭恭敬敬的對着他深深的一個萬福:“多謝仗義相救。”
那青面怪人緩緩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鳳歌,模樣很是怪異,眼神迷離,似乎完全沒有焦點,鳳歌不知所以,正想再說一次,只是一瞬間,鮮血不斷的從青面怪人的指縫中流出,瞬間,洶涌到無法壓制。
鳳歌驚呆了!
她急忙叫來了關林森,只見那個青面怪人攤開了自己的手,看着被鮮血浸透的手掌,看着看着,嘴角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緊接着,他開始不斷的咳嗽,隨着他的咳嗽聲,鮮血不斷的從他的口中涌出,涌出……怎麼都止不住。
關林森見狀,出手點住那青面怪人的幾處穴道,那青面怪人衝着他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再費勁了。
青面怪人看着鳳歌,示意她過來,指着四周石壁上的字,努力的說着些什麼。
那些話說完之後,青面怪人一臉的慚愧。
剛纔鳳歌讓青面怪人去看那個石壁的時候,其實石壁上是有一些含義的,但是青面怪人張口就要一顆鎮水石,其實開口的時候,他覺得鳳歌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也只不過是隨口答應,到時候反悔,他都沒處訴苦去。
因此,他並沒有說出那個石壁上的文字真正的意義,不料,鳳歌竟然不僅同意了,而且還當場就把鎮水石給了他,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讓青面怪人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無比的慚愧,但是,想要再反悔,卻已是來不及,因此,他剛剛纔會提出,要爲金璜去除毒素,算是讓自己的良心稍稍一安。
只不過,沒想到,安撫良心的人價,竟然是如此的慘烈。
連他自己沒有想到。
關林森沒有理他,接過鳳歌遞給他的藥粉,盡力想要救治青面怪人,青面怪人見關林森和鳳歌還在執着於救他,於是手上用力,一把將蹲在他面前的關林森推開,接着,擡起頭,對着周圍的石壁一張口。
“撲!”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涌面出,濺在了周圍的石壁之上。
牆壁上的文字如同塗上了螢光漆一般,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繼而,所有被點亮的,都出現了吟哦的聲音。
而坐在洞穴之中的青面怪人,臉上一派的淡定從容,好像對自己的處境已是心滿意足,他盤膝而坐,整個身體,竟然慢慢的化成了飛灰。
事到如此,關林森也只能護着鳳歌向後退,這也是朱雀之地衆生的法門之一,鳳凰涅槃。
因爲朱雀之地的那些法術,都是藏在身體之中,就算是死,也絕對不能讓屍體落在別人手中,
這是他們自爆的一種方式,一旦開始,一切就已經無法回頭。
關林森默默的看着這一切,小綠柳也驚呆了,整個人愣在那裡,看着青面怪人一點一點的消失,他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流,
他的淚,化做了飄揚的綠柳枝,彷彿是在爲青面怪人送人,
灞橋折柳,送親友遠行。
一直到青面怪人死,他們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一地的飛灰,很快,便無風自動,打着旋兒,消失的無影無蹤。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只覺有一口難以消解之氣,堵在心口,難受到不行。
方纔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金璜,此時緩緩的動了動手指,她很困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發現大家都在那裡一臉沉痛的樣子,她眨了眨眼睛:“關林森在念叨着什麼,難不成是剃度出家了嗎?”
此時,大家聽見她的話,愣了一愣,才感覺到,的確沒錯,那個清朗的嗓音,與關林森一模一樣。
京城之中的鬼市深處。
在生意最好的時候,擡高整個鬼市平均消費值的內市裡,居然沒有人!說起來,完全是因爲有個人坐在這裡,嘴裡BBBB個不停,別說是進來內市買東西了,就算是在門口站一站,都覺得頭痛的要死。
黃紙領着嫣紅與奼紫,氣勢洶洶的踢開了一個房間的大門,裡面坐着一個奇怪的傢伙,矇頭蓋臉,看不清模樣,低着頭嘴裡不斷的說說說。
這個人是昨天才冒出來的,非要見黃紙,但是不巧的是,那一天黃紙正忙着在外面忙着,不在,被人擋住了,他也不跟攔住他的人吵,就這麼默默的找了一個地方坐着,嘴裡不斷的唸叨着,也完全聽不出來他在說什麼,但是那個聲音偏偏就刺耳的讓人受不了,聽着就覺得很煩很頭疼。
黃紙得到鬼市裡的手下來報,不得不提前急匆匆的趕回去,來處理這件事。
看見黃紙踢門進來,那個男人也沒有一點的慌張,只是緩緩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你的願望,看來真的很強烈啊……真的很不像堂堂鬼市的大掌櫃,城府如此淺薄,如何才能管得好鬼市這樣一大塊地方呢?“
“你知道我的身份?”黃紙冷笑道。
那個男人點點頭:“那是自然,從閣下通身的氣度看,絕對就是黃老闆本人沒錯了。”
黃紙沒有說話,身後妖豔的雙婢,奼紫與嫣紅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向着那個男人走去,那個男人看見這兩個氣勢洶洶的女人向自己走來,似乎想要站起來,乾點什麼,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幹,就已經被奼紫和嫣紅手裡的雙劍捅穿了心臟。
連一個回合都沒有……單方面的捱揍而已。
“哎呀呀呀,如此美貌的女子,何以下手竟如何歹毒呢?”那個男人搖頭輕嘆,似乎是在爲奼紫和嫣紅無限的嘆氣。
那個人身上被刺穿的地方,一滴血都沒有,滿臉都是悲天憫人的表情,好像被刺穿的不是他,而是奼紫與嫣紅似的。
嫣紅什麼沒見過,她笑着扭着腰:“好厲害的本事。”說着,便拔出了紮在那個男人身上的長劍,想要再分高下。
那個男人擡起頭上,手中多了一個小小的杯子。
“唉,兩位女施主啊,你們看,這樣痛苦,與世間衆生的痛苦來說,並沒有什麼,人生本已是苦,女施主又何必執迷不悟。”
隨着他的聲音低喃,奼紫與嫣紅美豔的外表,慢慢的化做了一團飛灰狀,她們的身體就要慢慢的鬆散開,被風吹的保持不住原形,就連站都站不樣子,那個男人的手慢慢張開,手中捲起了一團旋風,將奼紫與嫣紅化成的黑灰捲到了手中,不斷的旋轉着,而那兩個女妖,一向都是橫行於世,此時,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雖不死,卻也難生,她們看着自家老闆,期待着他能出手救自己。
“我說,大兄弟啊。”黃紙着那團飛灰,還有已經完全被化形,只剩下了一個頭顱的奼紫與嫣紅,已經基本猜到了敵人的身份,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只想說,那個大雲寺的抽籤,居然是真的準。”“感謝黃掌櫃及時通知我。”一個聲音在黃紙背後響起。“杜大人您真是太客氣了,有人在京城腳下,皇城根兒鬧事,在下身爲好市民,又豈能坐視不管呢,我一向熟讀大恆的律法,十分清楚做爲一個大恆子民,我應該有怎樣的責任和義務。”
接着,對面的那個男人,擡頭看見了杜書彥,臉上的表情好像見了鬼。
“在下正是靈樓樓主杜書彥。”杜書彥還是那派書生氣質,手中抱拳,行的卻是江湖中的祀節,他的手中,正捧着早上從大雲寺裡抽出的籤:“今日朝中出現了異動,靈樓之職,當是保得一方太平,還希望閣下給杜某一點面子,能隨我到靈樓,喝杯茶,聊聊天。”
就在這大門這外,接二連三的跳下了無數個身影,將那房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哎呀呀,在下第一次到京城來,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請我,靈樓不愧是天子直屬,真是太客氣了,這麼多人,我都不好意思了呢,如果,我就這麼隨大人一同去靈樓,當如何?”那人問道。
“那麼在下一定以禮相告訴,絕不會輕侮於閣下。”杜書彥的翩翩佳公子氣質,此時就好像與多年的老友聊天似的。
“哦?那如果我不想去呢?”那個男人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語氣平淡的很,也沒有夾帶太多的感情,但是,任是誰,也能聽出,今日此事必不能善了。
杜書彥笑了笑,腰背挺直,手裡一點紅色光芒閃耀:
“如此,那今日,你與我,只能有一個人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