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關上下屍橫遍野,皆是被利箭穿身而亡。
北燕人驚訝的發現,本以爲被圍城許久的玄鐵營早已射空了箭囊中的所有箭枝。
然後,他們更驚訝的發現,負責補給的隊伍,遲遲沒有來。
最後,補給運輸隊的屍體在不遠的山溝裡被發現,所有的糧食、箭枝一點都沒有剩下,好像被一支人數龐大的土匪給劫了似的。
可是,黃沙道上的土匪,從來都不會招惹國家軍隊,他們也不想落得一個被大軍包圍的下場。
到底是誰幹的!高古達在營帳之內,雖然臉上還能勉強保證着冷靜,但是手中卻已捏碎了兩塊令牌。
與此同時,玄鐵營的守軍卻發現豐縣百姓們,又源源不斷的往營中送來箭枝和
北燕人雖被玄鐵營關城所擋,銳氣被磨,然而高古達亦是軍令如山,鳴鏑響處,無人敢退,大恆國境內的花花世界亦在支持着他們的戰意,因此,就算是生死攸關,就算是親兄弟死在自己的眼前,一衆北燕人等也無退意,且更加兇悍,玄鐵營所有兵將憑藉地勢與城關頑強抵抗,兵力雖比北燕軍隊差了許多,但也能防個半斤對八兩。
戰況又膠着數日,北燕軍中忽然一陣歡呼,蕭燕然站在城上一看,一架巨大的攻城投石機從不遠處遠遠而來,那是北燕人不惜萬金從西夏買來的最新工藝。
飛石在天空中飛舞,無人敢掠其鋒芒,玄鐵營的城牆原本就是粘土與紅柳所築,只不過捱了幾塊石頭,整個城垣便已是破敗不堪,城臺護城幾乎全部變成土渣,連三歲小孩都可以舉足跨入。
北燕人數度打馬上前,又被防守的大恆士兵用箭矢回敬,不得不退下。
人退,石進。
石停,箭來。
已成擺設一般的城門在石牆上搖搖欲墜,終於倒下,揚起一片塵埃,是管城帶兵拼死相守,纔將如潮水一般涌來的北燕人給殺退回去。
此時的孔雀河畔,玄鐵營下,是不折不扣的血肉絞殺器,無數的人投了進去,變成不能說話不能動的一塊屍體。
不知什麼時候起,從來只有金雕的大漠天空,出現了許多食腐爲生的禿鷲,它們虎視眈眈的俯視着地上慘烈的戰場,那裡有大量的血食等待着它們的大塊朵頤。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就算是有飛箭的威脅,也不能擋住它們的翅膀。
來回幾次廝殺沒有結果,高古達依舊沒有動搖,他的眼中跳動着噬血的光芒。
“拿下豐縣之後,城中一切的財寶糧食和女人,任憑搶奪,不做限制!”他大聲宣佈,苦戰已久的北燕人,頓時疲色頓去,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着與高古達一樣的血色。
就在高古達整肅軍隊,準備給已是勉力支撐的玄鐵營最後一擊時,從北燕皇廷來了特使,說北燕皇帝駕崩,在大親王高玄武的首肯下,小王子克頓繼任汗位,發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令高古達撤軍。
“撤軍?開玩笑!”高古達撕碎了克頓親筆所書的旨意,看着案下衆將:“戰況已至此,絕無退兵可能,衆將聽令,隨我殺入豐縣,盡享大恆的財寶和美女!”
北燕如狼一般的將士們齊聲歡呼。
皇帝特使也只能縮在一旁,不敢說一個字。
接下來,是連續十二道的旨意,要求高古達馬上撤軍,最後一道,已是措辭十分嚴厲,高古達冷笑一聲,當着所有將士的面,將寫着皇帝旨意的羊皮高高拋在空中,用刀將它砍成碎片,羊皮如雪紛紛落地,將士們心中卻升起了一陣不安。
高古達此舉,已明確表達了他不聽令的意願,也撕開了與北燕皇廷的最後一點君臣關係的面紗,他們只能隨着高古達一起前進,進入大恆,而北燕,註定將成爲一個回不去的故土。
可是沒有人敢出聲說一句什麼,鳴鏑之威猶在,主帥高古達鐵了心不撤軍,他們只能進的義務,沒有退的權力。
又是一日激戰將近傍晚,一勾新月從東方升起,與之遙遙相對的夕陽纔剛剛從西方落下,西方天際一邊血紅,殘陽如血,北燕人再一次攻入了玄鐵營,這一次,不僅僅只是在甕城盤桓,而是已經進入了主營。
蕭燕然一槍挑開數名飛撲而來的北燕壯漢,眼神冷若冰雪,不見半分慌亂,他立在殘破的城牆之上,他傲然挺立的身姿被北燕的彎刀寒光所籠罩,但他卻依舊進退有度,不急不徐,沉着而冷靜的氣魄被所有大恆的守軍看在眼裡,城頭上的帥旗早已被飛石砸斷。
站在那裡的蕭燕然,就是一面獵獵不倒的帥旗,他在哪裡,大恆的士兵就在哪裡。
他殺退圍在身旁的北燕士兵,冷冷轉頭看了一眼腳下那些正從雲梯上攀來的北燕人,手中長槍再次爆開點點寒光,在亂軍之中,他卻依舊如在書房之中讀書品茶一般的從容。
大恆士兵們心中很穩,只要有蕭燕然在,一切都會過去的。
再一次的進攻被打退了,所有士兵們都鬆了一口氣,軍醫在傷兵之中忙得腳不點地,鳳歌將自己所有的藥都拿了出來,連只懂一點包紮的金璜都在傷兵營裡忙前忙後,嘴裡還不停的嘀咕:“虧了虧了虧了……”
大帳之中雞飛狗跳,在一處隱秘的帳中,鳳歌和關林森正並肩站在一張簡陋的牀前。
牀上有人,
人是蕭燕然,
蕭燕然只剩半口氣了,
就算是當初堪稱南朝第一槍的高寵,連挑了十二輛鐵滑車之後,也筋疲力盡,最終死於鐵滑車之下。
在玄鐵營剛破之際,蕭燕然就成了北燕士兵的頭號靶子,所有人都向他包圍而去,有一名北燕士兵從背後向蕭燕然砍來,將他幾乎砍成兩半,幸得管城拼死相護,將其救下,送至相對安全的鳳歌所居之處。
當時蕭燕然的神智還是清醒的,他顫抖的雙手用最後一絲力氣,抓住關林森的手,想要說什麼,可是飛快流失的力量讓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關林森反手握住他滿是血腥的手:“我懂,會有一個蕭燕然繼續站在城中指揮的。”
蕭燕然的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接着,手一垂,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