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心中猛然一凜。
這片山林是豐縣通往京師的,如果這裡出現了北燕人,豈不是明,北燕人已經將整個豐縣團團圍住?
若是想要回京師,林翔宇牀下的地道已是能將人送出最遠的範圍,卻還能聽見北燕人的聲音,那豈不是明,豐縣裡的人已經是插翅難飛了。
如果北燕人已經到了這裡……豈不是明京師危矣?
鳳歌越想越緊張,急急趕回城裡,她心神不寧地等待林翔宇回來,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她的心中更是焦急萬分,北燕人已經將整個豐縣包圍的事情他知道嗎?蕭燕然知道嗎?
她思忖片刻,決定親自往玄鐵營去一趟,將這件事告訴蕭燕然。
關林森站在她面前:“大殿下一夜沒有休息了,我去一趟玄鐵營。”
“不,他們不認識你,未必會相信你所的話,一夜算什麼,想我在宮中趕功課,三四夜不睡覺,也都玩兒似的。”鳳歌擺擺手,“不過你還是陪着我一起去吧。”
着,兩人便從地道往玄鐵營而去,地道的出口,離玄鐵營還有幾里路的距離,這會兒沒馬,鳳歌此時別提多恨自己不會輕功了,若是有機會她一定得好好學學纔是。
關林森見她心裡着急,可是腳下的步卻着實不夠快,便:“不如屬下揹着……”
“好,就這麼決定了。”鳳歌對關林森的能力還是知之甚深的,當下也不客氣,關林森蹲下背上她,默運真氣,腳下生風,不多時,便到了玄鐵營。
離營門口還有好遠,就聽見營門內傳來的聲音:“戰備!戰備!北燕人!是北燕人!”
原本黑暗的夜空,被無數舉火燎天的火把映照成了不詳的血色,一簇簇的火苗,如同地面上的星星,遠而望之,如同天空中那顆不詳的破軍之星落在大地。隔着關防的高大城牆,雙方手中的赤色火焰一般無二,只是雙方卻是你死我活的對峙。
一方爲攻,北燕人久居關外的草原大漠之上,牛羊成羣,人強馬壯,卻是靠天吃飯,終日遊牧爲生,牛羊進多少,便出多少,所謂積蓄,不過牛羊肉乾並奶酪等物,若是寒風飛雪提前降臨,連爲家裡的牲畜儲備過冬的草料都來不及,一旦風雲變色,氣候不盡如人意,則全家老失了生活來源,關內那片廣闊而肥沃的土地深深吸引着他們。
聽那裡水豐沛,絕不會因爲一時的乾旱就面臨無水可用,無水可飲的困頓。
聽那裡的氣候溫潤,冬天的風也溫柔的如同情人輕撫着的手,即使年齡很大,也不會被如刀一般的朔風在臉上刻下深深的痕跡。
聽那裡有數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銀財寶,每個城市都有巨大的集市,在集市上,有穿上數套也不覺其重的神奇衣料,與厚厚一層的羊皮襖完全不同,還有美味而精緻的食物,那是終日吃着牛羊肉蘸鹽的北燕平民完全無法想象到的珍饈。
聽住在那裡的人不需要一年搬兩次家,因而房裡滿是華貴的裝飾,各種方便生活的器物,就算是天宮,也不過如此。
聽……那裡的人,講究的是以德服人,能嘴炮絕不動手,平日以讀書識禮爲要,不以武事爲意,甚至還在數年前,將國內最強悍的寒山鐵騎元帥滿門抄斬,從此朝堂之上,武將地位全無,御階之下,竟無幾員武將。就算武將出徵,也要文官監軍,而那些文官,膽如鼠,生怕曠日持久的戰爭,會讓龐大的軍費影響了國家收入,進而影響他們個人榮華富貴。
武將不能打,文官又怕死,想要拿下大恆,簡直是輕而易舉!
眼看着今年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草原又將一片封凍,何不南下過冬去?
對!南下過冬!在恆國的高屋中穿着華服,吃着美食擁着美姬,過冬!
北燕所有的人,都在這樣的蠱惑之下躁動起來。
全民皆兵,所有十四歲以上的北燕男,無須皇族什麼,他們放下了牧羊的皮鞭,告別了在家中織毛擠奶的母親與妻,握起了刀劍,隨着南廷大王,從草原大漠一起涌向了大恆國的北部關口——豐縣玄鐵營。
一方爲守,大恆國自古以來都是農耕社會,百姓只想在這片土地上安安份份過着自己的日,只要不被壓迫到實在生活無可繼續,對於所有的不幸與意外,都願意默默承守,一直到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爲止。他們平生所願只不過是國泰民安,天下太平而已。他們有自己的禮儀規矩,也有着自己的文化傳統。
遇到天災,想着的不是去劫掠別人,而是靠自己的雙手去發展科技,爲了抗旱做出水車,爲了防洪建起河堤與人工河渠,如今大恆國某一地區稍有旱情或是水患,地方官員與百姓自己便可以處理,無須驚動京師之中的中樞六部,至皇帝知道災情之時,往往已是處理完畢之後的事後情況彙報。
不勞而獲的人在大恆國的民情之中是被唾棄與鄙視的,土匪與山賊從來都是人人喊打的對象,那片土地雖然富庶肥沃,但那都是百姓祖祖輩輩,靠着雙手打拼出來的結果,而不是坐等着天上掉下來的好處。
這樣的百姓,平時克已復禮,溫良恭儉讓,如果有人想要強佔他們的勞動成果,反抗起來也是能殺紅眼的。
也有不想打仗的人,北燕人就算佔了京師,對於普通百姓來,也只不過是皇城裡換了一個皇帝坐,對於平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但是很快,關於北燕人的傳就在民間傳播開,內容一個賽一個的血腥:
聽北燕人殺人不眨眼,若是所攻之城稍有抵抗,城破之後,便無人生還,盡數屠盡。若是北燕人剛到,毫無抵抗便開城投降,除城中身高在車輪之下的孩童不殺,其餘男女一個不留。當投降與拼死抵抗一個結果時,大恆百姓自然不會選擇束手就擒等人來屠。
聽北燕人佔領了土地之後,首先做的便是將財寶劫掠一空,將文書典籍付之一炬,所過之處便是流着鮮血的焦土。
聽北燕人對待原土地上的孩,如同對待牛羊畜牲,年紀就要擔負起沉重的勞役,即使是那些身高不及車輪的投降之城的孩,他們也往往不能活到成年。
大恆國百姓最重的是自家祖宗的香火延續,也看重本國文化傳統的維持與穩定,北燕人如此野蠻,那便只有拼死一搏。放棄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放下投降就能繼續過太平日的天真,拿起手中的武器,盡已所能,將北燕人永遠擋在國門之外,這是現下豐縣所有百姓的心願。
即使不懂什麼叫家國天下的農人,
即使不在乎皇城之中坐着是誰的自由文人,
即使只是錙銖必較的市井商人,
即使是在書齋之中的學,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無論如何,要擋住來襲的北燕人,無論如何,要守住自己的祖宅田產,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踏入大恆一步!
玄鐵營之中,已是衆志成城,蕭燕然這些日的練兵起到了效果,鳳歌眼前看着的那些士兵,雖不及立國之初那些久經戰事的老兵,但也已有了新鑄刀鋒初出鞘的鋒芒與光采,每個人身上散發出的精氣神,都與當初她第一次探訪玄鐵營之時看見那般頹廢、憊懶的模樣完全不一樣,風氣爲之一新。
看來蕭燕然,果真是個人才。
鳳歌心中感嘆着,正在巡邏守衛的哨兵發現了她,一聲厲喝從哨崗上傳來:“什麼人!”
隨着這一聲厲喝,周圍傳來弓弦被拉緊的聲音,細聽之下,至少有十幾張弓已彎成滿月,箭頭正對着她與關林森,鳳歌擡頭望着崗哨,亮出手中律王府的玉牌:“有事前來拜見守衛將軍。”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蕭燕然出營來見,身後還跟着林翔宇,見到鳳歌,蕭燕然有些意外:“這裡十分危險,大殿下怎麼來了,快快回京。”
“回不去啦。”鳳歌嘴角輕輕揚起,將她在連接豐縣與京城的山林中發現的北燕軍隊之事告知蕭燕然。
從他的臉色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他不知道這件事,玄鐵營的人本來就不多,斥侯就更少,已盡數投在前線,哪裡還有餘力搞清楚後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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