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星星稀疏。
臣相府裡靜悄悄的,偶有巡邏的侍衛經過,一個人影沿着廊道前行,他形色匆匆,機警地躲過巡邏的侍衛,進入了一間依舊燃着燭火的房間。
“二公子,您要的藥,屬下給您弄來了。”
“沒有驚動我大哥吧?”
“二公子放心,屬下沒有驚動任何人。這藥是屬下從幾個毒王窟的長老手中得來的,他們近來的日子不好過,急需銀子,所以才肯賣給屬下的。聽說只須喝上一滴,就能讓人的心智產生迷亂,哪怕是他的親爹親孃站在他的跟前,他也不會認得……”
“真的如此有效?”
“是的,只不過藥性只能維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就無跡可尋的,太醫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來。”
“如此最好。”
慕青書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擡手,將藥水徐徐倒入了酒壺中。
屬下看着他的舉動,不由地出聲提醒道:“二公子,您都快倒了小半瓶了,這要是讓人喝下去,他非得失心瘋不可!”
“失心瘋?”慕青書嘴角的那一抹笑放得更大,也更嗜血殘酷了,“喝了它!讓我看看它的藥效究竟如何。”
屬下心底一驚,露出了駭然的神色,連連搖手道:“二公子,不要啊!您饒了屬下吧,這萬萬不能隨便喝的。”
“你怕什麼?我只是想看看它的藥性是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放心,一個時辰後,你就沒事了。”
“不要!二公子,不要啊!”
屬下掛着驚恐的臉色,忙不迭地逃出了門外,腳下不慎,跌倒在了地上。
轉首間,看到廊上突然多出了無數的黑衣人,無聲無息,朝着他的方向逼近。他整個人都傻了,也忘記了屋裡還有一個二公子正追着他試用毒藥。
“趕緊給我自己滾進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二、二公子……啊!”
慕青書聽到了門外的慘叫聲,心知不妙,連忙放下手中的酒壺,奔出門外。
走廊上黑壓壓的一片黑衣人,殺意像一座座的山朝着他壓將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慕青書整個兒傻了,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在他的腳邊,正躺着屬下被一劍斃命的慘死模樣。
這時候,人羣逐漸分開,走廊的盡頭,走出來一名墨衣男子,他的衣袍獵獵,步伐穩健。他的臉全部隱沒在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容貌,然而那一身傲視天下的霸氣和冷冽嗜血的殺意,卻讓慕青書感覺到了如梗在喉,難以呼吸。
不用看對方的臉,他也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細數整個燕國上下,恐怕也只有那麼一個人身上擁有如此可怕的氣勢。
禍是他惹來的,他知道自己早晚會遭報應,可是他不後悔,士爲知己者死!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一陣心驚膽戰之後,慕青書慢慢穩定了心神。
“我知道你早晚會來找我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贏徹,別以爲這樣你就贏了,你是魔君轉世之身,你永遠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倘若你真的愛陛下,爲陛下着想,那你就應該離開她!”
“正如我大哥所說,燕國需要的是一位受世人愛戴、能開創萬世基業的盛世明君,在陛下的身上只能是無數的光環籠罩着她,她的仁德、她的才華、她的睿智、她的文治武功,這些都是她身上的光環。她就像是天上的一輪太陽,凡是被她所照射過的每一片角落,都是充滿了陽光和希望的,這正是天下萬萬千千的百姓所最需要的,仰望所在!”
黑暗中,那一抹身影像是定住了身,一動不動。
慕青書開始的說話聲還有些哆嗦,到後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語氣也越來越激動。
“而你呢?你恰恰就是陛下頭頂上的一片烏雲,你會掩蓋住陛下身上的所有光輝,總有一天,你會連累她,讓她陷入萬劫不復、衆叛親離的境地!”
“你以爲你守在她的身邊,是真的愛她爲她好嗎?你錯了,你這是在害她!她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流言,讓你登上皇夫之位,可是你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陛下?你究竟想將陛下置於何地?”
慕青書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然後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身影,這時候,臣相府裡的侍衛們也被驚動了,紛紛朝着這邊聚攏。
“二公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要不要屬下去將軍府請臣相回來?”
慕青書擡了擡手,擰眉道:“不必了!”他知道今夜贏徹是不會放過他的,他不想連累大哥,大哥不在更好。
“贏徹,謠言是我放出去的,跟太子殿下毫無干系。你要殺要剮,就衝我一人來!我慕青書敢作敢當,不怕你報復!”
黑暗中,終於有了動靜,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了過來:“殺你,就如同殺一隻狗,根本不能泄我心頭之恨!你想保住趙潯,那是不可能的,但凡向我贏徹挑釁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黑暗中,有一抹赤紅的幽光瞬間劃過,像是一道流星,一閃而逝。
墨色的長袖在夜色中劃開,綻放出了一抹最爲綺麗墨曇,冰冷的聲音道:“殺!一個不留!”
短短的一句話,便決定了慕青書的命運,甚至可以說是整個臣相府的命運。
直到此時此刻,慕青書才感覺到了驚恐,那黑暗之中的人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魔鬼!
他要殺的,不止他一人,而是要屠盡臣相府裡的每一個人,血洗臣相府。
被長劍刺穿心臟的那一刻,他不再驚恐,反而脣邊露出了一抹笑。
幸好,大哥不在府裡。
陛下……應該會保護大哥吧!
太子殿下,從今夜開始,你就可以穩坐皇夫之位了。
因爲,贏徹他就是一個魔鬼,徹徹底底的魔鬼!
整個臣相府從最初的喧譁嘈雜到最後的寂靜無聲,只用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空氣中到處瀰漫着血腥味。
贏徹端坐在亮着燭火的房間裡,自斟自飲,他手中所執的正是慕青書親手調配的美酒。
沉寂的神色,像一座冰雕,目光深沉,不知在思索着什麼,只是濃濃的愁緒籠罩着他,讓人不敢靠近半步。
“主人,臣相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五人,除了慕輕鴻一人,其餘全部殺得一乾二淨。”
“慕輕鴻?”贏徹舉着酒杯,神色驀地一頓,面部的肌肉突然間劇烈跳動,眼底的赤紅之色也愈來愈濃烈。他臉色大變,狠狠地摔下了手中的酒杯,如黑煙一般衝出了房間。
晚風吹拂,高高低低的樹木搖曳,陰影斑駁,彷彿是張牙舞爪的鬼魅。
贏徹奔行在期間,像是一陣狂風席捲着整片樹林,樹影更加鬼魅,更加張牙舞爪。
天邊的一輪殘月下,有一匹野狼在山峰之巔嘶嚎,它的嚎叫聲淒厲無比,彷彿是要將整片天空都撕裂了。
隱約間,漫天紅色的霧氣徐徐籠上了殘月,妖嬈的霧氣,血色的殘月,讓無數的人產生了幻覺。
那一夜,有很多人聽到了狼嚎;
那一夜,不眠的人們驚見了天邊掛着的一輪血月;
那一夜,臣相府一百三十四口人被殺得乾乾淨淨,成爲了燕國開國以來第一例震驚天下的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