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父女嫌隙
雲州
積聚了多日的炎熱終於在傍晚時分醞釀出了一場大雷雨,直至快至午夜,雷聲方纔漸漸停歇。
磅礴的大雨驅散了白日烈日留下來的炎熱,給這一天的夜晚添了幾絲清涼。
雷雨停歇,添了清涼,原本該是安眠的好時候。
然而在雲州府衙之內,卻又許多人無法入眠。
“我不吃,你出去!出去——”
一聲尖銳且嘶啞的怒吼從廂房內傳出。
隨後,便是一陣瓷片破碎的聲音。
冷霧看着第三次被掀翻在地的飯菜,心裡除了嘆息也只能是嘆息,“皇貴君……”
“我說了我不是皇貴君!不是——”蘇念惜蜷縮在牀上,即便已經不見司慕涵大半日,可是他的情緒仍是沒有穩定。
“奴侍該死。”面對蘇念惜的歇斯底里,冷霧唯一能夠做的便是認錯,一開始他還是勸着的,可是蘇念惜在聽了一兩次之後,便再也聽不得了,一旦他開口勸,他便更加的失控,“您已經一整日沒有用過吃食了,不如用些吧。”
“我——不——吃!”蘇念惜扭曲着面容一字一字地吼道。
冷霧看了他一眼,隨後低下了頭,“奴侍讓人進來收拾。”說完,不等蘇念惜反應,便揚聲叫來了一個小侍。
這是下午時候在冷霧的請求之下,雲州州府從她的府邸之中調來的。
原本他是不想這樣做的,曾府的下人再好可也是外人,人多眼雜,萬一皇貴君的胡言亂語傳出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如今他寸步不能離開皇貴君身邊,這些事情由侍衛來做根本不方便。
那小侍在曾府中也是級別挺高的,雖然也是戰戰兢兢,但是卻還是能夠做好本職工作,很快,地上的狼藉便被收拾乾淨。
在他退下之前,冷霧還下了命令,讓他重做一份吃食。
“我說了不吃了,你還做來幹什麼!”蘇念惜聽了冷霧的話,猛然喝道。
那小侍更是驚惶。
冷霧先讓他退下,然後方纔跪在地上,“照顧主子是奴侍的責任。”
“你出去!出去——”蘇念惜奈何不了冷霧,只能繼續歇斯底里地吼着。
冷霧仍是跪下,“請主子恕罪,奴侍不能離開主子身邊。”
蘇念惜面容一猙獰,隨後將手邊的枕頭仍向了他,“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要這般逼我!爲什麼?!爲什麼——”
本已經乾涸了的眼眶又涌出了淚水。
他不明白爲什麼到了這一步他們都還是不肯放手!
爲什麼不肯放手?!
爲什麼要這樣逼他!
爲什麼連了結一切的權力都不給他!
“主子……”冷霧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做了,只能跪着。
蘇念惜緊緊地抱着雙膝,蜷縮成了一圈,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一般,一身悲涼。
冷霧想了會兒,正要開口說話之時,卻見消失了半天的永熙帝走了進來。
一見來人,冷霧心中不禁一凜。
不過是半天未見,永熙帝的面色更加的難看,眼底的血絲更多,整個人,像是被某種極爲壓抑的情緒給籠罩着。
司慕涵腳步很輕,像是生怕驚動了牀上的人似的,她的眼中沒有冷霧,只有牀上啜泣的男子,在走到了牀邊之後,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靜靜的站着。
冷霧悄然起身,然後,悄然退下。
蘇念惜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了身邊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沒過多久,他便感覺到了不對勁,啜泣聲停了下來了,身子也似乎僵硬了起來。
可是他沒有擡頭,仍舊是低着頭,將頭埋在了雙膝之間。
司慕涵也沒有說話。
房間內,靜悄悄的。
外面屋檐上低落的水滴聲,偶爾的幾聲遙遠的雷鳴,便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聲響。
“阿暖……”不知過了多久,司慕涵方纔打破了這份心知肚明的沉默,她的聲音極爲的低沉,像是從心底深處吶喊出來一般。
蘇念惜的身子猛然一顫,有過半晌,方纔僵硬地一點一點地擡起了頭。
司慕涵又上前了幾步,然後坐在了牀邊,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阿暖,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
蘇念惜眼眸有過一瞬間的微睜,隨後,便是揚起了一臉的冷漠,“我沒有騙你,我沒有——”
他依舊吼着,可是不知道是因爲體力已經不足,還是因爲司慕涵的神色讓他無法如同方纔面對冷霧一般冷漠,聲音比方纔低了一些。
司慕涵還是笑着,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停息,“從你這裡離開之後,我便去見了何漣,這一次,我沒有動手,而是平靜地見了她,而她也仔仔細細地將你在何家多年的生活告知了我。”
“她說謊!她只是怕你殺了她,怕你會傷害何家纔會說謊的!”蘇念惜有些焦急,“是你威脅她,所以她纔會那樣是說的!”
司慕涵笑容依然不變,“不,說謊的人是你。”
“我沒有!沒有!”蘇念惜極力否認。
司慕涵卻堅持道:“我相信何漣。”
蘇念惜狠狠地瞪着她,沉默半晌,然後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我恨你——”
司慕涵的笑容添上了悽然,“沒關係,因爲,我也恨我自己。”
“我恨你!恨你!恨你——”蘇念惜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只能咬着牙重複這一句。
司慕涵沒有激動也沒有痛苦,而是靜靜地看着他,待他的話停下來之後,方纔微笑着緩緩道:“你一整日沒吃過東西是嗎?”
蘇念惜真的要崩潰了,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做什麼來讓她死心。
何漣一定不會配合他的,所以他纔會先發制人。
即便何漣不承認,可是他承認了,她不是也該懷疑嗎?
至少該懷疑不是嗎?
爲什麼還要這樣相信他?
十三年啊,她爲什麼還會相信他!
若是當日他沒有逃離,沒有從蘇貴的口中聽到那些話,面對她如此毫無保留的信任,他會欣喜若狂的,可是沒有若是……沒有……
不!
即便當日他沒有聽到那些話,終有一日,他也會知道!
她那般的恨她,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他應該慶幸這些事情他先一步知道,該慶幸有機會避免接下來的痛苦也悲劇,有機會保護他所愛的人!
“你相信又如何?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何漣不承認,可是,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你一樣……”
“阿暖。”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我叫你阿暖,可是,我不能稱呼你用了十三年的名字,那個名字,是對你的羞辱,所以,阿暖,對不起,我只能叫你阿暖。”
“你到底……”
“幾年前的除夕夜,宮裡面出了一件事情。”司慕涵又打斷了他的話,“宮宴當晚,佑兒和雪凝,也就是你二姐的女兒在頤安園的雪梅樓上被人發現衣裳不整地躺在了一起,當時,所有人都震驚不已,豫賢貴君更是瘋了似的,我也是嚇了一跳,發生這樣的事情,第一件事自然是封鎖消息,隨後便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在處理這件事的事情,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那便是佑兒,在我們都還未知道該如何處理之時,佑兒卻將這件事鬧的人盡皆知,他是在犧牲自己來保護他所要保護之人,當時我沒有及時覺察,而事後,也因爲一時心軟,沒有壓住這件事散播,後來的名聲毀了,雖然保住了他想保護的人,可是,他這一輩子,便只能和雪凝一起過,那孩子一直跟我說他的日子過得很幸福,可是我還是知道,他心裡是有遺憾的,即便雪凝對他不錯。”
話頓了頓,隨後方纔繼續,“你不知道我爲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對嗎?阿暖,我跟你說這些,便是想讓你明白,我犯錯的錯,不會再犯第二次,我知道你心裡想着若是你將你和何漣的謊話宣揚出去,我便不得不屈服在了謠言之下,而你的計劃便成功了,可是阿暖,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不可能!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將這個謊言散播出去,即便你做到了,那我也還有法子,我可以將所有人聽到這個謊言的人都給殺了,對,就是殺人滅口。”
“你——”蘇念惜身子戰慄着,腦子也像是炸開了鍋似的,亂的厲害。
司慕涵笑容淡淡,像是所說的不過是一件極爲尋常的事情,“你知道的,我能夠做到的,殺人而已,只要我一句話,要千萬人的性命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我也不是沒做過,當年在東南,我所殺的人,也是多的數不清,反正身上的罪孽也不少了,再背上些也沒什麼要緊。”
“你瘋了——”蘇念惜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吐出來。
司慕涵卻是微笑道:“我很可怕是嗎?沒關係,爲了你,成爲瘋子,變成魔鬼,我都不在乎。”
“你出去!出去——”蘇念惜猛然捂住了耳朵,他不要聽了,不要再聽了,“你出去!我不要再聽你說話,你出去,我求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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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出去。”司慕涵很順從地起身。
蘇念惜卻是驚愕,停下了叫喝,愣愣地看着她。
“你不用膳也沒關係,你一餐不用,我也不用,你不喝水,我也喝,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司慕涵凝視着他微笑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都陪着你,你若是傷害你自己,我可以保證,我所承受的痛苦一定比你的更多更重!”
“夠了,不要再說了——”
“對不起。”司慕涵眼底泛起了淚光,她無法用言語來讓他相信她,便只能用這種辦法,即便是威脅,只要能夠讓他留下,讓他不會做傻事,她也在所不惜,“對不起阿暖……”
說完,轉過身,往外走去。
然而沒走多遠,她便又停了下來了。
“你一直想讓我相信你所說的故事是真的,只是阿暖,當我告訴你何漣已經將真相告知我,你關心的只是我相信何漣的話,卻從未問及一句何漣的生死,阿暖,你若是真的愛她,豈會連她一句生死都不問?你不是說我會殺了她,會傷害她的嗎?”
蘇念惜猛然一驚。
“你放心,我還沒殺她,我還得利用她來引出真正該死之人!我要讓她爲這十三年來所做的一切事情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說罷,便繼續起步往門外走去。
蘇念惜愣愣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而她的話,卻始終徘徊在他的耳邊,久久無法散去。
他又錯了嗎?
他的好意,卻讓她轉化爲魔?
連一個謊言都說的不好,你還有什麼用?
蘇念惜合上了眼,任由着淚水,氾濫成災。
房外
冷霧見司慕涵出來,便上前,“陛下……”
“進去吧。”司慕涵低聲道,“替朕好好守着他,不要讓他有機會做傻事……”
冷霧看了主子一眼,然後低頭應道:“是。”
“冷霧。”司慕涵忽然間道。
“奴侍在。”
司慕涵看向他,“朕……沒有錯對吧?”
冷霧一愣。
“朕跟他說這些話……朕這樣對待他……沒有錯對吧?”司慕涵問道,“朕不是想嚇他,更不想威脅他,可是,除了這兩個辦法,朕已經找不到其他的辦法了……朕沒有錯,沒有錯!”
最後的語氣,儼然已經是自己做了定論。
同時,也收回了看着冷霧的目光,轉而凝視着方纔被大雨洗刷過的夜空,愣愣失神。
冷霧心裡嘆息一聲,隨後轉身進了房間。
這一夜,隔着一扇門,相愛的兩人卻都在煎熬着,一直煎熬着。
次日
陽光燦爛無比。
京城
早朝過後,司予述便將順天府尹於靈留下,要求她讓順天府的衙役在京城之內留意一些外來的之人,尤其是一些花甲之齡的女子。
於靈自然是聽出了不妥,“不知殿下爲何下此命令?”
“於大人。”司予述沒打算將實情告知於靈,於靈雖然不是禮王那邊的人,但是也不是她的心腹,再者,貴王身份過於的特殊,她也不想將皇家的醜聞宣告天下,“本殿此舉已然得到了父後的應允,於大人只需依着本殿的話去做就是了。”
於靈沉吟會兒,“是。”
“盤查主要集中在近一兩個月內進京的,年逾六十的外來之人應該不多。”司予述繼續道,“記住,此事不要聲張,低調行事。”
於靈點頭:“下官明白。”隨後又問道:“只是此類女子雖然不多,但也不會只有一個,若是查到了,下官應如何處理?”
“先暗中監視。”司予述回道。
於靈看了看她,“是。”
見過了於靈之後,司予述便如同往常一般去了文淵殿和內閣閣臣一同處理政務,沒坐下多久,便有人前來請示,說是樂王派人來說想前去泰陵祭拜生父良貴太君。
司予述思慮半晌,並沒有做出迴應,而是將讓人將此事轉給了水墨笑。
水墨笑昨夜一夜都沒有睡好,今日的精神很糟糕,在聽到了司予述讓人轉來的請示之後,當即便摔了手中的茶杯,隨後便喚來了宮侍,沉着臉道:“去告訴樂王,若是她真的有孝心便是在府中也能夠祭拜,泰陵不是良貴太君一個人的陵寢,她說去便去,便不怕驚擾了先帝?!”
康王和樂王在良貴太君下葬之後在泰陵守了一陣子的靈,去年除夕,永熙帝下令讓兩人回京,之後,兩人便一直呆在各自的府邸內當隱形人。
水墨笑很清楚樂王這時候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
泰陵一事雖然被封鎖了消息,但是太女在監國期間如此大張旗鼓地去泰陵,京城衆人不可能一點風聲也收不到。
樂王這時候提出這個要求,她是在擔心什麼?難不成擔心太女這次去泰陵是想將良貴太君給挖出來驗驗他究竟是病死還是被兩個不孝女給害死?!
宮侍領了水墨笑的話之後便去辦了。
水墨笑穩了穩心神之後,便去了佛堂,他需要靜靜心,只是方纔到了佛堂,便得知了程秦病了一事,當下,心中方纔被壓下的怒火又起了,“爲何無人通知本宮?!”
“鳳後恕罪……昨日奴侍發現了公子病倒之後便第一時間去稟報鳳後的,只是路上遇見了太女殿下,太女殿下得知此事之後便說這等小事無需麻煩鳳後……隨後,便讓奴侍去請太醫……太女殿下也親自來看過了公子……”
水墨笑聽了解釋,便蹙起了眉頭:“太女?”
“是……”
水墨笑沉思半晌,卻怎麼也想不通司予述爲何會插手這樣的事情,“程公子如今情況如何?”
“太醫說是勞累過度和營養不良,並無大礙。”宮侍回道。
水墨笑斂了斂情緒,隨後便起步往程秦的住處而去,當他到了的時候,程秦正在熟睡,水墨笑看了他會兒,便吩咐道:“好好照看着,若是有什麼新情況,立即稟報本宮。”
“是。”
水墨笑又待了會兒,隨後方纔離去。
而便在他離去之後,原本熟睡着的程秦卻睜開了眼睛,眼底有着陰暗閃爍着,被子下的雙手,緊緊攥着……
……
司予昀昨夜也是幾乎一夜未睡,今日她也是進了宮,而進宮的目的,如同過去的每一日一樣,是進宮看望女兒。
禮王嫡長女,永熙帝第一個皇孫女,本該是受萬千恩寵的之人,可是,從她出生至今,卻未曾享受過她該擁有的榮耀。
因爲體弱,滿月之宴被取消了。
因爲隨時都可能夭折,禮部建議暫且不取正名,永熙帝允。
因爲體弱,她只能一直養在了流雲殿內,便是前來看望之人也見不的。
對於這種狀況,司予昀更是惱恨周氏,若不是他不爭氣便不會生出這樣一個不健康得孩子,如今孩子連能不能養大還不知曉,別說用她來博取母皇的歡心。
而自從她出生之後,母皇甚至連抱也未曾抱過她!
可即便心裡再不滿,她也只能忍着,這場戲還沒有完,還需要繼續下去。
而在這期間,讓她心生憂慮的還有父君的態度。
周氏那個賤人在臨死之時究竟和父君說了什麼?!
父君是已經知道了真相還是……
司予昀無法肯定,若是說父親已經知曉了,那他便不可能一句責備的話也不曾跟她說,可若說周氏什麼也沒說,父君這些日子對她的態度卻是冷淡了許多。
一進流雲殿,便聽見了孩子的哭鬧聲。
雖然聲音比起方纔出生之時洪亮了不少,但是比起健康的孩子,卻還是差了不少。
司予昀低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眼底的厭惡,對於這個未曾能夠給她帶來期待中的利益的孩子,司予昀無法生出疼惜之心,似乎上天總是在和她作對似的,不管她期待什麼,而事實總是與她所期待的相反。
理好了情緒之後,她帶着一臉的憂慮進了室內。
蒙斯醉抱着方纔兩個多月大的孩子在暖閣內來回走着,嘴裡低聲哄着,“正兒乖,祖父抱,別哭,乖,別哭了……”
司予昀上前,“父君,正兒怎麼了?”
蒙斯醉看向她,神色淡淡,“沒事,孩子哭鬧罷了。”
“讓兒臣抱抱吧。”司予昀伸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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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斯醉看了看她,隨後小心翼翼地將孩子交給了她。
司予昀將孩子抱在懷中,輕輕地晃着,嘴中低喃着曲子,在暖閣內走動着。
蒙斯醉坐了下來,眸光幽深地看着哄着孩子的女兒。
不知爲何,孩子在母親的懷中,哭鬧漸漸停了下來,最後許是折騰累了,直接在母親的懷中睡了起來。
司予昀笑道:“這孩子,還真的是要鬧鬧方纔罷休。”
“孩子鬧是尋常事。”蒙斯醉緩緩開口,“你和你皇兄小時候不也一樣鬧的父君夠嗆的。”
司予昀看着父親,“是嗎?”
“正兒很像你。”蒙斯醉緩緩道。
司予昀笑道:“兒臣的女兒自然是像兒臣的。”
蒙斯醉沉吟會兒,“你說得對,你的女兒自然是該像你。”說完,起身上前,“好了,孩子睡了,交給我吧。”
“讓兒臣再抱抱吧,萬一醒了……”
“這孩子雖然比其他孩子愛鬧,不過有一點卻是好的,那便是睡着了便不會輕易被驚醒。”蒙斯醉看着孩子的稚嫩的睡容,臉上終於泛起了慈愛的笑容,“給我吧。”
司予昀只好將孩子交還。
蒙斯醉接過了孫女,隨後便輕輕地將她放在了一旁的搖籃內,隨後坐在了一旁,搖着搖籃,守着孩子。
司予昀在一旁坐下,喝了口茶之後便問道:“父君,母皇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京?”
蒙斯醉擡起視線看着她,“爲何忽然問這個?”
“母皇離京已經兩個多月了,加之之前的修養的時日,也幾乎快一年沒有理朝政了。”司予昀緩緩道,“而且,正兒也兩個多月了,身子也比方纔出生之時好了不少,兒臣想着等母皇回來給正兒取一個正名,記上玉牒。”
蒙斯醉凝視了她半晌,眼眸有些氤氳,“上玉牒一事不必經過你母皇,只需跟鳳後說說便可,至於正名,我已經決定了,正兒往後便喚正。”
司予昀聞言面色一變,蹙眉道:“正?”
“嗯。”蒙斯醉正色道,“正,司升正。”
司予昀不贊同的態度已經是溢於言表,“父君,這是兒臣的嫡長女也是母皇第一個皇孫女,取名一事怎麼能夠如此的隨意?”
“隨意?”蒙斯醉卻淡淡笑道:“你怎麼便認爲本宮隨意了?”
“這正字……”
“這正字便是本宮千挑萬選之後的決定。”蒙斯醉正視着女兒道,“這孩子一出生便喪父,身子又弱,本宮不奢望將來她能夠建功立業,只求她能夠品格正直,爲人正派便可。”
司予昀的臉色又難看了一些,雙手也隨之緊握,“父君……你還是不願意原諒兒臣?”
蒙斯醉擡頭看着她,“你是本宮的女兒,無論你做了什麼,你都還是本宮的女兒。”
“那爲何父君……”
“這孩子方纔出生便經受了喪父之痛,往後她的人生永遠也不可能領會到父親的疼愛。”蒙斯醉緩緩道,“昀兒,還不夠嗎?”
司予昀面色一青,他果然知道!果然知道了!可即便心裡已經肯定了,司予昀卻還是不敢說出口,父君不直接說出口,那便是還有餘地,“既然父君認爲這名字好,那便喚正吧。”
“你既然同意,那本宮明日便讓人去請示鳳後。”蒙斯醉低下了頭,繼續輕輕地搖着搖籃,“對了,正兒身子弱,若是她有福氣長至成年,你也願意等待她成年,那請封世女一事,便到那時候再辦吧。”
司予昀道:“她是兒臣的嫡長女,理所應當是禮王世女!”
“嗯。”蒙斯醉應了一聲,卻未曾擡頭看她,“還有一事本宮想讓你幫本宮辦辦。”
“父君請說。”司予昀道。
蒙斯醉仍舊是沒有擡頭,“憶古伺候本宮也二十多年了,如今年紀也大了,原本本宮是想讓他留在流雲殿內養老的,只是宮裡面畢竟不是養老的好地方,你幫本宮查查他還有沒有親人,若是有,本宮想送他回去跟親人團聚,若是沒有,你便在京城內置辦一座宅子,買幾個下人伺候,他在本宮身邊這般多年,本宮希望他能夠安享晚年。”
司予昀面色的難看已經是難以掩蓋了,“兒臣知道,兒臣會好好辦的。”
“嗯。”蒙斯醉輕輕應道,“好了,若是沒事你便回府吧,府中沒有了男主子也不是回事,周氏方纔離世沒多久,迎娶正君一事短時間內是不能辦,只是納個侍君替你看着後院也並非不可,本宮這裡也沒有什麼好人選,你自己找一個合適的吧。”
“是。”司予昀從冷脣間迸出了一個字,只是,卻沒有退下,而是靜站了半晌之後,緩緩開口:“父君,兒臣今日進宮來,除了看孩子之外,還有一件事想要告知父君。”
蒙斯醉擡頭,“何事?”
此時司予昀已然掩去了臉上難看的臉色,緊攥的雙手也收在了寬袖之中,“兒臣昨夜接到了外祖母的來信,信上說母皇在雲州找到了全宸皇貴君。”
蒙斯醉聞言,搖着搖籃的手倏然停了下來,面色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之下蒼白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