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終於見面
夜色中,女子抱着蘇念惜最最快的速度逃離衙役的追捕。
身後,衙役的追趕聲一直不斷。
“快!快追上——”
“那邊!在那邊……”
“快追……”
女子的武功雖然比後面追趕的衙役高了許多,可是因爲帶着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病人,她的速度被拖慢了許多。
更糟糕的是,她所帶的人還是一個救治的病人。
若是平安無事,她大可以帶着他往僻靜之處跑去,可是偏偏不成。
她必須去找大夫。
雖然她不相信他所說的自己中了毒,但是,他的情況嚴重,她還是看的出來。
若是不給他找大夫,極可能出事。
她不能讓他被人發現,更不能讓他死!
所以,女子只能往醫館走!
而醫館,往往在最繁華的大街上。
當然,此時大街上也是靜悄悄的,雲州城仍舊戒嚴着,只是,醫館的位置太過於顯眼,若是她直接去,最終只會成爲甕中之鱉。
她不得不抱着人在醫館的周邊繞着。
而此時,蘇念惜卻並不知道此時的情況,甚至沒有聽見那些追趕的衙役的喊聲,他只是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
還有,沉重的心跳聲。
每喘一口氣,心跳聲便似乎又加重了一些。
撲通撲通,呼呼……
兩種聲音成了他世界裡僅剩的聲音。
痛……
好痛好痛——
腹部痛的像是要裂開了一般。
好痛——
好痛——
在這股劇烈的疼痛當中,他似乎漸漸地迷失了自己,迷失了神智。
彷彿又做起了夢。
冷……
好冷……
救我……救我……
他在水中掙扎,冰冷的水侵入了他的眼耳嘴鼻。
灌進了他的胸腔。
漸漸地奪去了他的呼吸。
可是……
爲什麼痛得是他的腹部?
爲什麼?
好痛好痛……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裡面消失似的……
好痛……
是什麼?
什麼?!
孩子——
他的孩子!
孩子……
不要走!
你不要走,孩子,父親在這裡,你不要走!不要走——
我的孩子——
涵涵,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快來救救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啊……
涵涵……
涵涵……
孩子——
夢更加的清晰……
清晰的讓他的心像是在被凌遲一般……
他呆坐在牀上,滿臉淚痕,雙眼中的淚水已經枯竭,乾澀紅腫……
而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那個女子的模樣……
她很年輕,很好看,可是,卻一臉的陰沉。
她的眼赤紅着的。
狠狠的盯着他。
而他,一動不動,像是生怕動了,會驚走她。
她走到了他的牀邊,她的面容,宛如冰霜一般冷冽,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冷漠無比。
而他,在她如此冷漠之下,像是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了一具驅殼。
“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她凝視着他,淡漠的聲音從雙脣中擠出,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心開始劇烈地痛着,臉色更加的蒼白,雙眼溢出了淚水。
“側君之位,不得行大婚之禮,不得入皇家玉牒,不得出席任何宮宴,不得誕下長女,不得繼承家業,不得……”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這意味着,往後的日子裡,你只能看着本殿與別的男子同出同入,你只能看着本殿與別的男子生下長女,你只能看着本殿與別的攜手面對衆人,你只能看着本殿將本殿所有的東西交給別的男子所生的女兒,即便在本殿死後,你也只能看着本殿與別的男子同葬一穴!”
“這些,便是你想要的嗎?”
“你是不是想告訴本殿,你不在乎,只要能夠嫁給本殿,你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你只要跟本殿在一起,哪怕連這個側君之位都沒有了,你也不在乎?”
冰冷的話從她的嘴邊溢出。
即便是夢境,可是,他和夢中的他,卻是同樣的痛着。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他一直求着,一直辯解着,可是,她沒有信,沒有,還是一直冷漠地盯着他。
像是,已經厭棄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眼淚和聲音。
黑暗襲來。
夢境消失……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他在黑暗當中掙扎吶喊着。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在徒勞無功,黑暗,給了他迴應,可是,卻只是讓他更加的痛苦的迴應。
畫面換了。
卻還是那個女子,還是那般的冷漠無情。
……
“那你也會喜歡我的對不對?”他道。
她道:“不會。”
她繼續道:“我只會喜歡那些嫁了我的男子。”
他急切地道:“我不就是嗎?你怎麼不會喜歡我!?”
“因爲我不會娶你。”她一字一字地道。
她又一次重複道:“因——爲——我——不——會——娶——你!”
……
他盯着她,大聲質問:“爲什麼?爲什麼?你怎麼可以不娶我!”
“我說了不娶便是不娶。”她還是那般的冷漠。
他衝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然後拉開她的衣袖,狠狠地咬着了她的手臂,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狠狠地咬着,幾乎嚐到了血腥的味道,卻還是不願意放開嘴。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無動於衷,眼神,還是那般的冷漠。
帶着鹹味的淚水和腥甜的血腥在口中縈繞,他最終鬆開了口,卻轉爲死死地抱着她,“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娶嗎?!”
她沒有說話,伸手將他拉離了她的身體,“不娶便是不娶,沒有爲什麼!”
“……你混蛋混蛋混蛋!”他撕心裂肺地嘶吼道,他痛的彷彿要裂開了似的。
可是,還是不願意放棄,還是,始終糾纏着她。
而她,最後卻絕情地揚手用了將他甩到了地上。
“你的命是你的,你若是不想要,本殿也管不了你,但是你最好不要連累了本殿!……本殿本來就不喜歡你,本殿爲何要爲了一個根本不喜歡之人而爲自己招來禍害?!”
“自從再見到了你之後,本殿的生活便不再的平靜,不再安寧!你告訴我,本殿爲何要爲了一個本殿根本不喜歡的人而將自己至於危險的境地?”
他着耳朵,不願意再聽,可是,她卻還是不肯放過他。
“不要聽,你這便受不了了?”她冷笑着,“你說你喜歡我,一定要嫁給我?可是你連本殿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你如何喜歡我?如此嫁給我?還是你雪大公子認爲,只要你嫁給了本殿,你的母親和大姐便會幫你將本殿變成你想要的那種人……”
……
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
他不要想了,不要——不要——
爲什麼會是這樣?爲什麼?!
她爲什麼能夠這般的狠心?
爲什麼能夠這般的絕情?
是她嗎?
是嗎?
就是她嗎?
她就是涵涵,就是他嗎?
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是因爲她而沒有的嗎?
他沒了過孩子嗎?
是因爲她的絕情嗎?
好痛!
好痛!
他不要再想了!
不要了——
爲什麼要這樣對他——
心中強烈的悲痛讓他的嘴邊發出了近乎哀嚎的低喃。
“爲什麼……爲什麼……不要……不要說了……我的孩子……孩子……”
抱着他的女子自然是聽見了他的低喃,而隨着他的低喃傳來,他的身子漸漸地冰冷,甚至,開始抽搐。
女子臉色一慌。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女子雖然不清楚蘇念惜爲何會忽然間這樣,但是,她卻清楚若是再不得到救治,他可能真的會沒命!
她冒得危險繞道了一間醫館的後院,然後,直接竄了進去。
此時並不晚,雖然外面沒有人走動,但是,屋裡面的人卻未曾入眠。
女子循着燭火進了一間屋子。
屋子裡面一個頭發有些斑白的女子正在看着書,見了女子,當下大駭,隨即,便要叫出聲。
女子快速上前,不知道從哪裡取了一把匕首,擱在了那女子的喉嚨,“閉嘴!”
那女子臉色蒼白,嘴張大了,但是呼救聲卻哽在了喉嚨。
“你是大夫?!”女子又問道。
那被架着脖子的女子驚懼了半晌,就在被問了第二遍之後,方纔僵硬地點頭。
女子低喝道:“救人!”
大夫方纔發現被女子抱在懷中的蘇念惜,“這……這……”
“少廢話,趕緊救人!”女子狠戾地道。
大夫打了一個寒顫,“去……去前面藥房……”
“帶路!”女子冷凝道。
大夫跌跌撞撞地將他們帶到了藥房旁邊的一個小屋內,然後,驚慌地讓女子將人放下。
女子將蘇念惜放下了之後,再一次警告:“若是人出事了,你陪葬!”
大夫臉色又蒼白了一些,然後,手忙腳亂地上前診脈,許是因爲驚慌,手費了好半晌的功夫方纔停止了顫抖。
女子站在了門口盯着大夫,同時,注意了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詢問聲,從不遠處傳來。
女子的面色更沉,身上的戾氣也更重,“如何?”
大夫診脈的手被女子給驚的猛然縮了回去,“這……這……還要再診斷清楚……”
“快些!”女子厲喝道。
大夫怯怯地點頭,然後,咬着牙,集中精神,繼續診脈。
而此時,外面的叫喊聲更加的近。
連驚慌中的大夫也聽見了,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當即低喝道:“看什麼!”
大夫忙低頭,狠狠地喘了口氣,然後方纔能繼續說話,“這……這……公子可能是吃壞了……肚子……我先施針……然後……然後開幾副藥……”
“還不動手!”女子低喝道。
“是……馬上……”大夫連忙從一旁的一個藥箱裡面取出了銀針,然後,做了一番準備之後,便開始施針。
而此時,在外面離醫館不遠處,雲州州府也趕來了。
“情況怎麼樣了?!”雲州州府喝道。
一個衙役上前來稟報情況,“回大人,應該就在這附近,只是現在不見了人影!”
雲州州府四處巡視了一番,然後,沉聲喝道:“搜!給本官一間地搜!”
“是!”
這聲音,也傳到了醫館的女子耳中。
女子臉色更是難看,若是真的這樣搜,一定會被發現的!可是如今……她看向蘇念惜,見他如今面色蒼白的就像鬼一樣,即使大夫說了只是吃壞肚子,可是,若是不救治,他一樣活不成。
“還需要多久!”
“很快……”
女子攥緊了拳頭等着。
外面,搜查的聲音更加的大。
大夫扎針的動作停了下來。
女子當即上前,一個手刀將人給擊昏,然後,盯着牀上躺着的蘇念惜,半晌,轉身抱起了一旁放置着的用來熟悉穴位的一個銅人給扛起,然後從後院躍了出去,再從小巷竄出了大街。
“那邊有人!”
一聲高喊傳來,正在一家一戶搜查着的衙役當即停手,然後,追了上去。
雲州州府也是看見了人,而且還是一個扛着另一個人的人,當即喝道:“快!快追——”
夜色中,一起新的追逐繼續上演。
與此同時,正在往蒙家而去的永熙帝接到了消息,當即改變了路線,往這邊而來。
“快——快——”
前方的追趕聲,是她們最好的引路信號,很快,一行人便與雲州州府會合了,可是,雲州州府卻將人給跟丟了。
看着被丟棄在地上的銅人。
雲州州府氣的幾乎要發瘋,可偏偏,這時候永熙帝一行人趕來了。
“人呢?!人呢?!”永熙帝下了馬便幾乎發了瘋似乎上前揪着雲州州府的衣裳厲喝道。
雲州州府因爲永熙帝的出現已經足夠驚懼了,無法立即回答她的問題。
“我問你人呢!”永熙帝幾乎嘶吼道。
在場的衙役見了這一幕,紛紛驚愕不已,不過,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雖然她們並不知道永熙帝的身份,可是,此時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卻足以震懾衆人。
雲州州府雖然驚懼,但是還是找回了一絲神智,斷斷續續地將情況說了一遍。
永熙帝聽了幾乎想當即捏碎了她的脖子。
而這時候,冷霧發現了地上的那個銅人有些特別,取過了身旁一個侍衛手中的火把,靠近那銅人,隨後,看清楚了那銅人身上的穴道標誌,“這……這是穴位銅人!”
永熙帝當即鬆開了雲州州府,轉過身盯着冷霧。
冷霧看着永熙帝,“家主,只有醫館方纔會用穴道銅人!”
雲州州府臉色大變,“醫館!方纔那條街上便有一間醫館!”
永熙帝不等雲州州府開口讓人回去,自己便先一步動了身。
冷霧等人上馬隨即跟上。
雲州州府愣了下,隨後吆喝道:“快!都跟上!”
這一行人沒有騎馬,只能徒步跑着跟上。
很快,衆人回到了醫館裡面,可是,此時醫館內已經大門敞開,進去之後,根本便沒有找到該找到的人,只是,找到了一個咽喉被劃破的大夫!
永熙帝幾乎赤紅了眼,“給我找!掘地三尺地找!”
衆人還來不及因爲此時的情形而驚愕,便又繼續在醫館附近尋找。
永熙帝已經幾乎失去了理智。
不過冷霧的還在,“曾大人,人應該走不遠,應該就是在這附近,還請曾大人立即將這條封鎖而來,然後一寸一寸地找。”
“好!”雲州州府當即應道,隨後開始吩咐衙役,“將整條街都給包圍起來!”
一聲令下,衙役們開始四面散開,先將整條街包圍起來,然後方纔搜。
而此時,在衙役經過的其中一條巷子的暗處。
蘇念惜被趕回來的女子給捂住了嘴。
便這般看着衙役從他的眼前走過。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花費了多大的意志力方纔從暈厥中醒來,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醫館。
可是,最終,還是被抓住了。
而眼前,便有人可以救他,可是,他卻連呼救的能力都沒有……
救命!
救命——
身體的疼痛在一起起來。
永熙帝沒有帶在醫館內等,她無法站在那一地是血的屋子裡面等。
那樣,她會發瘋!
甚至會生出許多恐懼!
恐懼……
他會不會和會如同那大夫一般……
她走出了醫館,然後,帶着人,在醫館旁邊的屋子一間地搜查,驚的那些百姓惶恐不已。
蘇念惜感覺到了身體在被人往後挪動。
她要帶着他走!
他不能走!
不能——
雙手拼命地掙扎着,可是,卻都徒勞無功。
而前方,閃爍着火把的大街上,那耀眼的火把光芒之下……他似乎看見了那個人……那夢中絕情無比對待他的女子。
手,碰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
那是……
銀針!
方纔還未的及拔完的銀針……
他猛然地將那根冰冷的銀針從身體內拔出來,然後,太高手,狠狠的,就在他的視線徹底地看不見大街上的火把之下那驚慌失措的女子的面容前一刻,猛然刺進了那捂着他嘴巴的手。
那手倏然鬆了一下。
雖然緊緊只是一下,但是,卻已經足夠他喊出。
“涵涵救我——”
淒厲的叫喊,如利刀一般,劃破了夜空。
便是夢中那般的痛苦,那女子那般的絕情,在最危急的時候,他不經思索喊出來的,仍舊是那個名字,那不知道是否屬於他的名字。
涵涵……
救我……
你會救我嗎?
永熙帝渾身一顫,猛然循着聲音看去,卻只是看見了,一條漆黑的巷子,“那裡——”
她的手幾乎是顫抖的指着那條巷子,然後拔腿便往那條巷子跑去。
轉過了拐角,她便被黑暗中的一個東西給絆倒了。
隨後,傳來了一聲低喃,“救我……涵涵……”
永熙帝摔倒在了地上。
隨後,冷霧等人帶着火把追了過來。
永熙帝擡起了頭,看向低喃的方向。
在火光之下,她看見了,一張讓她魂牽夢縈了十三年的臉……
她一動不動。
不敢動。
似乎害怕,一動,眼前之人便會消失。
又只不過是一個夢。
“救我……”蘇念惜此時似乎已經意識不清了,只是,不斷地低喃着。
“陛下——”冷霧也看清了蘇念惜的面容,“陛下——是……真的是——皇貴君!”雙腿,隨之跪下。
而此時,蘇念惜似乎也恢復了一絲神智,他的視線,正好與永熙帝相平,他看見了她的面容,呆了會兒,緩緩地低喃了一句,“我……恨你……”
然後,滑落了眼皮。
永熙帝渾身一震,方纔的不敢此時化作了瘋狂的衝動,她爬着到了他的身邊,雙手顫抖的幾乎不能自已,“阿暖……阿暖——”
彷彿從靈魂深處喝出來的嘶吼在深夜當中徘徊着。
撕心裂肺。
她狠狠的,將失去了十三年的愛人,擁入了懷中。
“阿暖——”
------題外話------
繼續求年會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