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正夫最後還是得知了女兒受傷的事情,顧不得自己的身子從牀上爬了起來往女兒的院子走去。
自從女兒的成年儀式被毀了之後,他便一病不起,被嚇壞了的。
對於莊家主夫,他這些年可以說是如同對待敵人一般防範,但是卻不想最後還是讓他得手了,殺了他精心爲女兒挑選的初侍。
而且還是毒殺!
若是那老不死的把心一橫而對斯兒下手……
莊家正夫每想一次這個可能,心裡的恐懼便是加劇一分。
因爲通報的下人也不清楚莊之斯如何受傷,所以莊家主夫此時便懷疑女兒的受傷也是和莊家主夫有關係!
豈還能繼續躺在牀上養病?
到了女兒的院子,看見了女兒還活生生地坐着,他的心方纔安下了一半。
莊之斯見父親拖着病體過來,便立即迎了上去,“父親你病着怎麼便過來了?”
“讓父親看看,到底哪裡受傷了?怎麼會受傷了?”莊家正夫焦急地查看着女兒。
莊之斯目光冰冷地掃了一眼跟在父親身邊的那下人。
那下人頓時嚇了一個激靈。
“父親,女兒沒事。”莊之斯轉而安撫父親,“女兒不過是和大皇女比試了一場受了點皮外傷罷了。”
莊家正夫一愣,“和大皇女比試?你今日不是休沐嗎?”
“是休沐。”莊之斯扶着父親坐下,“不過大皇女今日約了女兒出門,一時興起,便比試了一場,女兒方纔已經讓大夫看了,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過兩日便會好的,若是父親不信,女兒便讓人去將那大夫找回來親自告訴父親?”
莊家正夫聽了這話,心方纔最後放下,“你啊……如今你的身子雖然沒有以前那般糟糕,但是畢竟還是有些虛的,怎麼這般不愛惜自己,大皇女也真是的,好好的比試什麼?還將你打成了這樣。”
莊之斯又解釋了幾句,隨後便說扶莊家正夫回去休息。
莊家正夫有些不情願,但是身子也的確是支撐不住,最後便同意了,不過一路上,卻還是叨唸着女兒要小心,警惕那些暗處想害她的陰險之人,就差沒有當着下人的面明說小心莊家主夫。
“父親放心,之前那件事之後,那人不可能再傷害到我們的。”莊之斯沉聲保證道。
莊家正夫卻沒有她這般的寬心,可以說,這一次他是真的嚇到了,他長了這般大還從未看過七孔流血的死人,嚇得連往日的強硬作風也沒了,拉着女兒的手又叮囑了好些話。
莊之斯安靜地聽着,半垂的眼簾遮蓋住了眼底的愧疚。
莊家正夫身子也是真的虛了,撐不了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莊之斯在身邊一直守着,看着父親蒼白的臉色,無聲低喃着,對不起父親……女兒不得不這樣做……只有這樣,方纔能夠徹底剷除這個禍患……
她不知道坐了許久,直到一道聲音傳來,她方纔回過神來。
“你父親如何了?”
莊之斯渾身微顫,然後轉過身來看向來人,卻是莊銘歆。
莊銘歆看了看女兒,“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莊之斯看着她沉吟會兒,平靜地道:“小傷而已,不礙事。”
莊銘歆盯着她半晌,又重複了方纔的問題,“你父親如何了?”
“母親放心,父親不會有事的!”莊之斯聲音有些尖銳。
莊銘歆又沉默會兒,隨後沉下了聲音,“你隨我來!”隨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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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之斯沒有立即跟上,而是站起身來,替莊家正夫拉好被子,又囑咐了旁邊伺候的下人一番,方纔起步離開,往書房而去。
她知道,莊銘歆會在書房等她。
而她,也知道,她想和她說什麼。
到了書房,莊之斯沒有猶豫,敲門而進。
莊銘歆站在了書案前面,背對着莊之斯,“關門。”
莊之斯關上了門,然後,緩步走到了莊銘歆身後,在離她兩步的位置聽了下來。
莊銘歆回過神來,沒有說話,卻是沉着面容直接給了莊之斯一個耳光。
莊之斯像是早便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似的,雖然沒有動手防備,但是卻也沒有被這般一巴掌給擊倒,甚至連身子也沒有動搖半分。
莊銘歆臣着臉盯着眼前神情冷漠的女兒,她竟然沒有發現她的女兒竟然變得這般的狠絕無情,“知道我爲何打你嗎?!”
“女兒知道。”莊之斯不輕不重地吐出了一句話,“女兒從來便沒有想過可以真的瞞得過母親!”
“你便這般有恃無恐?!”莊銘歆見了女兒這般,怒火更勝。
莊之斯冷笑一聲,“女兒不是有恃無恐,而是有自知之明,如今在莊家,女兒還不足以強大到可以隻手遮天!”
莊銘歆氣火冒三丈,揚手便又想揮出一巴掌,可是手揚起來了,卻沒有落下,因爲女兒眼中的恨意。
她知道女兒恨她,但是卻從未這般真切地看女兒流露出來恨意。
而且,這些年,她也盡力彌補當年的過失,她以爲,她的女兒當年的恨已經消除,即便沒有完全釋懷,但是也不該再這般強烈,甚至,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莊銘歆的手無力地垂落了下來,聲音卻還是帶着怒意以及一抹深深的不理解,“你即便再記恨當年的事情,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祖父再不好,他也是你的祖父!”
“可是祖父何曾想過女兒再不好也是他的嫡親孫女!唯一的嫡親孫女!”莊之斯冷笑道。
莊銘歆一怔,無言以對。
莊之斯繼續冷聲道:“當年他縱容別人下毒謀害於我,事發之後不但沒有絲毫的悔意,還包庇那兇手,隨後更是處處與父親難堪,恨不得我們父女消失,即便是最後被祖母召回了老宅,卻還是時時刻刻不忘謀算我們父女,母親說他是我的祖父,可是母親覺他這般行爲有資格當我的祖父嗎?!”
“即便你心裡再不滿,你也不該做的這般的狠絕!”莊銘歆始終還是開口駁斥,“你祖父這回不過是給你送來了幾個男子罷了,你父親不是已經處置了他們了嗎?你爲何這般步步緊逼?甚至不惜犧牲無辜之人!”
“步步緊逼?”莊之斯嗤笑,“母親捫心自問,究竟是誰步步緊逼了?父親初嫁母親之時是個什麼性子,如今又是什麼性子,母親也該沒有忘記吧?若非被逼的太狠了,父親如何會這般大的轉變?沒錯,這一次他表面上是送來了幾個無足輕重的男子,可實際上卻還是不肯死心,還是恨不得我們父女的日子不好過!……這些年,即便他再折騰我們父女,我們可曾有主動下手害過他?父親即便心裡恨不得他死,可是卻也從未動過手,可是他呢?這些年他可不是隻是心裡想着要我們父女消失!母親想盡法子幫他隱瞞幫他遮掩,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女兒也不是一個糊塗蠢人!至於犧牲無辜之人,女兒承認,這是女兒做下的罪孽,即便將來有什麼報應,女兒也無話可說!做下一次罪孽,但是卻可以清除一大禍害,女兒並不吃虧!”
莊銘歆渾身戰慄了一下,對於莊之斯的最後一句話,她驚愕不已,她的親祖父在她的眼中,居然成了禍害!一大禍害?!
“女兒也不瞞母親,女兒等這個機會也等了好些年,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不過若不是他自己存心不良,女兒如何能夠找到機會?!”莊之斯繼續道,嘴邊帶着陰狠冰冷的笑,“況且,母親真的覺得女兒狠毒嗎?女兒曾經試過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但是事後,女兒也從來沒有主動去傷害任何人!這一次女兒之所以得手,也是他親自將機會送到女兒的面前的!別人若是不肯放過我,我爲何還要心慈手軟?是他自己將自己推上了絕路!”
說罷,又補了一句,“這件事上面女兒唯一覺得內疚的便是嚇到父親!”
莊之斯沒有任何的隱瞞,直接撕破了母女之間多年來的那層遮掩紙。
莊銘歆踉蹌一步,手扶着桌案的邊緣,方纔能夠繼續穩站身子,面對這般將她的父親,甚至是她當作了仇人般對待的女兒,沒有一個做母親的可以無動於衷,而且這些年,她也的確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這個女兒身上,更讓她無法承受的是,即使女兒做出了這些大逆不道的事,說出了這般不孝的話,她卻始終無言反駁,呆愣了半晌,她凝視着眼前幾乎是陌生的女兒,咬着牙道:“你可知道,族老逼你祖母將你祖父押入宗祠幽禁,非死不得出!”
“祖父這般多年也是夠勞心勞力了,去和祖宗作伴也是一件美事。”莊之斯微笑地說着,這般嚴重的懲處到了她的嘴中彷彿真的成了美事。
莊銘歆咬牙切齒,“他始終是你祖父!”
“母親若是真的這般不想祖父去陪祖宗,那大可將這件事的真相公之於衆,還祖父一個清白。”莊之斯依然微笑,只是這微笑卻讓人看了心驚,“不過若是這般,去宗祠陪祖宗的人便換成了女兒了,不,說不定女兒不必去宗祠,而是會被直接送下去陪伴祖宗,畢竟,女兒沒有祖父這般幸運,有母親和祖母爲他保駕護航!”
莊銘歆的面容頓時蒼白了下來。
莊之斯恍若未見,微笑地繼續說下去,字字如同帶着尖銳的菱角,狠狠地刺進了莊銘歆的心,“不過女兒覺得母親應該不會這般做,女兒是大皇女的伴讀,父君近年來又和豫賢貴君交好,母親可以滅了女兒,但是莊家便會因此而損失了一個可以讓莊家興旺的棋子!而且這些年,母親當年看好的那些庶女如今也毀的差不多了,試問誰還能支撐的起莊家?當然,母親可以再生女兒,只是,卻不會再出現一個大皇女伴讀和與三皇女都留着相同血脈的女兒,更何況,家醜外揚,莊家便會成爲所有人心中的笑柄,不過最爲重要的還是是,莊家內鬥,陛下應該會很高興。”
莊銘歆臉色更是難看,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朝一日被女兒給逼的進退不得。
“不過母親也說得對,祖父始終是祖父。”莊之斯忽然間更換了態度。
莊銘歆微微一愣,壓下了心中的萬千思緒,“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條件,只要母親答應女兒一個條件,女兒便親自去信,向族老爲祖父求情,族老擔心的不過是莊家內部不穩,只要我這個受害人開口求情,再加之祖母的威信,相信族老會願意網開一面的。”莊之斯也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不過僅此一次,下一次若是再有人對女兒動歪心思,女兒絕對不會再心軟,也不會再花心思算計。”
她看着莊銘歆,微笑道:“女兒會直接送他下地府!”
莊銘歆僵着面容盯着她,“什麼條件?”
莊之斯勾了勾嘴角,緩緩地道:“不再納初侍,永不納側室!”聲音雖然緩慢,然而,卻是擲地有聲,堅定決然。
莊銘歆滿目訝然。
她以爲她會提出直接接任莊家主的位置。
如今她已經成年,有這個權利。
不過前提是母親卸任,再越過她。
莊銘歆是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是這般一個條件。
“女兒知道單憑女兒一個人的能力做不到這件事,所以,女兒想求母親幫忙。”莊之斯無視她的震驚,繼續道。
莊之斯凝視着她許久,“爲何?!”
莊之斯輕輕一笑,“因爲女兒心儀之人容不得女兒身邊有別的男子。”
莊銘歆又是一驚,旋即蹙眉,“是誰?!”
莊之斯但笑不語。
她並沒有聽司予昀的建議將這件事告訴莊銘歆。
因爲在她的心中,莊銘歆心裡最重要的不是她這個女兒,而是莊家。
她好不容易知曉了司以晏心裡也有她,更是容不得莊銘歆破壞。
“莊家不是尋常人家,便是尋常人家也容不得這般一個心胸狹隘的主夫!”莊銘歆有些怒了。
莊之斯不以爲意淡淡笑道:“母親倒是納了不少侍人,也生了不少庶出的東西,可是母親這些所作所爲,究竟爲莊家帶來了多少的益處?母親任由父親捧殺你的庶出孩子,難道便不心疼?母親當年任由女兒這個嫡出的女兒被人凌虐,如今又冷眼旁觀你庶出的孩子被毀,難道母親的孩子生出來便是給人作踐,母親的血脈便是這般的下作?”
“莊之斯!”莊銘歆厲喝一聲。
莊之斯繼續微笑,帶着譏諷,“不是他配不上莊家,而是莊家的骯髒配不上他!”頓了頓,斂去了笑意,沉下了臉,“這便是女兒的條件,母親若是答應,女兒立即修書,母親若是不答允,女兒必定會好好孝順祖父。”
莊銘歆盯着女兒,萬般滋味涌上心頭,怒也不是,釋懷也不能,異常的難受,臉上的神色也是轉了又轉。
莊之斯沒有繼續說話,安靜地等待着結果,神色寧靜,彷彿已經穩操勝算。
而事實也是如此。
莊銘歆沉默半晌,最後選擇了退步,一是因爲,她始終對這個女兒有愧疚,二自然就是她所說的那些顧忌,她無法否認,如今眼前的女兒已然脫離了她可以掌控的範圍,“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斯兒,你也必須發誓,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得作出傷害莊家的事情來,即便是顏面,也不能!”
她心裡清楚,這個女兒即使緊握着莊家繼承人的身份不放,但是她的心裡對莊家沒有多少感情。
“母親放心,女兒還得給女兒心愛之人以及我們的孩子一個安穩的家,自然不可能自毀前程!”莊之斯鄭重許諾。
“很好。”莊銘歆心裡長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莊家有這般一個繼承人,也是一件幸事。
莊之斯笑了,真真實實,從心底中透出來的愉悅。
這一刻她覺得,她的人生,再一次充滿了光彩以及希望。
……
午膳過後沒多久,司予昀便回宮了。
司以佑見了司予昀這般早便回來,有些奇怪,“怎麼這般早便回來了?不是說傍晚方纔回來嗎?”
司予昀沒有回答,而是問道:“父君呢?”
“父君方纔服了藥睡下了。”司以佑回道,隨後看了會兒司予昀,“可用了午膳了?”
司予昀搖頭。
司以佑忙道:“我去讓人給你準備一些吃食。”
“不用了。”司予昀拒絕,隨後看向了桌子上的點心,“我遲些點心就成了。”
“這怎麼可以,如今天冷了,不遲些熱食身子如何受得了?”司以佑不同意。
司予昀還是堅持己見,“沒事,我的身子好。”說完,便捻起了點心吃起來。
司以佑蹙了蹙眉,又沉思會兒,先是吩咐了宮侍去備一壺熱茶,再緩步上前,問道:“昀兒,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她似乎有心事。
司以佑微微一愣,隨後搖頭,看見了司以佑臉上的擔憂,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沒有找到美食方子,心情有些不好。”
“這事啊。”司以佑失笑一聲,“你別擔心,父君今日午膳比之前吃多了半碗飯,而且還說往後他也會好好用膳的,還說讓你別爲這件事煩心了。”
司予昀聞言,也是高興,“真的?”
“那當然了,我騙你做什麼?”司以佑笑道。
宮侍送上了茶。
司以佑給司予昀倒了茶,隨後沉思會兒,再問了一遍,“昀兒,你真的沒有其他心事嗎?”
司予昀灌了口茶壓下了口中的點心,“我哪有什麼心事。”
“昀兒,若是你有什麼不開心的,記得告訴我,不要自己藏在心裡。”司以佑認真地說着。
司予昀點了點頭,隨後凝視着司以佑,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會兒之後,忽然間問道:“皇兄可有喜歡的人?”
司以佑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