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熙帝將於六月二十四日在南苑接見阿塔斯使團的旨意很快便通過禮部尚書的口傳給了阿塔斯使團,然而阿塔斯使團卻在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讓禮部尚書想大周皇帝轉達了她們族長的話,說這兩日忙着沒空見大周皇帝,因而要將會面的時間延後兩日。
禮部尚書愣了愣,隨後立即稟報了永熙帝。
永熙帝準了。
因而,定於六月二十四日的接見又往後延了兩日。
水墨笑是從司慕涵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原本他正爲如何在這般短的時間之內安排好宮宴而又不至於失了大周的顏面,如今忽然間多出了兩日的準備時間,他自然是鬆了一口氣,只是當他看向司慕涵淡淡的神態之時,心裡便涌現出了一個想法,“陛下早便知道了阿塔斯的人不會同意明日會面?”
司慕涵抿了抿茶,“她們與朕耗了這般長得時間爲的就是掌控主導權,自然不會這般乾脆地聽朕的旨意行事。”
“那昨日你爲何還讓我準備明日的宮宴?”水墨笑有些惱火,昨日晚間她讓人過來說要他準備二十四日的宮宴,僅僅一日的時間,便是他再能幹也難保不會出差錯,這一次可不同尋常的宮宴,出了差錯丟得是大周的臉面!
既然猜到了對方不會這般輕易便聽了,爲何不早些時候告訴他?
存心耍他的嗎?
司慕涵似笑非笑,“鳳後之前不是說過了能夠猜測到朕心裡想什麼嗎?既然如此,朕有必要多說嗎?”
“你——”水墨笑臉色微變,盯着她會兒,隨後咬着牙說道:“陛下這是在警告臣侍莫要隨便揣測聖意嗎?”
“鳳後誤會了。”司慕涵淡淡地道,“朕不過是想着鳳後與朕心靈相通罷了。”
水墨笑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陛下放心,臣侍往後定然安守本分!”
他這話說的咬牙切齒的。
“鳳後。”司慕涵似乎有些無奈,“朕不過也是以凡人罷了,無法料事如神。”
水墨笑自然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可是心裡卻還是不怎麼舒服,爲了那日他一怒之下說的那句詛咒雪暖汐的話,她冷了他這般多日,如今又爲了當日他揣測出她的心思這事而這般鬧騰他,便是她沒有承認,可是,沒有承認便不是這般想嗎!
可是便是不舒服,他又能奈她如何?
從許久以前開始,他便已經完完全全地栽在了她手裡了!
他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然後便說起了另一件讓他無法安心的事情:“宮宴的事情臣侍可以處理的來,但是防衛的事情請恕臣侍也是一介凡人,無法兼顧!南苑雖然也分內外,但是畢竟不是在皇宮,後宮的君侍所住之處和外面的隔得不算是嚴密,難保當日不會有一些不長眼的人趁機往內闖來,還有便是孩子們,他們可都在這裡!”
“朕會在湖心島中接見阿塔斯使團。”司慕涵正色道,“湖心島四周便只有四座長橋與岸邊連接,只要守住這四座橋便可。”
水墨笑想了想,“那水中呢?”
司慕涵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凝視着他會兒。
“阿塔斯族時常越過臨淮河入侵大周,自然熟水性。”水墨笑直接忽視了司慕涵的注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司慕涵收回了視線,“朕會安排人在水中防衛,湖心島四周也會有侍衛巡查。”
“最好做到萬無一失。”水墨笑肅着臉說道,“想必陛下也不想見到當年蜀青的事情再發生吧?陛下別告訴臣侍你當年沒有懷疑過阿塔斯使團的人?!”
說起了這件事,水墨笑的話語當中也染上了怒意。
當年這件事讓他差一點便永遠和兒子分離!
當日的事情終究還未查出一個所以然是他這般多年的一個心結,雖然他洗清了嫌疑,但是,他還是想知道當初究竟是誰殺了蜀青陷害了他。
水墨笑一開始懷疑過是否是蒙家和莊家做的,可是一直沒有證據,然而同時也是懷疑阿塔斯使團做的,但是也是沒有證據。
總而言之每當想起當日的事情,他的心便想貓抓得一般始終不得安寧。
“防衛的事情朕會安排,你便安心準本宮宴的一切便好,若是有什麼需要便直接和內務府以及禮部說。”司慕涵回道。
水墨笑知道她並不想提當年的事情,雖然心裡不忿,然而卻也沒有自討無趣地繼續說下去,隨意應了一聲嗯,便沒有說話。
司慕涵也沒有再說話,端起了茶慢慢地喝了起來。
沉默開始在兩人之間蔓延。
不是那種溫馨般無聲勝有聲的沉默,而是有些沉鬱的沉默。
至少,水墨笑是這樣覺得。
而這些年,他最怕的便是這種沉默。
於是,他開口打破了,卻挑起了一個他根本便不想說的話題,“近日皇貴君似乎心神不寧。”
一開了口,他便懊悔了,更是不知道自己怎麼便說起了這個人。
明明最不願意提的,卻總是這般不經意地說起。
司慕涵微微蹙眉,隨後說道:“朕知道了,這兩日他心裡有些事情方纔會這般,鳳後莫介意。”
水墨笑心頭竄起了一把火,她覺得他說起這件事是想向她告狀不成?“臣侍倒是沒有介意,只是有些擔心皇貴君的身子而已。”
司慕涵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
“臣侍可不想當日當日的詛咒起作用!”水墨笑有些口不擇言。
司慕涵的臉果然沉了下來。水墨笑惱了,“你放心若是我有這般的能力詛咒一下便可以實現,你早便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司慕涵卻沒有動怒,便是沉着的臉色也有些緩解,她低着頭用杯蓋捋着杯中的茶葉,“你便這般想着讓我死?”
水墨笑心裡早便後悔自己說出那句話了,可是卻死鴨子嘴硬,“陛下錯了,臣侍可不想陛下出事情,如今幾個皇女都還小,便是聰明如三皇女也未必應付的了陛下不在了的局面,臣侍可不想辛苦了半輩子卻落得一個孤兒寡夫被人欺辱的下場!”
司慕涵擡頭凝視着他會兒,卻始終未曾說話便低下頭來喝茶。
水墨笑的氣是發作出來了,卻並不感覺到自己贏了,更沒有感覺到痛快,他看着眼前沉靜淡然不怒卻威的女子,雙手握了握,再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問出了一個已經想了許久的問題:“那晚……你那般對我,可是爲了次日讓我不能出席在宮宴之上?”
司慕涵的神色在一瞬間中閃過一瞬間的不自在,低着頭緩了好一會兒,方纔擡頭看向他,卻不說話,眸光很淡然,淡然的根本看不出她方纔的不自在。
“你看着我做什麼?”水墨笑的心跳的有些快。
司慕涵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水墨笑近乎氣急敗壞地說道,“笑什麼!?”
笑他那晚上的放浪?!
明明是她……
正當他惱羞成怒站起來想繼續掩飾的時候,外邊傳來了兒子的叫喊聲。
“母皇母皇……”
兩人看向門口。
司以晏氣喘吁吁地跑來,看他滿頭大汗的,應該是跑的很急。
水墨笑見兒子這般,便將方纔的事情給扔開了,連忙走到兒子身邊,“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怎麼跑成這個樣子?”
司慕涵也是想着是不是孩子們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司以晏仰着頭讓父親爲他擦拭着頭上的汗,然後道:“沒有,兒臣方纔在二皇弟那裡得知了母皇來了便急忙趕回來了。”
原本他是想拉着三皇弟一同來的,可是三皇弟怕父後,便只好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讓父親擦拭完臉上的汗之後,他便往母親走去,眨着眼睛問母親,“母皇你怎麼這般長得時間不來啊?是不是真的和父後吵架了?母皇,你不要和父後吵架好不好?”
說完便拉着母親的手撒嬌哀求道。
他不喜歡父後和母皇吵架。
司慕涵自然是否認,“母皇沒有和父後吵架,誰告訴你母皇和父後吵架了?”
“琝兒說的。”司以晏很認真地道。
水墨笑聽了這話瞪了一眼司慕涵,又是那個三皇子,上一回罰的還不夠?!
司慕涵心裡嘆息一聲,她就想到是琝兒那孩子,“他怎麼便知道的?別聽琝兒胡說。”
司以晏回道,“三皇弟說他很聰明一看便知道了,他還說以前雪父君和母皇吵架的時候便是這般不理不睬的。”
原本他也是不相信母皇和父後吵架了的,因爲他問過了父後,父後都說沒有,只是說母皇忙,所以方纔沒來。
可是他琝兒卻也說的好像是真的。
水墨笑看向司慕涵,心裡生出了一個好奇,雪暖汐會跟她吵架。
司慕涵當做沒看見水墨笑的驚奇的神情,摸了摸兒子的頭,笑道:“琝兒這回兒是猜錯了,母皇沒有和父後吵架,晏兒不信母皇?”
“晏兒信!”司以晏沒有猶豫地回答,雖然三皇弟是很聰明,不過母皇更聰明,所以他信母皇。
司慕涵笑了笑,便又拉着兒子問起了一些日常的事情。
司以晏很高興,一一答了,最後卻一臉欲言又止地看着母親。
司慕涵見狀便問道:“怎麼了?可是有話要跟母皇說?”
“嗯……”司以晏點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水墨笑見了兒子這般也有好奇怪,“晏兒有什麼話要跟母皇說?”
司以晏飛快地看了一眼父親,然後便低下頭,扭扭捏捏好一會兒,直到水墨笑開始猜測他是不是出現了什麼難題之時,他方纔開口,“母皇,你是不是想讓兒臣嫁人?”
他說完,頭是完全低下了。
司慕涵一愣,隨即看向水墨笑,卻見他也是呆愣住了。
水墨笑雖然心裡打算着要爲兒子留意好人家,但是卻從未跟兒子說過的,怎麼晏兒忽然間便說起了這件事?難道又是那個三皇子?
司慕涵有些失笑,隨後看向兒子,問道,“晏兒怎麼這般問?”
“你三皇弟跟你說的?”水墨笑也同時問道。
司以晏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父親,不過卻是回答了父親的問題,“不是三皇弟,是二皇弟,昨日兒臣和三皇弟去二皇弟那裡玩兒,二皇弟在跟我們說話的時候一不小心說漏了嘴的,二皇弟說蒙父君在給他留意着妻家,而二皇弟還從蒙父君那裡得知了父後……父後也在爲兒臣留意着……原本我還想多問一些的,可是二皇弟卻害羞不肯再說了……啊,糟了,我答應了二皇弟不說出去的。”
真糟糕,他怎麼又忘了答應過別人不說的了?!
二皇弟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水墨笑看向司慕涵,神情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二皇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應該不會是胡鬧,也許真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而已,只要不是三皇子說的便行,若是他說的,指不定往後還會鬧出一些什麼禍來,“來,過來父後這裡。”
司以晏很聽話地放開母親的手走到父親面前,“父後,你真的要兒臣嫁人嗎?”
“晏兒今年方纔十歲,便是要嫁人也還得等上四五年的。”水墨笑原本是不打算這般快讓兒子知道的,不過既然兒子知道了,他便也不好再瞞着了,再說了,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晏兒不必擔心,父後定然會爲你選一個疼愛你的妻主的。”
“父後!”司以晏跺了跺腳,“你不要說了,晏兒害羞的!”
雖然如此說,但是他的眼睛卻是清澈無比,根本便是一個不懂情事的單純孩子。
水墨笑有些擔心了,晏兒十歲了,可是還是這般單純的性子,要不就給他找一個上門的妻主?“好好,父後不說了。”
他是不說了,倒是兒子卻還要說下去。
司以晏揪着手指看着父親,“父後,兒臣可不可以自己選啊?”
“嗯?”水墨笑有些意外。
司以晏隨後一本正經地說道:“三皇弟說了,自己的妻主要自己選這樣方纔好的,今日三皇弟跟兒臣說了,昨天晚上他問雪父君,雪父君說了讓他自己選自己喜歡的女子做妻主,父後,兒臣要自己選,好不好?三皇弟說,雪父君也是自己選了母皇的,父後你看,母皇如今多疼雪父君啊!”
水墨笑聞言瞬間瞪向了司慕涵。
司慕涵也是有些訝然,不過很快便掩了過去,端起了茶杯安靜地喝茶。
水墨笑氣結。
“父後……”司以晏見父親這般情形以爲他生氣了,“父後你不要生氣,兒臣不自己選就是了……”說着說着眼睛便有些紅了。
水墨笑自然是趕忙地安慰兒子也同意了讓兒子自己選喜歡的妻主不過也加了一個但書那便是必須經過他的同意而且不能和他的三皇弟胡鬧。
司以晏破涕爲笑連忙點頭同意。
司慕涵只能在一邊低頭飲茶。
司以晏解決了一件心事便又開始興高采烈地拉着許久未曾見着的母皇說話,還順帶拉上父後,看那架勢似乎要讓母皇和父後更加的相處好似的。
這般一聊便一直聊到了夕陽西下。
大皇女從校場下課回來。
“兒臣見過母皇!”司予赫見了母皇也是很高興。
司慕涵見女兒回來,也問了她進入的學業情況,司予赫一一說了。
到了晚膳時分,司慕涵便留下來。晚膳過後,司以晏又拉着母皇父後說話,司予赫也一直呆在一旁,不過許是見着大皇兄說的正高興也沒有插話打擾,只是偶爾回答幾個母皇父後的問題,雖然如此,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直到司以晏困了,閒話方纔停了下來。
司予赫發揮着長女的風範自告奮勇地送司以晏回去休息,其實心裡更多的是想讓父後和母皇多謝時間相處,母皇已經好些日子未曾來父後這裡了,她自然是懂得讓父後多多陪陪母皇的。
司以晏沒有想這般多,不過也沒有拒絕大皇妹的好意。
待孩子離開之後,司慕涵便向冷霧說了今晚宿在這裡。
水墨笑沒有多大的反應。
兩人沐浴了過後便進了寢室,司慕涵拿起了一本書籍看了起來,水墨笑便也坐在了一旁給女兒縫製衣裳。
許是最近武學課加重了吧,赫兒這孩子總是弄壞衣裳。
靜默在寢室當中蔓延。
只是此時卻少了之前的沉鬱。
司慕涵看了好一會兒書,覺得累了,便放下了書本,對着旁邊坐着的水墨笑說道:“時候不早了,歇着吧。”
水墨笑沒有多大的反應,收好了手中的東西便寬衣就寢。
只是兩人方纔躺下沒多久,水墨笑便忍不住了,猛然坐起了身來,盯着旁邊老神淡定的女子。
“怎麼了?”司慕涵閉着眼睛緩緩問道。
水墨笑瞪着她,“上回你說過的事情可是真的?”
“什麼事情?”司慕涵睜開眼睛,問道。
“就是給晏兒召上門妻主這事情。”水墨笑有些惱了。
司慕涵看了看他,“自然是真的。”
水墨笑舒了口氣。
“睡吧。”司慕涵看着他說罷。
“嗯。”水墨笑盯着她會兒,然後躺下,卻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盯着牀帳的頂端,好一會兒忽然間叫道,“司慕涵。”
他叫起了她的名字。
“嗯?”司慕涵還是簡單的一句迴應。
我並不是真的想詛咒雪暖汐。
水墨笑原本是想說這句話的,可是這話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來。
而是換成了,“我不想你死,真的。”
司慕涵轉過身伸手將他攬入懷中,“睡吧。”
……
雪暖汐睡不着,卻不是因爲司慕涵不在身邊,而是因爲,阿塔斯使團的事情。
雖然阿塔斯來南苑的時間又往後延了兩日,但是他還是心神不寧,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
幸好今晚涵涵沒來,否則他定然會讓她擔心不已的。
既然睡不下,他便也不勉強自己睡了,換了衣裳便出了屋子,在梧桐院內的石子小道上面緩步走着,原本是想借着夜晚的涼風平復一些心情的,但是卻不知怎麼的,今晚的空氣悶的很,別說涼風了,便是一絲風也沒有。
不過他也沒走多遠便停了下來了。
因爲司予述出現了。
“怎麼這般晚還不睡?”雪暖汐看着面前的女兒,奇怪地問道,“可是身子不舒服?還是天氣太熱了?”
“兒臣晚膳的時候吃多了所以膩着睡不着。”司予述仰起頭看着父親眼中溢着擔心,“父君睡不着嗎?”
雪暖汐想起晚膳的時候琝兒使勁地往述兒的碗裡夾菜而述兒埋頭苦吃的情形,琝兒好吃,但是今天的天氣也實在熱,他也吃不了多少,可是卻見一桌子的好東西又捨不得,也不知道想什麼的便往述兒的碗中夾菜,一個勁地讓她吃完,述兒卻還是一如既往地讓着弟弟,他笑了笑有些無奈地道:“往後不要這般讓着琝兒了,父君覺得有些悶便出來走走。”
“嗯。”司予述看着父親,猶豫了會兒,還是說道,“父君,兒臣也聽說了這幾日母皇很忙,再加上蒙父君前些日子病了,所以母皇方纔會少來父君這裡的,今天……母皇也好久未曾去父後哪裡了,所以方纔會去得……父君你不要難過!”
這些日子父君總是心不在焉的,她想來想去,便覺得是因爲母皇少了來。
雪暖汐有些驚訝女兒的敏感,摸着女兒的頭說道:“傻孩子,父君沒有難過。”
“可是父君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似的。”司予述說道。
雪暖汐愣了愣,隨即微笑道:“父君只是這兩日幫着你母皇做一件事情所以方纔這般的不安心罷了,不是因爲難過什麼的,再說了,你母皇心裡疼父君,父君是知道的。”
“真的?”司予述將信將疑。
“父君騙你做什麼?”雪暖汐認真道。
司予述認真地看了看父君,見他似乎並不是在說話,安稍稍安了,“那父君早些休息,兒臣也要去睡了。”
“嗯。”雪暖汐點頭,“去吧。”
涵涵加重了幾個孩子的課業,若是述兒休息不好,明日便會不夠精神的,這些日子述兒也似乎更加的忙了,雖然他心疼着,但是也無可奈何。
皇子的教導上邊涵涵基本都是依着他們的意願,但是皇女卻是不同,而且自從涵涵換了太傅之後,更是一副不想他們插手皇女的教導似的。
女兒走了之後,雪暖汐便又陷入在了自己的憂心當中。
又走了會兒,他便停了下來,往兒子的住處走去。
琝兒晚膳的時候吃的不多,也不知道現在餓不餓,會不會又再偷東西吃了。
只是他方纔到了兒子所住的小閣,便見蜀羽之的貼身宮侍站在了門外。
“見過皇貴君。”
雪暖汐點了點頭,“可是你家主子在裡頭?”
那宮侍點頭,“是。”
雪暖汐起步走進了小閣,往寢室走去,便見蜀羽之正在爲兒子蓋着被子,他走上前,低聲道:“琝兒又蹬被子了?”
蜀羽之站起身行了一禮,“這孩子的老毛病還是改不了,如今雖然熱着,但是夜裡不小心還是會着涼的,雖然有宮侍守夜,但是臣侍還是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雪暖汐笑了笑,又看了看兒子不雅的睡相之後,便與蜀羽之出了小閣,在院中的涼亭中坐下。
“皇貴君可是有心事。”方纔坐下,蜀羽之便開口說道,“這幾日皇貴君似乎有些焦慮。”
雪暖汐又是一愣,“你也覺得本宮焦慮了?”他這般容易便被人看清了?
蜀羽之點頭,微笑道:“皇貴君不善於掩藏情緒,可是因爲琝兒的婚事?其實琝兒還小,用不着這般急的。”
這些日子,不管是鳳後還是豫賢貴君,都在爲皇子留意着妻主。
說起來,琝兒也八歲了。
雪暖汐沒有將真實的原因告知,便順着他的想法說下去,“其實我也看中了幾個孩子,只是想起了琝兒的性子,總是不放心。”
說起來這件事也是他擔心的。
“琝兒的性子真。”蜀羽之微笑道,不太願意說自幼看大的孩子不好,即使琝兒有時候性子是挺讓人頭疼。
雪暖汐嘆氣,“這些年你照顧琝兒的時間也是許多,怎麼這孩子便學不到你的性子。”
“是臣侍沒有教好。”蜀羽之微笑回道。
“怎麼能夠怪你了!”雪暖汐忙認真道:“說到底啊還是我自個兒不好,琝兒便是隨了我的性子方纔會這樣的。”頓了頓,又道,“這些年,也是多虧了你,若不是你,我定然無法照顧全兩個孩子的。”
蜀羽之輕輕一笑,“該是臣侍感謝皇貴君給臣侍這個機會。”
雪暖汐沉吟會兒,正想繼續說話之時,漆黑的夜空中忽然擊下一擊閃電,隨後傳來了悶雷聲,雪暖汐被這忽然起來的雷聲嚇了一跳,猛然站起了身子。
蜀羽之也跟着起身,看了看外邊的天,“許是要下雨了,這兩日也是悶的厲害,皇貴君快些回去吧。”
雪暖汐點了點頭,“你也快些回去吧。”
兩人隨後便各自回自己的住處。
便在回去得路上,一陣狂風忽然間升起,垂着小道旁邊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瘮人,雪暖汐猛然打了一個寒顫,卻停下了腳步。
“主子?”冷雨疑惑喚道。
雪暖汐擡頭看向夜空,又見了一擊閃電擊下,他的心也隨着一驚。
“主子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冷雨小聲提醒。
雪暖汐點了點頭,壓下了心中的不安,隨後,快步往前。
不過是一場雷雨罷了,他便這般的不安。
想來他還真的不中用。
而在落下這一擊悶雷之時,墨韻堂內的官錦從沉睡中被驚醒,然後蜷縮在了牀角內,卻因爲動作過快,或者受驚過度,所以他驚了胎氣,腹部痛了起來,“啊——”
外間守夜的宮侍聽見了主子的叫喊聲便進來,見主子一臉慘白地捂着腹部,連忙叫人。
司予執也是被雷聲驚醒的,愣了一下之後便想起父親害怕夜半的驚雷,便匆匆忙忙往父君的屋子趕出。
去了之後便見裡邊亂成一團。
“父君,你怎麼了?”她顧不了什麼直接跑進了父君的寢室,見了父親躺在牀上蜷縮着捂着腹部,頓時大驚失色,“父君——”
官錦捂着腹部,額上冒出了冷汗,但是還是分出了一絲心神看向女兒,“父君沒事……執兒你……先出去吧……”
“父君!”司予執自然不願。
“你先出去,不要在這裡……”官錦要緊牙關說道,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從試過這般的痛。
孩子,你不能有事。
他閉上了眼睛,在心裡禱告道。
隨後,喝道:“讓二皇女出去!”
旁邊的宮侍聞言立即拉着司予執出去。
司予執不願但是在聽了宮侍說她不方便呆在這裡之後,還是出去了。
而她出了寢室之後,便轉過身拔腿便跑。
“二殿下!”那宮侍驚叫道。
司予執沒有回頭地道:“我去找母皇!”
找母皇!
找母皇一定有辦法的!
宮侍也立即回過神來,大聲嚷着傳御醫。
……
便在墨韻堂亂成了一團的時候,京城內驛館之中,阿塔斯族長米勒婭也從雷聲當中醒來,而她醒來的願意卻不是因爲害怕這夜裡的驚雷,而是因爲一個讓她恨之入骨卻始終放不下的人害怕。
米勒婭知道官錦害怕這夜裡的驚雷,她甚至知道爲何官錦會害怕。
只是,官錦卻並不知曉。
米勒婭下了牀批了件外衣便出了房間,站在了屋前的長廊內負手盯着外邊肆虐的雷雨,面容有些猙獰。
“王,夜深了,不如進去休息吧。”今晚是普拉古親自守夜。
米勒婭揮手讓她退下。
普拉古應言退下。
米勒婭盯着外邊的電閃雷鳴,腦海中浮現了一幅幅關於官錦的畫面。
有他跪在雷雨當中指天爲誓一定會替王舅報仇雪恨的畫面。
有他明明嚇的縮成了一團但是卻不肯接受她的幫助回到屋裡躲雨的畫面。
有王舅拿着鞭子在雷雨當中狠絕地抽打着他的畫面。
有他跪在雷雨當中默默流淚但是卻不肯承認自己哭得畫面。
米勒婭猛然揮出一拳擊在了長廊柱子上,試圖驅散着腦海當中的畫面,然而,卻並沒有成功,反而,那個人的面容越發的清晰。
他笑着的樣子。
他信心滿滿得樣子。
他假意哭着的樣子。
他冷漠如冰的樣子。
最後,他站在臨淮河對岸大周防禦工事上面一襲紅衣的樣子……
他背叛了她!
他背叛了她!
從前,他怕的時候她在他身邊陪着他,那如今呢?誰在身邊陪着他?
大周皇帝嗎?!
如今他正躺在大周皇帝的懷中嗎?!
是啊!
他正躺在大周皇帝的身邊!
他甚至還爲大周皇帝生了一個女兒,而如今,還懷了另一個!
他的女兒原本該是爲她而生,他的身子原本該是她一個人獨佔。
可是如今,這一切都不屬於她的!
他背叛了她,狠狠地背叛了她!
米勒婭之所以這樣恨着官錦,與其說是因爲他害死了她的母王,不過如,是因爲官錦背叛了她,折辱了她,將原本該屬於她的一切給了別的女子!
“王!”普拉古一驚立即上前叫道。
米勒婭猛然揮手再一次讓她退下,然後一手撐着柱子,一手緊握成全,垂着頭,許久之後,方纔平息了心緒,然後轉身回房。
“王!”普拉古再一次叫道。
米勒婭猛然轉過身,喝道:“普拉古,你今晚的話爲何這樣多!”
“王,你的東西掉了。”普拉古垂着頭遞上了方纔在地上撿到的一封信說道。
米勒婭盯着普拉古手中的那封信,卻沒有接過,一個念頭從她混亂的腦海當中飛快閃過,那雙帶着琥珀色的眸子閃爍了野獸般陰狠的眸光,“普拉古,替我做一件事!”
錦兒,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好過,絕對不會!
既然你的孩子不是因我生,那便沒有必要存在在這個世上!
既然你的身子讓別的女子髒了,那也沒有必要再存在!
既然你這樣戀着那個大周皇帝,那我便要用她的手殺了你!
米勒婭如今已經不去想官錦這般做是不是真的爲了報仇,若是他真的是想報仇,定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爲大周皇帝生孩子!
她已經認定了,官錦是真的愛上了大周皇帝,甚至爲了大周皇帝情願放下自己的仇恨!
所以,她要毀了他,一定要毀了他!以最狠絕的方法毀了他!
米勒婭如今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一定要毀了官錦!
……
司慕涵和水墨笑被宮侍喚醒了之後便急急忙忙更了衣往外走去,到了正堂便見司予執渾身溼透地跪在地上。
司慕涵臉色一變,上前問道:“怎麼了?”
司予執見了母親,便立即起身道:“母皇,父君不好了,父君不知道怎麼的肚子痛得厲害,父君……”
“你先冷靜些。”水墨笑上前說道,“可宣御醫了?”
司予執一愣,隨後便慌張不已地叫道:“對,宣御醫,宣御醫……”
司慕涵見女兒慌成了這樣,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上前對女兒說道,“你先下去換件衣裳,母皇這便過去看你父君。”
司予執搖頭,“兒臣要隨着母皇一同去。”
“好。”司慕涵點頭,隨後便吩咐人備轎輦。
水墨笑見了這般情形也是有些緊張,雖然他不待見官錦,但是他腹中的還是大周的皇嗣,再說了,若是他的皇嗣出事了,他這個鳳後也是頭一份的責任,“我也去……”
“外邊正下着雨呢。”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你這般過去了也沒用。”
水墨笑自然不能就這般聽話了,“只是……”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雷聲打斷了。
“好了,你便留下來吧,晏兒怕雷聲,到時候身邊沒人便也不好。”司慕涵做了最後決斷,便領着司予執出了門。
水墨笑沒有繼續堅持,只是心裡尋思着官錦怎麼好端端的便出事了?今日御醫來向他稟報他的情況之時,都還是一切正常的,便是之前的焦慮之症也消失了,他站在了門口,眉頭緊蹙起來,隨後便喚來了守夜的宮侍,命他過去看看情況。
當司慕涵以及司予執冒着雷雨到了墨韻堂的時候,正見御醫正給官錦診脈,而此時,官錦已經暈厥了過去了,滿臉的蒼白。
司慕涵制止了御醫起身行禮,讓她安心診脈。
司予執看着父親的臉色,驚的渾身顫抖。
好半晌之後,御醫方纔結束了診脈。
“如何了?”司慕涵隨即問道。
司予執雙眼緊盯着御醫就差沒將御醫身上給盯出一個洞來。
御醫擡手抹了抹額上的薄汗,然後躬身道:“回陛下,官貴夫受了驚嚇所以動了胎氣……”
“那怎麼辦?”司予執大嚷出聲,打斷了御醫的話。
御醫看了一眼司予執,然後繼續道:“二殿下不必擔心,官貴夫的情況不算是嚴重,只需要服幾劑安胎藥靜養即可。”
“真的沒有大礙?”司慕涵看着官錦的臉色蹙眉問道。
御醫給了肯定的回答。
司予執還是不放心,“可是爲何父君如今這樣?臉色這般難看……還昏迷着……”
“官貴夫受了驚嚇,所以方纔會這般。”御醫回道。
司予執繼續道:“真的沒事?”
“回二殿下,是的。”御醫繼續道。
司慕涵倒是將注意力放在了御醫的話當中,“受了驚嚇?好端端的怎麼的就受了驚嚇了?”她的目光凌厲地掃過了一旁的宮侍,“你們是怎麼照顧主子的!”
一衆宮侍立即跪下請罪求饒。
“今晚誰負責守夜?”司慕涵厲色道。
那守夜的宮侍立即上前,“是奴侍……”
“你家主子到底受了什麼驚嚇?”司慕涵怒道。
那守夜的宮侍驚恐地道:“奴侍……奴侍也不知道……奴侍方纔在外室守夜……忽然間聽見主子驚叫便進來……一進來便見主子不好了……”
“什麼叫做不知道?”司慕涵不接受這個解釋,官氏下成了這般,豈會沒有事情發生,“來人……”
“母皇。”司予執打斷了母親興師問罪的話,“兒臣……知道父君受了……什麼驚嚇……”
司慕涵看向女兒,語氣緩和了一些,“你說。”
“父君……怕雷聲……尤其是夜半驚雷……”司予執顫抖着聲音說道,“父君一直都怕……每當夏季……父君總是會被雷聲驚着的……”
“什麼?”司慕涵擰緊了眉頭,夜半驚雷?她凝視着女兒,“你父君怕雷聲?”
司予執點頭,“嗯。”隨後又見母親像是不信似的,便又繼續道:“母皇,兒臣沒有說謊,父君真的是怕夏季的夜半驚雷。”
“母皇沒有不信你。”司慕涵說道,只是有些意外罷了,晏兒怕雷聲她可以理解,畢竟是孩子,可是便是晏兒也不至於驚成這般。
“母皇……”司予執還想說什麼。
司慕涵見女兒身上還溼着,便說道:“你先下去換衣服吧,這裡母皇守着便行。”
“兒臣……”司予執不願意。
司慕涵打算了女兒的話,“你父君醒了若是見了你這般豈不是擔心?若是着了風寒,便更不好了。”
司予執聞言,又看了看昏睡着的父君,然後點頭:“兒臣遵命,兒臣告退。”然後轉身快步退下,打算去梳洗之後再回來。
司慕涵又問了御醫幾句,便讓她下去開藥,隨後又讓跪了一地的宮侍退下。
寢室內恢復了安靜。
司慕涵坐在了牀邊,看着臉色依舊蒼白的官錦,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居然怕夜半驚雷?
而且驚成了這般?
如今這樣的情況,兩日之後是否還能出席接待阿塔斯使團的宮宴?
司予執很快便又回來了,身上已經乾爽了,只是因爲頭髮溼着,所以沒有豎起,披在了身後,衣裳也有些亂,看得出來來的很着急,“兒臣參見母皇。”
她小聲走到牀邊低聲行禮。
司慕涵點了點頭示意她起身。
司予執起身便走上前一步,看着父親蒼白的面容,臉色很不好。
“御醫說了你父君沒事,不要這般擔心。”司慕涵伸手摸了摸女兒還溼着的頭。
司予執點頭,然後擡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聽着外邊已經小了許多的雷聲,憂心地道:“兒臣方纔聽到雷聲便想着父君是受了驚嚇,可是沒想到居然這般的嚴重……今年的夏季雖然下了幾場雨,但是夜裡的卻是第一次……”她看向母親,“兒臣也不知道父君爲何會這般的怕……”
司慕涵替女兒理了理有些亂的衣裳,“是母皇疏忽了,方纔沒注意到你父君會怕夜半驚雷。”
“兒臣不是責怪母皇……”司予執擔心母親誤會連忙道。
司慕涵笑道,“母皇知道,你父君這裡有母皇陪着,時間也不早了,明日你還要上課了,回去休息吧。”
“兒臣……”司予執正想直接拒絕,但是想了想,便又道:“兒臣待父君喝了藥之後方纔走。”
司慕涵見女兒一臉的堅持只得同意,“好。”
一炷香之後,宮侍端着藥進來,司慕涵爲了安女兒的心便親自餵了官錦喝,雖然官錦昏睡着,但是卻還是喝的進藥,待藥喝完了之後,司慕涵又召了御醫過來診了一次脈,確定脈象已經平穩了許多之後,司予執方纔滿腹擔心地離開。
待女兒走了之後,司慕涵問了御醫,“兩日後,官貴夫可否康復?”
“這……”御醫揣測着聖意。
司慕涵沉了沉眸,“兩日後,朕要攜官貴夫出席接待阿塔斯使團的宮宴。”
“回陛下,臣定當盡力而爲。”御醫明白聖意回道。
司慕涵看向官錦,輕輕地突出一個字,“好。”
……
水墨笑在司慕涵走了之後並沒有休息,去看過了兒子並未被雷聲驚醒之後,便一直在正堂當中等待着墨韻堂的消息。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派去的守夜宮侍方纔回來,“回鳳後,官貴夫受了驚嚇驚了胎氣,不過救治救治,皇嗣並無大礙,只需服幾劑安胎藥靜養些日子便會安好。”
“受了驚嚇?”水墨笑和司慕涵一樣因爲這個原因而蹙起了眉頭,“好端端的會受什麼驚嚇?”
那宮侍道:“據二殿下說,官貴夫是被方纔的雷聲驚着的。”
“什麼?”水墨笑一陣錯愕,隨後便是不信。
“二殿下說,官貴夫一直都是怕雷聲的。”那宮侍繼續道。
水墨笑眯了眯眼,“你可見二殿下是真還是說假?”
“陛下似乎信了。”那宮侍不敢自己判定。
水墨笑沉吟會兒,“本宮知道了,下去吧。”
“是。”那宮侍領了命令退下。
水墨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她信了,那二皇女應該是沒有說謊,在者墨韻堂內也不太可能發生什麼大事情,只是怕夜半驚雷?不得不承認,此時他的心裡還是驚訝於這個原因,“連一個雷聲都可以嚇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虧心事!”
他說完了這話,擱下了茶杯,便起身去再去看看兒子,見兒子還是沒有被雷聲驚醒,方纔安心,不過也因爲官錦這事,他不太放心兒子一個人睡着,反正今晚上她也應該不會回來了,便和衣躺下和兒子一同睡了。
皇嗣沒事就成,其他的,明日再說。
……
官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他睜開了眼睛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撫摸着腹部,在感覺到孩子還在之後,他方纔敢大口地呼吸,而在安下心來之後,便看見了坐在了牀邊打着盹兒的司慕涵。
看着守在旁邊的人,官錦愣住了。
她居然在這裡?
他這般情形,她會來看他,他可以預想的到,他知道,她便是對他無心,也是在乎他腹中的孩子的,可是如今,她不但來了,而且沒有見他沒事便離開,而是一直守在這裡?
官錦忽然間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意縈繞在了心頭。
她這般做,是不是,不但關心他腹中的皇嗣,還關心他?
官錦從一開始便告訴自己,司慕涵對他的種種關護不過是因爲孩子,一開始是因爲她需要一個皇女,後來是因爲執兒,而現在便是他腹中的孩子,可是在這一刻,在看見了她明明疲憊卻還是守在他身邊的這一刻,他內心早已經認定了的事情開始動搖。
而這一次,他沒有發覺這種動搖多麼的危險。
或許人在脆弱的時候,便是這樣貪戀了每一份的關懷以及溫暖。
會將一切的關懷美好化。
他不自覺地伸出了手,想碰她。
而當他的手,方纔一碰她的手臂,她便被猛然驚醒了。
司慕涵本就睡的不沉,因爲很輕易便醒了過來,隨後看見官錦已經醒了,正盯着她看,“你醒了?”她沒有注意到官錦此時的目光有多麼的柔和,“可還有哪裡不舒服?朕讓御醫給來給你看看?”
官錦收回了手,緊緊地握着身上的薄被,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司慕涵隨即叫人宣了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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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守着的御醫立即進來,爲官錦診了脈,“回陛下,官貴夫情況已經穩定了,只要不再受驚嚇,便不會有事。”
“嗯。”司慕涵點了點頭,便讓御醫退下。
官錦的心也方纔平安放下。
“御醫說你需要靜養,如今雷雨已經停了,你便安心睡吧。”司慕涵輕聲道。
官錦一愣,“你……”
“執兒說你怕雷聲。”司慕涵淡淡地道,“倒是朕疏忽了這一點方纔讓你受驚了。”
官錦忽然間覺得似乎一陣冷風襲向了自己,身子哆嗦了一下。
“怎麼了?”司慕涵見狀,問道。
官錦忙道:“沒事……”
“歇着吧。”司慕涵也沒有多問,便道。
官錦點了點頭,“陛下……如今已經很晚了……不如便留下來吧……”
司慕涵原本是打算走的,可見了他近乎哀求的神情,又想起了之前女兒的擔憂,便點了點頭。
官錦讓宮侍過來扶着自己躺進了牀內讓出了一個位置。
司慕涵除下了外衣,讓宮侍退下,隨後便躺了下來。
官錦側着身躺着,面對着她。
司慕涵方纔躺下沒多久睏意便襲來了,“睡吧。”
官錦點了點頭,“好。”而在這個好字方纔說完,屋外便又忽然間傳來了一聲雷聲,雖然沒有一開始的那般響亮,卻已經將官錦給狠狠嚇了一跳。
他的臉色一陣青白,然後,便猛然往司慕涵懷中鑽去。
他的手,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司慕涵。
渾身顫抖。
司慕涵總算是見識到了女兒口中所說的情況,他居然這般的怕雷聲?心裡有些驚訝也有些無奈,伸手放在了他的身上,輕輕地安撫着,“沒事,朕在這裡,別怕。”
便是晏兒也未曾這般的怕。
官錦整個人蜷縮在了司慕涵的懷中,直到感覺到了她的體溫,方纔停下了顫抖。
司慕涵便如同安撫着司以晏一般安撫着官錦。
官錦好久之後方纔真正地平復下了心緒,然後擡起了實現,看着身邊的女子,“陛下……”
“嗯?”司慕涵應了一聲。
“一直這樣陪着錦好嗎?”官錦低聲緩緩地說道。
司慕涵微微一愣,然後道:“嗯。”
官錦垂下了視線,安心地合上了眼簾,只是抱着司慕涵的手,卻始終未曾有半分鬆開,這般的緊抱着她,他的方纔感覺到了安心,溫暖,這一刻他想,若是這樣的安心溫暖一直都在,那該有多好……
……
這一晚因爲這一場雷雨而沒有睡好的並不只是前邊的這些人,在父親的哀求之下被迫返回莊家的莊之斯也是一樣未曾睡好。
因爲從二皇子的口中她聽過,大皇子怕打雷。
所以,從被雷聲吵醒了之後,她便睡不下去了。
她的身子還是沒有多大的起色,不過也沒有如同過去那般動不動便呼吸困難需要服用那要命的藥丸補氣。
醒了之後她便下了牀,到了外間的書案當中坐下。
燭火之下,一張憔悴消瘦青白的面容溢滿了擔心。
他的膽子這般的小,外邊的雷聲這般的大。
他是不是被嚇着縮在被子當中哭?
二皇子說了,他總是愛哭……
莊之斯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般輕易地便對他動了感情,雖然不知道,但是,她卻是可以肯定,她這一份感情不是假的,也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因爲父親說過的話。
她沒想過利用他。
所以,當父親說穿了她的心思之後,她雖然不願意,但是還是答應了父親,不會讓人知道。
父親讓她收起了這個心思。
他說,鳳後對莊家有怨,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而父親也不想她娶一個不能幫她,反而需要她日日呵護的正夫。
可是父親卻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日日讓她呵護的人,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極大的幸福。
她應允了父親不會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思,然而卻沒有答應父親斷了這份心思,她不讓別人知道,那是因爲如今的她沒有能力將他納入懷中,更沒有能力護佑他!
她知道他是鳳後所出得嫡長皇子,便是沒有她的護佑,也不會有人膽敢傷害他,可是,她還是想用自己的能力保護他,讓他再往後的每一個日子當中都如同現在這般日日無憂開懷,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可是如今她沒有這個能力!
父親跟她說了許多的理由讓她放棄他,可是,父親卻沒有想到,正是因爲這些話,點醒了她,如今她沒有能力保護他,沒有資格擁有他!
她要不斷地便強,不管是身子還是能力!
她要擁有可以護佑他的資本!
而這一切的第一步便是要從保住莊家少主的位置開始!
她同意父親返回莊家,除了不想父親爲難,知道自己如今還沒有資格擁有他之外,便是爲了爭取她應得的也必須要得到的!
莊家是她的,她誰也不讓!
誰擋在她的面前,便是她的敵人!
莊之斯從下了這個決定開始便知道自己要走一條極爲艱難的路,可是,她不會畏懼更不會忘記,因爲,她想永遠地擁有那個總是溫柔地笑着叫着她莊小姐的男子!
房門被人輕輕推了開來。
莊之斯快速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擡頭看向門口,便見自己的母親走了進來。
莊銘歆是見了女兒的房間還亮着燭火方纔進來的,原本以爲是那個下人忘了熄滅燭火,卻不想居然看見女兒坐在書案旁,她走了進去,看着女兒不太好的臉色,“這般晚了怎麼還不睡,可是身子不舒服?”
莊之斯淡定自若從書案上取了一本書,“女兒前幾年都病着課業上邊落下了許多,如今蒙豫賢貴君恩典讓御醫醫治,身子好了些,便想着補回落下的課業。”
莊銘歆一愣,說實在,她對於這個嫡女並不瞭解,似乎從她決定生庶女的時候開始,她便不再如同她方纔出生那般的關注,可是,記憶當中,斯兒總是柔柔弱弱的,性子甚至可以說是怯弱,可是如今眼前的女兒……她忽然間覺得有些陌生,“斯兒……”
“母親若是沒有其他吩咐,那便讓女兒安心讀書吧。”莊之斯下了逐客令。
莊銘歆心裡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改日母親給你找個先生。”
“多謝母親。”莊之斯淡淡地回了一聲。
莊銘歆嗓子忽然間有些幹,輕咳了一聲,方纔道:“你身子還未好全,莫要太勞累了。”
“多謝母親關心。”莊之斯垂着眼簾,掩去了眼底的一絲嘲諷。
莊銘歆是何等人,雖然莊之斯掩飾的很好,但是她還是覺察出來了,她的女兒不屑於她的關心,“斯兒……最近母親忙着公務,待忙完了,母親便向陛下告假一陣子,隨後便帶你出去尋尋名醫,你放心,母親定然會召人治好你的!”
莊之斯握着書本的手緊了緊,擡眼看向眼前臉上帶着愧疚的女子,認真地問道:“母親很讓我離開京城嗎?”
莊銘歆一愣,“母親並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母親沒有這個意思,那女兒便也不離開了。”莊之斯繼續道,“再者,哪裡的名醫會及得上宮裡的御醫?便是真的有,母親也可以讓人請來京城的。”
她的話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母親,女兒的身子不適合長途跋涉,自然,若是母親希望女兒離開京城,女兒便是丟了性命,也會走的。”
莊之斯的話便像是一把刀似的,狠狠地刺進了莊銘歆的心頭。
“母親不是這個意思……”莊銘歆想解釋,可是,卻不知道如何解釋方纔好,或許,從她當初放棄了這個嫡女的時候開始,她便沒有資格這般在她的面前說這些爲自己辯駁的話。
這些日子當中,女兒對她的冷漠以及隱隱散發出來的怨憤,她都看在了眼中,可是,卻苦無辦法。
她沒有辦法還她公道,因爲那個人是她的父親。
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更加的努力保護她,甚至許諾,不會動搖她少主的位置。
可是既是她明確表示她依舊是她的繼承人,可是,女兒卻不信她。
莊銘歆很悲哀地發現,她唯一的嫡女,卻將她當成了一個會害她性命的劊子手。
莊之斯也沒有多麼的在乎,“母親,女兒真的要念書了。”
莊銘歆看着女兒的認真的面容,忽然間有種無顏以對的感覺,“別念這般晚了,早些休息。”說完,便轉身離開,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甚至連房門也忘了關了。
莊之斯放下了手中的書本,然後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出,雙手握着兩扇門的門延,遠遠看向正匆忙走在迴廊當中的母親,握着門延的手指緊了幾分,青白的面容染上了陰沉。
她很清楚母親方纔調回京城,如何可能在這個時候向陛下請假帶她出去尋訪名醫?!便是連父親都知道她又多麼重視這一趟回京!帶她出去尋訪名醫?!是想趁着這個機會攆她出京吧!
如今豫賢貴君保她,她無法違背豫賢貴君的心意,便想着將她逐出京城吧!
既是她信誓旦旦地說會補償她會對她好會保住她少主的位置繼承人的名分,她也不信了,再也不信了,因爲她只有一條性命!
莊之斯冷笑一聲,猛然用力,合上了門!
……
雪暖汐是在次日方纔知道官錦動了受驚動了胎氣的事情,一開始他未曾弄清楚情況還以爲是墨韻堂內出了什麼事情讓官錦受驚,着實緊張了一番,最後得知居然是那般一回事之後,他忽然間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太緊張了嗎?
雪暖汐知道自己這般的緊張對於事情是沒有幫助的,可是他卻控制不了自己。
這是新的暗衛入宮以來第一次面對重要的事情。
若是出了事情,那這近十年的努力便白費。
而且這一回,也不知道是誰出事!
如今和當年不同了。
南苑當中有了孩子們!
雪暖汐最擔心的還是幾個孩子。
然而,不管雪暖汐如何的緊張,六月二十六日這一天還是來了。
在六月二十五日的傍晚,禮部尚書送來了阿塔斯使團的最新要求,明日前來南苑會見永熙帝的只有阿塔斯族長米勒婭,而她隨行的心腹手下阿塔斯第二勇士普拉古則繼續留在京城尋歡作樂。
這個變化打亂了司慕涵的佈置。
原本阿塔斯族長以及那普拉古來了南苑之後,驛館內的暗衛便可抽調大部分回來南苑佈防,可是如今普拉古留下了,司慕涵不得不多留意些暗衛在驛館。
畢竟普拉古並不是普通人物。
而且,她居然放心阿塔斯族長單獨前來南苑,想必是另有要事去做。
司慕涵不得不加以注意。
事到如今,司慕涵只得重新做了一番安排。除了她貼身的暗衛之外,那日南苑的暗中防衛轉由內宮暗衛負責。
雪暖汐知道了更是緊張不安了,可是爲了不讓司慕涵擔心,極力地隱藏,然後嚴陣以待。
次日,在禮部尚書的引領之下,阿塔斯族長米勒婭攜着隨行的心愛侍寵以及一衆護衛使團浩浩蕩蕩地進了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