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帝生父還活着的流言很快便傳進了朝中的不少大臣的耳中,不過介於這件事影響頗大,在永熙帝沒有表態之前,大多數大臣都選擇了沉默,當做什麼也不知曉,然而大多數畢竟不是全部,朝中還是有人覺得應該將這件事給拿出來說說,譬如說御史臺的御史。
御史臺在大周的官員體系當中算得上重要的機構,有監察彈劾百官失當言行,規勸君主的過失之權。
在前朝之時,御史臺是個極爲重要的機構,因爲其掌握監察大權,一般官員都對其十分畏懼,甚至有當丞相空缺時,經常由御史上丞接任,然而卻也因爲御史臺的權利過大,出現了不少亂子,以致到了最後,每當上朝,必不可少的便是御史的彈劾勸諫,以致朝堂更是不穩。
大周建朝後,太祖皇帝雖然留下御史臺這一機構,但也是想多一個監察百官言行的渠道而已,至於上諫這一部分,也不過是做做擺設。
新朝建立需要的是立威和說一不二的強勢,否則許多有用的政策也實行不了。
之後的聖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雖然開始重視御史的上諫,然而當帝皇的決策和御史的諫言出現了相悖的之時,多數情況下,皇帝都會忽視諫言,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先帝當年執意要西南臨淮城修建防禦工事一事便也遭到了御史的強烈反對,甚至有御史準備以死相諫,然而最後先帝還是執意下旨去做。
因而御史的權利看似很大,但卻也是好看而已,實際根本便沒有什麼實權,這件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雖然實權沒有多少,但是鑑於大周曆代皇帝對御史臺的御史卻也還是比之一般官員更爲的厚待,且御史監察彈劾一權利卻也是得到了很大限度的發揮,因而讓其成爲了朝中有心拉幫結派之人必須拉攏的目標之一,先前寧王瑞王乃至蜀藍風水韻雲在朝中都有站在她們陣營的御史。
永熙帝登基之初,寧王也曾利用御史給她使過絆子,所幸如今大周的御史不如前朝那般權利聲望過大,永熙帝也不至於被幾個人動動嘴皮子便失去了皇位,但懲處御史始終是於帝皇的名聲有礙。
而御史臺經過了先前那些波折,在朝中的影響卻也沒有先前三朝那般的有用。
至少不算是得永熙帝的看重。
在永熙帝看來,御史之所以比之尋常官員重要,那是因爲她們擁有一顆剛正不阿不偏不倚的堅韌之心,可以公證客觀地看待百官和君王,可是若是這顆心失了中正,或者染上了那一派別的痕跡,那這些人便只能添堵不會有任何的建樹,甚至會成爲有心之人手中對付自己的刀子!
因而先前不管是瑞王還是寧王或許蜀藍風水韻雲都曾經利用過了御史,這讓永熙帝對御史臺的影響顯得極爲的差!
若不是御史臺的確還有存在的必要,她早便下旨撤了這個機構。
御史臺設御史上丞一名,從一品官職,掌管御史臺,其下設兩名左右御史中丞,二品官職,御史中丞之下便是御史,從二品。
而御史卻又分上諫與下察兩部分。
上諫便是向帝皇諫言,規勸君主過失望其改變不當的言行和決策,由左御史中丞負責掌管。
下察便是監察彈劾百官言行,由右御史中丞負責掌管。
經過了新帝登基之時的一連串風波,御史臺如今可以說是人才凋零,原本有上百人的御史臺由於各種原因如今便只剩下那般十來個,而御史上丞以及左右御史中丞的位子都空缺着,暫且由禮部監管着。
待水韻雲之事結束之後,也曾經有御史上奏永熙帝希望永熙帝補齊御史臺的空缺,只是當時永熙帝正是需要獨立專行的時候,便將摺子留中不發,只是讓禮部先行監管的,也正是因爲永熙帝的這個舉動,讓御史臺的一衆御史尤其是曾經投過寧王或瑞王甚是水韻雲陣營的御史便更是人心惶惶,擔心永熙帝秋後算賬,請辭的摺子紛紛呈上了永熙帝的案桌之上。
永熙帝倒也是乾脆,要走便放人,要出去御史臺的不正之風,便只有徹底清洗一遍,然而她卻不想親手處理落得一個秋後算賬的名聲,便只好用這等方式,讓那些心中有鬼之人自個兒離開。
這便造成了如今御史臺職位空缺許多的原因。
可以說,如今還能留在御史臺的基本上還是剛正不阿的。
而今日早朝上第一個毫不避諱地提及關於永熙帝生父還活着之流言的御史卻是前任的御史上丞,此人命劉沁,已年過六旬,乃聖祖皇帝最後一屆春闈的榜眼,也算得上是三朝元老,而她之所以由從一品的御史上丞便降職成了從二品的御史卻也並非因爲瑞王等人的事情,而是因爲先帝廢太女一事。
當日廢太女謀害先帝不成反被擒下,先帝一怒之下下旨廢黜太女,當時朝中百官絕大多數選擇了明哲保身,唯有當時的帝師雪千醒和御史上丞劉沁開口爲她說話。
而與雪千醒只是求情不同,劉沁極力反對廢黜太女,言行刺一事定有內情,懇求先帝再一次徹查,然而當時先帝並沒有接納劉沁之言,甚至斥責她與廢太女有私,方纔會爲廢太女辯駁,當場便將她由與御史上丞降爲普通的御史。
劉沁與廢太女有沒有私交永熙帝不知道,不過她倒是挺欣賞她敢作敢爲的性子,更重要的是,據她的暗查,她並沒有介入之前瑞王等人的派別之爭當中。
永熙帝想,或許這也是爲了先帝只是降了她的職而沒有撤職的原因吧。
消息靈通耳聽八方是御史必備的能力之一,所以關於永熙帝生父的流言劉沁早在兩日之前便已經知曉了,不過她也並未立即上奏永熙帝,畢竟御史的指責雖監察和勸諫,而非聽風就是雨的,胡亂聽信流言,然而得知這個流言之後,她也暗中讓人打聽過了看看是否是哪個宵小的妄爲,只是最後卻並沒有查處個所以然,而流言也越傳越厲害。
多年的御史生涯告訴她,這件事定然有內幕,因而她方纔在早朝之上奏報這件事,也藉着這件事勸諫永熙帝追封生父。
她是三朝元老,對於當年陛下生父一事也是親身經歷的,可以說,陛下生父之所以惹的朝野非議也是因爲他過於獨寵之緣故,也並未犯下禍害大周的大罪,並非完全不可饒恕,再者大周不成文的規定,君侍誕下皇嗣可以彌補一切過錯,而當年的程君誕下的還是當今聖上,於大周更是大功一件,被追封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這件事還關係到陛下的孝道一事,更是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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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也是,提醒陛下盡孝道也是指責之一。
劉沁當了多年的御史,早已經將勸諫監察當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事情,雖然遭到了貶斥,但是卻已然未改初衷。
當初廢太女一事她的確是覺得另有內情,所以方纔不惜惹怒先帝爲之求情。
不過爲官過年,後來她也是想明白了,或許先帝便是要藉着那件事廢了太女,否則,若是先帝真的覺得她與廢太女有私交,便不只是將她降爲御史這般簡單了!
“啓稟陛下,臣聽聞這兩日京城之內流傳着這般一個傳聞。”劉沁的面容一臉臣肅,如同她的行事作風一般,“傳聞陛下的生父程氏依然在世,臣斗膽請問陛下,此事可是當真?”
她這話一出,正宣殿內頓時一片沉寂。
衆人都想想盡了辦法忽視這件事,然而她卻居然在早朝當中提出來。
不得不說,此事不少朝臣的心中對於劉沁十分的不滿,尤其是順天府尹謝淨芸,她幾乎是不顧身處正宣殿內,狠狠地瞪了劉沁一眼。
劉沁眼觀鼻鼻觀心的根本不將此時衆人的反應放在心上,不是她高傲不講別人放在眼裡而是她已經習慣了這些。
從成爲御史的第一日起,她便知道,此生在朝堂之上,不會成爲那等兩面逢源之人。
謝淨芸不着痕跡地打量着永熙帝的神態,卻見她並沒有動怒,也沒有什麼過繼的反應,心中隨即蒙上了一層陰霾,此時真的沒有她所想的那般簡單嗎?
昨日謝淨芸出宮之後便召集了順天府的手下,四處撒網查這件事,然而最後卻還是一無所獲,能夠在京城之內散播這樣的流言但是卻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必定不是尋常之人!
可是這人究竟會是誰?
謝淨芸原本是斷定朝中大臣不敢將這件事給拿出來公然說的,所以她還能有幾日的時間好好查查,可是如今劉沁居然將這件事搬到了朝堂之上,那便是將她逼到牆角,非得查出個所以然來,若是查不出,那她便不會只是瀆職無能這般的簡單了。
這件事不管如何都一定要有一個結論的,難保倒是真的查不出什麼來,陛下會拿她開刀!
雖然她和先帝十一皇帝有婚約,但是謝家的人包括她之內都很清楚,這樁婚事不過是一場交易,如今謝家已經舉家遷往了京城,除了想盡辦法在這裡站穩腳跟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退路,雖然謝家在西南還有餘威,但是西南並非謝家一個大族,謝家離開西南已然快一年了,這段時間足以讓其他大族趁虛而入,瓜分西南!
而不管是先帝還是如今的陛下,從心底都是不希望謝家能夠在京城站穩腳跟和壯大。
在帝皇的心中,她們這些世家大族越少便是越好!
她是謝家的嫡女,若是她出了事情,不僅是謝家,便是連身爲西南大將軍的長姐都會受到牽連!
至於十一皇子,從先帝開始,便有傳聞朝廷想將一個皇子嫁去和親,若是十一皇子和她的婚事毀了,那陛下便多了一個皇子在手,從而換取更多的利益!
謝淨芸從來便不相信永熙帝對於這些異父的皇帝有多深的感情,站在帝皇的角度,爲了達到目的,便是同胞親弟也一樣可以犧牲!
謝淨芸是越想便是越慌,甚至開始有些神經質地懷疑這件事是否便是永熙帝親自導演的一場戲,爲的便是來她下水!
安王也是看着永熙帝,等待着永熙帝的答覆。
而永熙帝的反應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劉愛卿都說是流言了,那便也知流言無稽,這等事情無需拿到朝堂之上,至於其他,朕已然讓順天府去查。”
謝淨芸此時還沉浸在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當中,並沒有回過神來。
永熙帝看了看她,發現她居然走着神,眉頭微微蹙起,聲音微沉地道:“謝愛卿!?”
謝淨芸這方纔回過神來,上前一步道:“臣在。”
“流言一事查的如何?”永熙帝正色道。
謝淨芸沒有擡頭看永熙帝的臉色,只是誠惶誠恐地道:“請陛下恕罪,臣暫且未曾查到什麼消息。”
“那便再去查!”永熙帝沉聲道,“朕不希望在京中之內出現這等擅自議論皇家之人,更不想再聽見這等流言!”
“臣遵旨!”謝淨芸將所有的憂慮暫且壓下,“臣會竭盡全力將散播流言之人查出來懲以律法!”
永熙帝應了一聲,便沒有在就這件事發表意見。
劉沁卻再一次開口,“陛下,這流言雖是無稽,但事出便會又因,臣以爲之所以有人會傳出這般流言,怕是因爲陛下自登基以來未曾爲陛下生父正名有關聯。”
衆臣聞言,眼觀鼻鼻觀心的,選擇了明哲保身。
安王卻蹙起了眉頭,劉沁的個性她也是有些知道的,只是這件事劉沁怕是又會如當初廢太女一事一般,做錯了。
陛下不追封生父怕是便是爲了有朝一日將人接回來,那畢竟是她的生父!
若是追封了,將來再要爲他正名怕又會平添一番風波了!
“陛下的生父程氏雖是先帝廢黜之君侍,然而他畢竟是陛下的生父,百善孝爲先,陛下應該給他一個哀榮,再者,程氏誕下了陛下,於大周社稷有功,理當得到追封。”劉沁繼續道。
衆臣聽了劉沁這話,不禁在心中愕然。
陛下生父乃先帝廢黜之君侍這件事自陛下登基以來,除了之前寧王謀逆之時曾經拿出來說過,便無一人提及,如今劉沁居然將這件事拿到朝堂上公然論及?!
雖然她本意是讓陛下追封程氏,可是這程氏卻是陛下的一大污點!
哪一個君王會樂見別人那自己的污點出來說事?
劉沁是老糊塗了還是不要命了?!
永熙帝的臉卻也沉了下來,追封?!
她如今可以不承認流言一事,可是追封?
這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她的生父死了?
永熙帝對程氏的感情本就複雜,雖然無法接受認爲這個生父,但是也無法便這般告訴天下人,她的生父死了!
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
而且……
這般做了,他們父女之間的情分卻真的完全斷了!
永熙帝開始有些恨起了劉沁,爲何要將這件事拿到朝堂上來說!
安王注意到了永熙帝神態的改變,擔心出事便立即出來說道:“啓稟陛下,劉大人之言確實有理,不過正如劉大人所言,陛下的生父乃是對大周社稷有功之人,他的追封定然要慎重其事,不能倉促進行,如今離先帝喪期結束還有兩個月,喪期結束之後,依照規矩,陛下是要對先帝去世之君侍一一追封或添加諡號的,因而臣以爲不如先讓禮部準備着,屆時再一同追封,這般也是全了先帝之心。”
安王最後一句話說的格外的重。
這個流言傳出去之後,定然有許多人暗中去打聽陛下生父的事情,而當年先帝那般寵幸程氏,她們定然也會查到的。
安王這話,既是解了永熙帝的圍,也是給了永熙帝時間。
永熙帝若是還想認回生父便可以再這兩個月的時間內籌謀,而若是不想,她也可以這個藉口解釋爲何登基這般長的時間一直未曾追封生父,洗清了她不孝之名。
永熙帝何嘗聽不出安王的心意,她看了看她,隨後便一臉沉靜地道:“安王所言極是,那便依安王所言吧,追封朕生父一事待先帝喪期過後再行討論。”
劉沁沒有意見便退回了遠處。
只是今日的早朝卻因爲這件事而如同蒙上了一層陰雲一般,沉鬱無比。
好不容易早朝結束了,一衆大臣方纔舒了口氣。
有幾個大臣忍不住向劉沁冷嘲熱諷,只是劉沁早已經見慣了這等場面之人,直接視若無睹,在她的心裡,根本便不覺得自己這般做有錯。
安王見了這情形,也不禁無奈嘆息,劉大人的確是一個好御史,所以方纔她纔會出言斡旋,便是不想讓大周失去了一個剛直不阿的好御史,只是希望陛下也如同她所想的一般,不要將劉大人今日的行爲放在心上。
謝淨芸真的是想狠揍劉沁這老婆子一頓,然而想歸想,理智還是制止了她,她在朝中的根基還不深,雖然朝中的大臣對她也是和顏悅色的,但是不過是看在了她是十一皇子的未來妻主防磁啊這般的客氣而已,若是真的鬧出了事情,這些人怕是會連爲她求情都不會。
謝淨芸原本是想向安王試探一番,看看永熙帝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想起了安王之前的態度和方纔的一番話,便打住了。
便是安王知道些什麼,以她是陛下的心腹這一身份,是不會告知她的!
如今最要緊的便是查出散播流言之人!
……
觀星殿
雪暖汐這一覺睡得格外的好,一直睡到了永熙帝下了朝方纔醒來,醒來之後,便從旁邊守着的宮侍稟報說司慕涵留下了話中午要與他一同用午膳,心情更是大好。
當他梳洗好之後,卻見聞宮侍稟報說,章善求見。
他愣了愣,一大早的章善怎麼會來的?
因爲章善是女子,所以除非必要,她是不會親自到後宮的。
如今她既然來了,那便定然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雪暖汐也不耽擱,連早膳都沒用便去大殿見了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章善來求見他並非因爲宮中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而是領着兩個新宮侍進來。
雪暖汐看着一個面生的宮侍,不解地問道:“章總管,這是怎麼回事?本宮宮中並不缺宮侍。”
“回皇貴君,陛下今早吩咐臣皇貴君身邊的貼身宮侍只有綠兒一個人,而最近綠兒公子也要照顧絕塵大師,因而陛下讓臣從新進宮的宮侍當中選了一個機靈的來給皇貴君使喚。”章善恭敬回道。
雪暖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雖然涵涵給他選貼身宮侍挺奇怪的,不過若是因爲程氏,那倒也是說得過去,“既然是陛下的賞賜,那本宮便留下了。”隨後看向了那垂着頭的男子,“擡起頭來。”
那男子緩緩擡起頭,容貌平凡,並沒有什麼出彩之處,不過雪暖汐卻還是有些奇怪,因爲這位宮侍的神色太過於平靜,便是在面對他的事情也是一樣。
雪暖汐在宮中呆了這般長得時間,不管是多麼膽大的宮侍在見他的第一次都會有些惶恐的,但是此人卻是不一樣。
不過雖然心裡覺得奇怪,但是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因爲這宮侍是司慕涵讓章善挑的。
“你叫什麼名字?”
“奴侍名喚冷霧。”那宮侍恭敬而平靜地道。
“冷霧?”雪暖汐愣了愣。
冷霧見狀道:“若是皇貴君不惜這個名字,可以另賜奴侍名字。”
雪暖汐笑了笑,“本宮不是這個意思,你的名字很好,那往後你便呆在本宮身邊做貼身宮侍吧。”
“是。”冷霧回道。
章善開口道:“若是皇貴君沒有其他的吩咐,那臣便先告退了。”
雪暖汐點了點頭,“嗯。”
章善行禮之後便退了下去。
這時宮侍便前來請雪暖汐用早膳,雪暖汐原本想讓身邊的宮侍領着冷霧去熟悉一下觀星殿的環境,隨後方纔當差,然而冷霧卻言他奉了永熙帝的旨意要隨身伺候雪暖汐。
雪暖汐又是一愣,但是卻也沒說什麼,便讓他在身邊伺候着。
用完了早膳之後,雪暖汐便想去偏殿看看程氏,然而還未出門,便聽宮侍稟報,豫君前來向他求情。
雪暖汐有些訝然,雖然他是皇貴君,豫君前來向他請安是尋常,然而他早便說過不需要他來請安了,一開始他是沒有聽,一直來,後來他動了氣,便說了他一番,他方纔放下那所謂的規矩,安心在自己宮中養着胎,甚少來他這裡。
平日裡兩人見面基本上都是他去流雲殿的。
如今他怎麼忽然間來請安了?
雪暖汐親自迎了出去,卻見蒙斯醉一臉焦急的模樣。
“你這是怎麼了?”雪暖汐疑惑道。
蒙斯醉心中焦急的連行禮都忘了,“臣侍有事想與皇貴君談。”
雪暖汐愣了愣,便和他進了暖閣,隨後便對身邊的宮侍道:“本宮有話與豫君談,你們都出去吧。”
宮侍們紛紛退下。
只是出了冷霧。
雪暖汐見他不離開,“冷霧,你也退下吧。”
冷霧擡頭看了看雪暖汐,卻是沉默了會兒,像是在凝神注意着什麼似的,半晌過後,方纔應聲退了出去。
暖閣只留兩個人,雪暖汐也沒有心情理會冷霧異常,對蒙斯醉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以蒙斯醉的性子,這般的着急定然是有大事情發生!
蒙斯醉吸了口氣,一字一字地問道:“皇貴君,陛下的生父可還活着?”
雪暖汐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
然而話方纔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蒙斯醉心中一沉,“這般說來,外邊的傳言都是真的?”
“什麼傳言?”雪暖汐心中一驚,“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外邊的傳言是什麼?”
蒙斯醉看了看雪暖汐,隨後便開口道:“今日早朝上,有御史向陛下稟報京中近日出現了一個流言,說陛下的生父還活着。”
“什麼!?”雪暖汐大驚失色,猛然從椅子上站起,“這怎麼可能?!”
程氏的身份可是保密的,宮裡面知道的便也只有他和涵涵!
涵涵自然不會散播出去,而他也未曾說過啊?
那到底這件事是如何傳出去的?!
那傳這件事的人又有什麼目的?!
蒙斯醉今早本是讓人去交泰殿送一些點心罷了,不想去送點心的宮侍卻聽見了交泰殿的侍衛在暗中議論這件事,那宮侍聽到了這事情之後,便急急忙忙趕回來告知他,他一聽一開始是不信的,可是卻忽然間聯想起了如今住在了觀星殿的那位絕塵大師,還有和安皇貴君去世之時那絕塵大師的異樣反應,讓他不得不產生懷疑。
若是那絕塵大師只是爲和安皇貴君誦經唸佛而來的,那和安皇貴君都已經去世半個多月了,他也該出宮了,可是卻沒有,反而一直住在了觀星殿由皇貴君照顧着,以皇貴君的身份,能夠讓他這般緊張照顧的人定然不會是尋常之人!
如今又出現了那樣的流言……
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一個想法便在腦海中成形。
那絕塵大師便是流言當中陛下還活着的生父!
先前蒙斯醉是猜測,不過如今見了雪暖汐的反應,他便是肯定了!
“皇貴君,陛下的生父可就是如今住在偏殿當中的絕塵大師?”
雪暖汐呆愣地許久,方纔點了頭,“是……”
蒙斯醉此時心中極爲的複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陛下的生父還活着這是好事,可是偏偏……這時候又出現了這樣的傳聞,而之前所有人包括先帝在內都說他死了……
他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事情,可是卻知道,並不是陛下認回了生父便可以解決的。
甚至陛下可能連認回生父都無法做到!
他看着雪暖汐,認真而懇切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雪暖汐看着蒙斯醉,沒有立即回答。
“臣侍只是擔心陛下……”蒙斯醉心中有些苦澀,以皇貴君的神情來看,他是知道事情的經過的,那便證明了陛下將事情都告訴了他,但是卻對他隻字不提,他知道如今在她的心中,最重要的便是眼前的這男子,他是知道的,也是接受了的,可是如今,出現了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區別對待,他卻還是認不出難過忍不住苦澀,甚至又會想着,若是當初他沒有做出那些事情,如今在她心中的人便是他!只是他一個人!
雪暖汐也不是不想告訴他,只是這件事沒有司慕涵的允許,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然而再見了蒙斯醉滿臉的擔憂之後,便是做了決定,將事情告訴了他。
如今他懷着身子,不能過於的擔心。
而且他也相信蒙斯醉是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去的。
所以,他便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細細告訴了他。
蒙斯醉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所聽見的居然會是這般一些事情,以前他也聽司慕涵提過自己的生父,只是知道她的生父是被罷黜了的,是早便已經死了的,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身爲她父親的男子居然做出了這等狠心的事情來!
難怪這些日子她總是有心事,難怪和安皇貴君會和她鬧成那個樣子!
原來竟是因爲他!
雪暖汐說完了之後,見蒙斯醉一臉的痛惜,便道:“豫君,你沒事嗎?”
蒙斯醉搖了搖頭,“臣侍沒事……”他只是心疼,心疼那個可憐的女子!這般多年,原來她受了那麼多苦!
雪暖汐也是有幾分猜到蒙斯醉如今心中所想的,可是他卻沒有說出來,因爲那人畢竟是涵涵的生父,他在心中如何的不待見他都可以,但是卻不能在別人的面前說他的不是。
“既然陛下待他進宮是秘密進行的,那外邊怎麼會有那樣的流言?”蒙斯醉將注意力放回了流言這件事上。
雪暖汐也是一臉的憂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承安寺裡面的人說出去的?”可是程氏已經在承安寺中呆了十七年了,爲何現在方纔有人說出去?那若不是承安寺的人,誰會知道這件事?!
蒙斯醉看着他,正想說什麼,便從外邊傳來了宮侍求見的聲音。
雪暖汐整了整神色,開口准許人進來。
那宮侍進來之後,便說絕塵大師求見。
雪暖汐和蒙斯醉同時一愣。
雪暖汐道:“請他進來。”
那宮侍領命,隨後便退下,半晌後領着程氏進來。
雪暖汐看着程氏,神態有些不自然。
蒙斯醉卻是上前,微微屈身行了一禮,沒有說話,因爲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雖然此人對陛下太過於狠心,但是他畢竟是陛下的生父。
程氏見蒙斯醉行禮,卻是愣了一下。
雪暖汐開口道:“請坐吧。”
程氏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雪暖汐,又看了一眼蒙斯醉,最後將目光放在了蒙斯醉的微微凸起的腹部上,眸光中透着柔和。
蒙斯醉注意到了程氏的目光,但是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如雪暖汐一般,伸手請他坐下。
程氏收回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蒙斯醉見他坐下,自己方纔做回了遠處。
雪暖汐也坐下之後,便開口詢問程氏,“您……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程氏看了看兩人,心中便已經明白了他們或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因而方纔會這般的客氣,“我在宮中已然呆了許久了,也該是時候離開了。”
“您要走!”蒙斯醉驚愕道。
雪暖汐也有些訝然,隨後心中便生出了一陣惱怒,他要走?又要撇下涵涵不管了?“你爲什麼要走?你走了,陛下怎麼辦?!”
一氣之下,他連尊稱都不用了!
程氏笑了笑,“我留下對她沒有好處!”
“可是你是……”蒙斯醉的話沒有說完,因爲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程氏笑容染上了悽苦之色,“永熙帝的生父已經死了,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而我,不過是承安寺中的一個僧人罷了,我留下來,只會給她帶來麻煩!”
程氏沒有想過永熙帝會認回自己,更沒有想過她會給他身爲君王生父該有的尊榮。
所以,離開,是最好的辦法!
雪暖汐愣住了,心裡雖然惱怒他可以說走便走,可是偏偏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說的沒錯,他留下來,對涵涵沒有多大的好處,可是他若是這般走了,涵涵定然又會有被生父拋棄的感覺的!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程氏該不該走!
“您不能走!”蒙斯醉卻是肯定地否定了程氏的請求。
程氏一愣。
雪暖汐也是訝然。
蒙斯醉站起了身來,認真地看着程氏,“想必您還不知道如今外邊已然傳着您還活着的消息,京城之內如今怕是都知曉了這件事,雖然陛下未曾承認,但是既然有了這樣的流言,那您便不能走!”
程氏一驚,“你說什麼?!”
“雖然如今暫且不知道那散播流言的人是誰,但是定然是衝着陛下而去的,而那人既然能夠知曉這個消息,那必定也知道你是誰,若是你此時離開了皇宮,離開了陛下的庇護,那散播流言之人極有可能會拿你來威脅陛下!不管您與陛下之間有什麼恩怨,也不管陛下承不承認您的身份,但你始終是陛下的生父,單憑這一點,陛下也不可能不管您,若是有人拿您來威脅陛下,陛下定然會受脅迫!”蒙斯醉認真地道,“所以,您不能走,至少在陛下查清楚那散播流言之人究竟是誰之前不能離開!”
程氏臉色有些蒼白,心也亂了起來。
雪暖汐如醐醍灌頂一般,“您不能走!”
他怎麼沒想到這些?蒙斯醉說的沒錯,若是有人拿他來威脅涵涵,涵涵一定會屈服的!所以程氏一定不能離開皇宮,不僅不能離開,而且他還要盡一切可能保護他!只有在皇宮,纔可以確保他的安全!他安全了,那涵涵便也安全了!
蒙斯醉見程氏沒有說話,便上前一步,雙膝一屈跪在了他的面前,“臣侍求您念在陛下始終是您的親生女兒的份上,爲陛下想想,留在宮中。”
從方纔皇貴君的講述來看,若是此人堅持離開,陛下是絕對不會阻難的,可是若是他出了事情,陛下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一旦他離開了皇宮,那陛下便憑空多出了許多威脅。
雪暖汐見蒙斯醉跪下,愣了愣,隨後也是跪在了程氏面前,擡頭看着程氏,“我知道您心裡也是關心陛下的,爲了陛下,便留下來吧,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騷擾你,你也可以如同在承安寺中一樣誦經唸佛,我求您!”
程氏連忙伸手想扶他們起來,“你們先起來!起來啊!”
“您答應了?”蒙斯醉看着程氏。
事情到了這一步,程氏如何能夠不答應,他離開本是不想女兒爲難,如今離開卻只會給女兒帶來更大的危機,他如何能夠離開,“我答應,你們起來!”
雪暖汐和蒙斯醉聞言,方纔鬆了口氣,隨後雪暖汐便立即攙扶着蒙斯醉起身,又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吧?”
蒙斯醉臉色不太好,但是卻是因爲擔心所致,身子倒是沒有什麼不妥,“臣侍沒事。”隨後又看向了程氏,微笑道:“謝謝您。”
不管之前他做了什麼如今他肯留下,他便該真心感謝!
程氏笑了笑,卻是帶着濃濃的苦澀。
雪暖汐此時咬緊了牙關,在心中發誓一定要將那散播流言之人給揪出來,從而查出究竟是誰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
可是究竟會是誰?究竟還有誰知道?
難道他身邊有奸細?!
雪暖汐瞪大了眼睛,因自己的這個想法而震驚不已!
……
交泰殿
章善辦完了永熙帝交代的事情之後便去了交泰殿覆命。
永熙帝看着她,眯了眯眼認真地問道:“你確定那個冷霧沒有任何的問題?”
“臣可拿項上人頭擔保!”章善正色道。
永熙帝點頭,“那便好,讓他寸步不離地保護皇貴君!”
“是。”章善應道,猶豫會兒,“陛下,暗衛組織真的出了問題嗎?”她還是無法接受這件事!
永熙帝面容微沉,陰沉地道:“朕也不希望先帝留給朕做保命符的勢力出問題!”
“那陛下打算如何?”章善問道。
永熙帝眯着眼睛,卻沒有回答。
章善見狀,便也不再多問,她已經脫離了暗衛組織,雖然仍然心繫組織,但是這件事已經不是她可以插手的,而且,若是暗衛組織出了問題,那最好的法子便是清楚所有的問題!
而暗衛組織對於背叛者,唯一的懲處便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