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散播出去

永熙元年一月十九日,皇貴太君薛氏薨於清思殿,帝大悲,卻只令內務府協同禮部以先帝君侍之規格辦理喪儀。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交泰殿

御書房暖閣

司慕涵獨自坐在了窗邊的暖榻上,暖陽穿過窗戶上的宣紙照了進來,她伸出了口,平放在了面前,仿若要將那陽光托住。

雪暖汐走進來之時,便看見了這般情形,眼睛一酸,淚水便認不出落了下來。

司慕涵沒有落淚,然而眼底卻有着清晰的悲傷。

雪暖汐抹乾了眼淚,深吸了口氣,緩步上前,“涵涵……”

司慕涵愣了會兒,隨後放下了手,轉過了身,淡淡地道:“你來了。”

“嗯。”雪暖汐點頭,隨即走到了她面前,坐了下來,隨後偎依入了她的懷中,伸手抱着她的腰,“涵涵,我知道你很難過……”

“朕不難過。”司慕涵卻笑了笑道,“父君走的很安心,也可以和大皇兄他們團聚了,朕應該高興方纔對。”

雪暖汐聽了她這話,卻是更加的難過,方纔忍住的淚水,便又落了下來。

司慕涵沒有說話,只是摟着他。

許久之後,一宮侍進來稟報道,言禮部尚書求見。

司慕涵鬆開了雪暖汐,下旨讓人進來。

雪暖汐擦乾了淚水,便站起身來說他先回清思殿守着,“清思殿那邊你不必擔心,我定然會辦好皇貴太君的喪事的,還有鳳後也說了,他願意幫忙,你安心處理政事。”

司慕涵握了握他的手,“朕沒事,別擔心。”

雪暖汐擠出了一絲笑意,隨後卻是行了一禮,方纔離開。

禮部尚書的來意亦是爲了皇貴太君的喪儀一事,自永熙帝下旨讓以君侍規格辦理皇貴太君喪儀之後,朝中便有大臣上奏,希望永熙帝改變聖意,言皇貴太君薛氏乃帝之養父,理應追封爲太鳳後,以國喪待之,而且之前傳出皇貴太君病重一事之後,她便向內務府探過了口風,當時內務府的人也曾隱晦表示,永熙帝吩咐內務府以太鳳後的規格準備皇貴太君的後事的。

永熙帝一時未曾做出迴應,禮部尚書卻在收到這些消息之後第一時間進宮求見永熙帝,是否需要更改規格,因爲若是以國喪待之,那許多事情需要準備,譬如說皇貴太君被追封爲太鳳後之後,依照規矩是要葬入帝陵寢與先帝、和裕鳳後合葬的。

“父君不喜歡熱鬧,而且,這也是父君臨終之時的希望。”司慕涵看着眼前的禮部尚書,緩緩地道,“父君不想打擾先帝和和裕鳳後的安寢,自請葬入君侍陵寢,況且,先帝喪期爲過,此時若是重啓帝陵寢地宮,與先帝亦是不好。”

禮部尚書聞言,心中驚了一驚,死後的哀榮可是人人皆想要的,皇貴太君居然推開了這等哀榮?只是心中驚訝歸驚訝,面上還是沒有表現出來,道了一聲領旨之後,便告退。

“等等。”司慕涵叫住了她。

禮部尚書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雖是以君侍規格下葬,但皇貴太君始終是朕之父。”司慕涵正色道。

禮部尚書心中一凜,“臣明白,請陛下放心,臣定然會辦好皇貴太君的喪儀的!”

陛下沒有用養父一詞,而是直接用父一字,用意,已經溢於言表。

……

皇貴太君薛氏病逝的消息讓方纔進入新元年的大周朝蒙上了一層悲傷,時隔大半年,皇宮之內再一次掛上了白綢。

雖然喪儀是以君侍的規格辦理的,然而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所有的儀制與太鳳後的相差無幾,而宮中上下朝廷內外也以爲內皇貴太君的特殊身份而沒有絲毫的怠慢,進宮致哀的大臣家眷,皇室成員都依照了事太鳳後的喪儀規矩進行。

一月二十四日,皇貴太君薛氏大殮,一月二十六日入葬泰陵君侍陵寢。

喪儀結束。

期間,永熙帝並未如先前先帝駕崩之時,親自哭靈送葬。

本來永熙帝這般做也並未有違規矩,可是皇貴太君畢竟是她的養父,雖非親父亦非太鳳後,然而她這般做,也多多少少讓朝中御史有些微詞,甚至不少人開始尋思着,永熙帝這般行爲是否是因爲之前與皇貴太君不和之事,永熙帝心存了怨懟,不過雖然有這些議論,但是卻除了幾名資格老的御史上了摺子望永熙帝再給皇貴太君哀榮之外,也並非鬧出什麼亂子,畢竟,如今已經不是當初永熙帝新登基的時候,雖然如今永熙帝還未能夠做到如先帝那般說一不二,但這些日子,也是積下了些威嚴。

然而,這些暗地裡穿着的小道流言卻在永熙帝恢復早朝的當日不攻而破。

永熙元年一月二十九,永熙帝於早朝上爲皇貴太君薛氏定下了諡號,曰和安。

後人稱薛氏爲太宗和安皇貴君。

其後更是向天下頒下了一道親筆所寫之聖旨,讚頌了和安皇貴太君爲大周所立之功,聖旨當中,永熙帝未曾用養父一詞,而是直接用了父一字。

與太宗和裕鳳後相似之諡號,再加之那道聖旨,永熙帝對於這個薛氏的態度已經溢於言表。

卻也因爲永熙帝的這一道聖旨,讓薛氏成爲大周史上賢德君侍之典範,受後人敬仰。

司慕涵用自己的方法在不違背皇貴太君臨終所願的前提下竭盡全力給了他極盡哀榮!

隨着諡號的定下,皇貴太君之事也徹底告了一段落。

然而事情是結束了,人也走了,只是,留給活着的人心中的傷痛,卻不可能這般輕易地便消失。

自恢復早朝之後,司慕涵便開始忙碌於朝政,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忙碌,一開始是因爲和安皇貴君病重期間擠壓了太多的政事,可是後來,她卻是在用忙碌來填補心中失去父親的空白。

司慕涵接受了和安皇貴君的病逝,可是每當安靜下來,她便總是覺得自己的心空空,像是什麼東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又是午夜夢迴醒來,她甚至有種感覺,和安皇貴君還在,他還會如之前一般慈愛地叫着她涵兒。

這種感覺極爲的難受!

因而,唯有忙碌,將心都給填滿了,方纔有所緩和。

司慕涵不是傷心絕望,而是,心中仍有眷戀,仍是未曾完全接受和安皇貴君的病逝。

這一夜,御書房內的燭火依舊到了三更時分還未熄滅。

“啓稟陛下,豫君求見。”蘇惜之緩步走進來,稟報道。

司慕涵從厚厚的摺子中擡頭看了他一眼,“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方纔過了三更了。”蘇惜之回道,聲音中有着淡淡的憂慮,陛下這般折騰自己,身子如何受得了?先帝當年怕死也未曾想到,和安皇貴君在陛下的心中是這般的重要吧?

司慕涵擰緊了眉頭,“這般晚了,他過來做什麼?快讓他進來。”

蘇惜之道了一聲是便退下前去迎蒙斯醉進來。

司慕涵此時卻也沒有處理政事的心情了,這幾日天雖然暖了些,但夜間卻還是冷的很,尋常人都不會在深夜外出,更何況他還懷着孩子,她越想越是不放心,便放下了筆,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當她方纔走到了門口,便見蘇惜之領着蒙斯醉走進來。

司慕涵立即上前,制止了他的行禮,語氣略顯責怪,“這般晚了,怎麼還過來?”

蒙斯醉微微一笑,“臣侍聽聞陛下尚未休息,便讓人準備了一些宵夜。”

“便是送宵夜,讓宮侍來即可,大冷天的出來,便不怕凍着自己?”司慕涵沉着臉不贊同地道。

蒙斯醉卻也不介意,“臣侍想見陛下。”

司慕涵一愣。

“臣侍許久未曾見着陛下了,所以便過來。”蒙斯醉已然微笑着,“不過若是臣侍打擾了陛下,這便走。”

“便是要走也得暖暖身子再走!”司慕涵見他要離開,便握住了他的手說道。

蒙斯醉笑了笑,“臣侍遵命,陛下不如也用些臣侍備下得宵夜暖暖身子。”

司慕涵有些無奈,卻是點頭,“好。”

隨後,兩人便到了旁邊的暖閣。

蒙斯醉便動手要親自爲司慕涵佈置宵夜,卻被司慕涵阻止了。

“坐着吧,這些事情讓宮侍處理便好。”司慕涵握着他有些涼的手,蹙着眉道,“你如今懷着孩子,萬事都要以自己爲重!”

蒙斯醉卻笑道:“可是臣侍想親自伺候陛下。”

司慕涵眯了眯眼,她忽然覺到今晚的蒙斯醉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往常他不會這般的固執,“醉兒,你……”

“臣侍今日讓御醫診過脈了,御醫說臣侍的身子很好,孩子也很好。”蒙斯醉從司慕涵的手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便開始動手從食盒中將宵夜取出,“再說了,這些事情也不過是些小事,也礙不着什麼。”

司慕涵半眯着眼,凝視着他沒有說話。

蒙斯醉一直微笑着將食盒中還散發着熱氣的宵夜一一擺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最後將筷子親手遞給了司慕涵,“御廚說冬日吃這些吃食對身子好,陛下嚐嚐吧。”

司慕涵接過了他手中的筷子,卻是不用。

蒙斯醉微笑道:“陛下沒有胃口嗎?”

司慕涵凝視着他會兒,隨後揮手讓隨侍在旁的宮侍退下。

蒙斯醉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但是卻依舊微笑着沒有說話。

司慕涵若是還不能肯定蒙斯醉不妥的話,那她這個大周皇帝真的是白當了,她放下了筷子,隨後伸手握住他的手,擡頭看着站在了自己面前的蒙斯醉,“醉兒……若是有話,便跟朕說。”

蒙斯醉低頭看着她,卻只是微笑着,不說話。

“這些日子朕忙於政事,所以方纔少去看你,你若是生氣便對朕發作,莫要憋在心中,這樣於你的身子不好。”司慕涵緩緩地道,心裡想着蒙斯醉這般是因爲這些日子她忽視了他。

蒙斯醉臉上的微笑雖然維持着,但是眼眸卻是紅了起來。

司慕涵見狀,臉色微變,隨即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醉兒?!”他在她的面前,從來都是最爲貼體懂事的,自她登基之初他醉酒過後,他便從未在她面前失態過,如今卻這般模樣,“醉兒……朕並非有意,只是朕這些日子真的忙着政事!這樣,往後朕不管多忙都會去看你……”

“陛下……”蒙斯醉看着她,雙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緩緩擡起,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陛下,臣侍這裡痛……”

司慕涵一驚,“痛?!”驚愕過後,她便立即道:“你先坐下,朕讓人去請御……”

“御醫治不好臣侍。”蒙斯醉打斷了她的話,也阻止了她邀請御醫的行爲。

“御醫怎麼可能治不好!”司慕涵面容一沉地道,“若是她們治不好,朕便要了她們的性命!”

此時,永熙帝對於太醫院的那些御醫都沒有什麼好感。

“御醫不也治不好陛下心中的痛嗎?”蒙斯醉聲音有些凌厲地道。

司慕涵一愣。

“御醫便是可以治百病,但是卻無法治心疼!”蒙斯醉看着司慕涵,笑容有些哀傷,“阿涵,我心疼你。”

司慕涵愣愣地看着他,許久方纔擠出了一句低喃,“醉兒……”

“我知道你還在爲和安皇貴君病逝一事難過,可是便是你難過卻也不能這般折騰自己。”蒙斯醉難過地道,“便是和安皇貴君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見到你如今這般模樣的。”

司慕涵被蒙斯醉說中了心中之事,可是卻下意識地迴避,“朕沒事……”

“若是陛下真的沒事,那爲何自和安皇貴君病逝之後,便一直這般忙碌?”蒙斯醉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便是一開始因爲和安皇貴君病重期間陛下怠慢了政事,可是都已經半個月了,再多的政事都已經忙完了,臣侍雖然不懂朝政,可是卻也知道,最近朝中並沒有什麼大事情,今年並非春闈之年,陛下不必準備春闈一事,南詔使團也早已離開,陛下也不必憂心這事,便是西南土著的使團要來,卻也是五月左右的事情,如今方纔二月中旬,便是陛下要準備卻也還早着,陛下便是再忙,也不會忙到如今這般時候卻還未就寢!”

司慕涵蹙起了眉頭,“醉兒——”

“臣侍知道臣侍不該打探這般多政事。”蒙斯醉垂着頭道,“只是臣侍真的不想看着陛下這般下去,陛下可以認爲是臣侍理解錯了,可是若是連皇貴君都是這般認爲,陛下還認爲臣侍是錯的嗎?”

司慕涵微微訝然。

蒙斯醉擡起了頭,“這些日子皇貴君是見陛下最多的人,也是最關心陛下之人,便是陛下不信臣侍,也該相信皇貴君吧?”

司慕涵合了閤眼,長長地舒了口氣,“朕是並未難過……只是,朕還無法接受,父君便這般離開了朕而已。”

蒙斯醉見她願意說出口,心中也是鬆了口氣,“臣侍沒有經歷過失去至親的痛苦,所以臣侍無法理解,只是陛下,和安皇貴君雖然走了,但是陛下身邊還有許多人,臣侍在,皇貴君在,鳳後和翊侍君也是如同臣侍一般關心陛下的,還有臣侍腹中的孩子,鳳後腹中的孩子,她們雖然沒有出生,但臣侍相信,她們也是一樣關心她們的母皇的,陛下若是難過,便對我們說,便是發作於我們,也是可以,但是還請陛下不要這般自己承受着,這般折騰着自己!”

司慕涵心頭顫動着,伸手將蒙斯醉攬入懷中,“對不起,朕讓你們擔心了,朕不是不信你們,只是……或許朕是習慣了,心裡難受的時候便自己一個人扛着。”

“那請陛下往後改個習慣,心裡難受的時候,便跟臣侍們說好嗎?”蒙斯醉擡起頭,正視着她。

司慕涵笑了笑,“好!”

蒙斯醉此時是真的笑了,只是眼中卻落下了淚。

“別哭。”司慕涵擡手抹去了他臉上的淚,“是朕不好。”

她沒有想到,自己折騰自己的這些日子,卻也折騰着他們。

蒙斯醉吸了吸氣,忍住了淚水,他知道,今晚他來的目的達到了,便是無法完全讓她放下傷心,但是z至少往後她不會再這般折騰自己,“宵夜快冷了,陛下還是先用些吧。”

司慕涵點了點頭,“陪朕用吧。”

“好。”蒙斯醉點頭。

可以說,這一頓宵夜是司慕涵這些日子吃得最舒適的一餐,或許她不是不能放下,只是缺了這麼一個人來給她分擔心中的難受而已。

用完了宵夜過後,司慕涵便問了蒙斯醉一些身子的時候,見他言語間極爲的肯定自己沒事,方纔安心,蒙斯醉便也起身告辭。

司慕涵卻說要送他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朕不放心。”

“臣侍身邊還有隨行的宮侍,怎麼是一個人。”蒙斯醉雖然反駁了她的話,但是臉上卻是笑意盈盈,他已經許久未曾見過她這般對他了。

司慕涵見他這般模樣,便知道他高興,“走吧,你不是說讓朕休息嗎?若是再不走,朕也休息不成了。”

“這倒是成了臣侍的罪過。”蒙斯醉笑道。

司慕涵爲他拉攏了身子的衣裳,又讓人取了大氅親自爲他披上,方纔牽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便在他們上了轎輦往後宮的流雲殿走去之後,交泰殿正殿旁邊的轉角處走出了兩個人,卻是雪暖汐和綠兒。

綠兒看着前方遠去的隊伍,心中極爲的不明白,嘟囔道:“主子,你怎麼自己不去勸陛下反而讓豫君去勸?若是你去勸,那陛下今晚不就是會跟你在一起了嗎?”

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何主子要將這個功勞送給豫君!

明明是他先發現陛下不對勁的,可是自己個一直都在陛下身邊,卻不說出口,反而找上了豫君!

這分明是給機會豫君搶陛下的心嘛!

雪暖汐瞪了他一眼,“少胡說八道!”

“綠兒有說錯嗎?”綠兒不服。

雪暖汐又道:“我是可以自己勸,可是涵涵卻未必聽的進去,這時候她正傷心着呢,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勸她……說不定最後勸着勸着我只會和她一同難過,蒙斯醉比我會勸人,而且他還懷着孩子,涵涵不是不理他,也會理他腹中的孩子的,所以他去是最合適的!”

他何嘗不想自己來勸,可是這件事若是一次說不清楚,那第二次怕是便麻煩了,蒙斯醉懷着孩子,涵涵定然會聽他的!

再說了,他自個兒知道自個兒不會安慰人,那晚他擅自將程氏帶去清思殿,便差點兒鬧出了事情來,還好,程氏沒有做什麼傷害和安皇貴君之事,涵涵也說了,和安皇貴君走之時是笑着走的。

事後他想想這件事,卻還是有些後怕,若是真的出點什麼事情,讓和安皇貴君走的不安心,那不僅是涵涵不會原諒他,他自個兒也怕是會內疚一輩子!

“我只要涵涵能夠開心!”

綠兒一怔,卻是有些呆滯了。

雪暖汐見他這般,“怎麼了?”

“主子……”綠兒呆愣了好一會兒方纔開口。

“怎麼了?”雪暖汐蹙着眉頭道,但是卻不願意承認自己吃了虧,“總之這件事我沒有做錯,蒙斯醉是最合適去勸涵涵的人!”

“主子……你好像變了許多。”綠兒愣愣地道,以前的主子可不會想這般多,只要認定了目標,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往目標衝去,可是如今,他卻居然考慮了這般的多。

雪暖汐以爲綠兒還是在說着他,便沉着臉道:“你是說我變笨了?!”怎麼說他都不懂!只要涵涵能夠好起來,便是他吃些虧又如何了?再說了,蒙斯醉也不是那等會藉機搶走涵涵的人!

綠兒連忙搖頭,“不是的,奴侍是說,主子似乎比之前懂事了!”

雪暖汐眼睛一亮,這是這半個多月以來他聽得最舒心的一句話,“你說我變得懂事了?”

“嗯。”綠兒認真地點頭。

雪暖汐笑了,“我都已經嫁人了,還當了皇貴君,自然要懂事的!”

綠兒見主子這般的高興,便也不再去計較先前的那事情了,只要主子高興,便是真的吃了虧又如何?而且,陛下也不至於因爲這件事便被豫君給搶走了吧?只是如今豫君都有了孩子了,可是主子卻還是沒有動靜,他看着雪暖汐,動了動嘴脣,但是話卻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主子難得這般高興,孩子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免得主子聽了心裡又難受!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宮吧。”雪暖汐不知綠兒心中所想,微笑道,涵涵去了蒙斯醉宮中,那定然是聽進了蒙斯醉的話,他也可以安心睡一覺了,雖然他最想的便是她在自己身邊,不過只要她心情好了,他也不該再在意這般多!

綠兒點了點頭,便隨着主子離開。

雪暖汐回到了觀星殿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向宮中的宮侍詢問程氏是否安寢了,而得到了的答案卻還是如之前的每一日一般,程氏還未就寢,還在誦經。

雪暖汐聽了宮侍的回報,心中嘆息一聲,程氏這般行爲究竟是關心涵涵,還是想爲自己當年的絕情行爲恕罪?

前些日子宮中忙着和安皇貴君的喪事,關於程氏的安置,涵涵沒有提過,他也不敢問,生怕會讓她傷上加傷,本想着喪事過後再詢問一下涵涵想如何安置程氏的,可是偏偏她卻整日忙着政事,而他也發覺,她表面上雖然對和安皇貴君的死沒有多大的悲傷,但是心中卻是難過不已,見她藉着政事這般的折騰自己,他也沒有心情再理會程氏了,只想着如何讓她緩過來。

因而程氏一直呆在了他的觀星殿。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程氏並沒有因爲這般被人忽視而有什麼動作,甚至連問都沒有問過他將來的去留,若是他恨涵涵,該是一日不想留在宮中的,可是若是他關心涵涵,那卻爲了自從和安皇貴君病逝之後便一直沒有問過涵涵的情況?

他這般整日躲在所住的偏殿中誦經唸佛又是做什麼?!

雪暖汐對於程氏那是滿腹的不解和疑問,只是他也未曾開誠佈公地問過他,一是因爲他心中始終對程氏存着芥蒂,二是因爲,程氏終究是司慕涵的生父。

不過程氏的安置卻也是不能拖下去了。

先前因爲和安皇貴君喪事,沒有人注意他宮中多出了一個僧人,可是最近,他已然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如今宮中已經有人在猜測程氏的身份了。

雖然他讓內務府下了命令壓住了這些傳言,只是宮中這般多人,怎麼能壓得住?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找個機會跟司慕涵談談。

雪暖汐雖然不知道司慕涵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是卻也猜測到了幾分,便是司慕涵心中還是承認這個生父,但是也不太可能會認回他,除了和安皇貴君,還有當年程氏被廢一事,若是司慕涵將程氏的身份公諸天下,那當年程氏被廢的緣由怕是也會被好事者給挖出來,這對司慕涵對大周對皇室都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雪暖汐雖然猜到了這些,心中卻也十分矛盾。

不管是認不認回程氏,對司慕涵來說,都是傷害!

交代了宮侍好生伺候着程氏之後,雪暖汐便回了寢殿。

綠兒隨即伺候他就寢,雖然他對那住在偏殿的僧人也是極爲的好奇,只是之前他問過了一次,主子卻厲色告誡他不要過問之後,他便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好奇歸好奇,他最終還是最聽主子的話。

雪暖汐躺下了之後,便讓綠兒下去休息,守夜的宮侍也被遣出了寢殿,隨後他便喚出了暗衛,詢問一番最近宮中各處有沒有什麼異動。

那暗衛只是稟報了一件事,鳳後正在讓人查程氏的身份和讓人暗中注意着官錦的一舉一動,至於雪暖汐最關心的官錦,卻並沒有什麼異動。

雪暖汐聽了水墨笑的舉動之後,便皺起了眉頭,水墨笑讓人看着官錦他明白,可是程氏的事情他幹嘛也插一手?

涵涵雖然不待見他,但是卻也沒有限制他在宮中的行爲,連他宮中的人都未曾干涉太多,所以他方纔有能力做這般多事情!

不過只要他不做些害人的事情,他也不想過問。

只是這回他幹嘛要查程氏的身份?

雪暖汐使退了暗衛,卻也因爲程氏的去留還有水墨笑讓人查程氏身份一事而輾轉難眠……

……

卻在雪暖汐因程氏一事而煩惱之時,朝和殿內,水墨笑卻也是被一些事情煩擾着,未曾入眠。

九兒帶着最新得到的消息走進寢殿稟報道:“主子,陛下去了流雲殿。”

水墨笑愣了會兒,“流雲殿?”

“是……”九兒怯怯地看着主子,低聲應道。

自從和安皇貴君病逝之後,陛下便沒有在那個君侍的宮中留宿,都是一直住在了交泰殿內,今晚卻去了豫君宮中……

九兒擔心主子心裡會難過。

水墨笑卻也只是晃了會兒神,隨後便問起了另一件事,“觀星殿內住着的那個僧人身份可曾查出來了?”

九兒聞言,搖頭道:“沒有……奴侍讓宮中的宮侍去觀星殿套了好多次話,但是都沒有得到任何關於那僧人的消息,不過皇貴君似乎很緊張那僧人,每一日都要問好幾遍那僧人的情況,只是,那僧人卻一直呆在了住處內誦經,自和安皇貴君病逝之後,他便沒有踏出過觀星殿半步。”

水墨笑蹙起了眉,這般緊張?那人究竟是誰?

“還有……”九兒繼續稟報道,“最近宮中也有不少關於那僧人的傳言……今日皇貴君還讓內務府傳了話,壓了那些傳言。”

水墨笑半垂着眼簾,如有所思。

九兒沉吟會兒,再問道:“主子,可要繼續查下去?”

皇貴君的態度似乎是不想讓宮中的人過問那僧人的事情,若是再查下去被皇貴君知道的話,那……

“自然是要查!”水墨笑沒有半絲的猶豫,“本宮倒是想看看什麼樣的人這般的讓宸皇貴君這樣的重視!”

九兒有些不安,但還是應了下去。

“官錦那邊有什麼動靜?!”水墨笑雙手放在了自己隆起的腹部上,聲音也轉爲了森冷,他絲毫也不相信官錦會放棄成爲君侍的機會!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官錦他便是失了記憶,但是本性卻一定未改!

九兒回道:“自和安皇貴君病逝之後,官公子便和薛公子呆在了清思殿內,爲和安皇貴君抄寫經文,也甚少出清思殿,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水墨笑冷哼了一聲,“給本宮看緊了!”

“是。”九兒應道,隨後又道:“主子,已過三更了,不如歇息吧。”

水墨笑點頭,然而卻在躺下之前,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透過了寢室內的窗戶,往流雲殿的方位看看了……

……

聽雨殿內,蜀羽之也在第一時間得知了司慕涵去了流雲殿的消息,只是他卻沒有如水墨笑所想的那般多,反而如雪暖汐一般,鬆了口氣,她不再一個人呆在交泰殿,便是從和安皇貴君的去世中緩過心情來了吧?

只是蜀青卻是憂心,“主子……陛下也是關心豫君腹中的孩子……”

蜀羽之笑了笑,“我沒事,時候不早了,歇息吧。”

蜀青猶豫了會兒,本是想問問如今公子心中如何想的,是否願意聽和安皇貴君的勸告和陛下和好,但是見公子難得露出便壓下了……

……

永熙帝去了流雲殿,蘇惜之不需要隨行,便也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休息,只是他方纔進了房間,便見一道黑影從樑上飄落下來,一開始他還以爲是貴王,心中是驚了一驚。

如今陛下已經知曉了他與貴王之間的事情,雖然未曾有什麼動靜,但是若是被她知曉了貴王夜闖皇宮,那定然不會輕易罷休的!

只是會兒之後,他便察覺了眼前出現的黑衣人並非貴王,雖然眼前這人蒙着面紗,但是他還是而已感覺到,她不是貴王。

“你是誰?”蘇惜之厲色道,卻沒有驚慌。

只要不是她,便是出現在他面前的人是個鬼,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那黑衣人卻沒有回答,只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他,“這是殿下吩咐屬下交給蘇總管的。”

蘇惜之一愣,沒有立即接下那封信,而是沉下了面容,有些咬牙切齒,“告訴她,擅闖皇宮可是死罪!”

他想起了永熙帝壽辰當日的事情!

她居然又讓人混進皇宮?!

她便真的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出岔子嗎?

她便這般的有自信嗎?!

那黑衣女子應了一聲是,隨後便將那封信放在了桌子上,便從一旁的窗戶竄了出去。

蘇惜之根本便沒有心情去理會那封被擱在桌子上的信,只是擔心方纔那人會不會被巡夜的侍衛給發現了,自從陛下改組了禁衛軍之後,宮中的各處防衛,尤其是交泰殿,比之從前,更加的嚴密了,蘇惜之一直在房中擔憂着,直到過了半個多時辰,宮中未曾傳出有刺客的動靜,他方纔安下了心,隨後,注意力卻也被桌子上的那封信給吸引了。

理智告訴他,不該去看那封信,可是掙扎許久,他卻還是拆開了。

原本蘇惜之以爲那信上是貴王一些威脅言語,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是一首詩文,一首讓他不該再顫動的心再一次顫動起來的詩文……

當年,她便是用這一首詩文告訴他,她對他的情意。

蘇惜之盯着手中的信紙,呆在了原地,宛如石化了一般……

……

貴王府

書房

先前那去給蘇惜之送信的暗衛出了皇宮之後,便來了貴王府回報送信一事。

貴王顯然很想知道蘇惜之看到了那封信的反應,可是在聽了暗衛的描述之後,卻失望了,蘇惜之當時並沒有開啓那封信,如何會有反應,只是當她得知了蘇惜之要暗衛轉達給她的那句話,失望的心情卻轉爲了欣喜。

她並沒有因爲蘇惜之的冷漠警告而生氣,反而高興。

因爲他會警告她,便是心裡還擔心她,也便是關心着她!

貴王這些日子未曾有任何的動作,一是方纔回京,很多事情她都未曾瞭解清楚,二是不想和永熙帝硬碰,雖然她不懼怕永熙帝,只是若是硬碰,自己也未必能討的好處,而且若是她與永熙帝的關係鬧得太過的話,遭殃的還是蘇惜之,第三,也是最爲重要的,她逼蘇惜之逼的太厲害,玉石俱焚從來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既然她回來了,恢復了身份,那她便有的是時間軟化他,讓他想起從前他們的過去。

雖然蘇惜之之前說過,當年他從未愛過她,一切的過去都只是虛假的算計,可是貴王想了許久,終始不願意相信!

她不是傻子,不可能連真情和假意都分不出來的!

便是當年他對她的情誼真的全是假的,她也不願意放棄!

蘇惜之是她的,一日是,便永遠也是!

她司彌玥從來是認定了便永遠不會放棄之人!

“殿下,屬下還有一事稟報。”那暗衛說道。

貴王心情不錯挑眉道:“什麼事情?”

“陛下的生父還活着,如今在正住在皇貴君的觀星殿內。”那暗衛回道,

貴王眯起了眼,“你確定?!”

“是。”那暗衛道,“先帝在時,一直將此人藏匿在了永寧山上,派心腹暗衛守着,而且知道此時的人並不多,因而屬下方纔從未察覺,這次陛下和皇貴君親自出宮領了一個僧人下山,屬下深知此事不尋常,便暗中在組織和宮中打聽,不久前方纔探知了這個消息。”

“生父?!”貴王眼底閃過了寒光,若是她沒有記錯,那男子便是姓程!

當年程氏進宮之時,貴王並不在京城,但是因爲蘇惜之的緣故,她卻還是在京中安插了眼線,先帝寵幸一個民間男子惹得後宮不穩朝野非議這事她自然不會不知!

貴王對程氏有着怨懟,不過原因卻有些荒謬。

她是心疼蘇惜之!

蘇惜之那般對待先帝,然而先帝不但不給他名分,甚至還鬧出了一個程氏出來!

連後宮朝堂都因爲這件事而鬧的不可收拾,那惜之當年受了多少苦?!

當年她得知這事的事情,是恨不得殺了程氏!

不過她還未來得及動手,便又傳來程氏被打入冷宮的消息!

“此外,陛下前些時候改組了禁衛軍,又不讓暗衛再在交泰殿守衛,怕是有意讓禁衛軍取代暗衛於宮中的防衛,從而清掃暗衛組織。”那暗衛說出了最爲憂心的事情。

貴王回過神來,眯眼,“是嗎?那本殿便只好讓她有這個心而沒這個力氣了!”

暗衛一愣。

“你先回去,暫且不需要跟本殿聯繫,也不需要做什麼!”貴王沉聲吩咐。

那暗衛道了一聲是,隨後便離開。

貴王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冷笑,想除掉本殿的勢力?那便看你有沒有這個心力了!

這個把柄可是你親手帶進宮的!

半晌後,貴王喚來了管家,這管家是她從漠北帶來的心腹,先前內務府配下得管家已然被她尋了一個藉口打發了。

“殿下召見小的有何吩咐?”

貴王有些陰沉地笑了笑,“本殿最近得到了一個消息,你幫本殿散播出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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