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羽之看着眼前斬釘截鐵地說便是司慕涵殺了他的母親他還是一如既往愛着她的男子,不禁僵住了臉色。
他的心中就像是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一般。
他說就算是她殺了我母親,我還是愛她?!
他居然這樣說?!
蜀羽之看着雪暖汐,忽然覺得像是被人扣住了喉嚨一般,無法喘過氣來,他捂着胸口拼了命似的呼吸但還是無法緩過氣來。
雪暖汐本來是不想再理會蜀羽之的但是此時見了他這般,卻還是訝然不已,“蜀羽之,你怎麼了?!”
蜀羽之拼命地吸着氣,好不容易方纔擠出了一句話,“那是因爲你母親還好好活着——”
雪暖汐本是想上前查看他究竟是怎麼的,但是聽了他這句話,便止住了腳步,“蜀羽之你到底怎麼了!?爲什麼你總是在說這件事?沒錯,我母親是好好活着,那你母親不也是好好活着嗎?雖然她被遣出了京城,你不能如我這般隨時可以見着她,但是她也是活的好好的,涵涵也並沒有抄了蜀家,她還是錦衣玉食,除了不能夠入朝爲官之外,她有什麼不好?!我母親不也一樣不能入朝爲官嗎?你現在究竟是在氣涵涵還是在恨我?!”
他真的不明白爲何他總是揪着這件事不放!
蜀羽之的面容瞬間猙獰了一下,“我母親死了!她死了!”雪暖汐的這一番話將他心中最深沉的恨意給激發了出來。“她死了!她在三個多月前便死了!就連蜀羽瑢,他也死了!你母親活着,但是我母親早在三個月前就死了,可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卻什麼也不知道,我傻傻地認爲她還好好地,好好的——”
他聲嘶力竭地喝着,眼中蘊着極深的痛苦。
雪暖汐瞪大了眼睛,良久良久說不出話來。
蜀羽之哽咽了一下隨即臉上便滑落了兩道清淚,“鳳後從未跟我說過什麼,他從未跟我說過你方纔所說的話,從未說過……一切都是我自己親耳聽見的,是我親耳聽見的!”
“你……”雪暖汐愣了愣,卻沒有說下去。
“我母親死了,她死了……”蜀羽之淒厲地重複着這個他不願意相信的事實,“雪暖汐,若是你母親現在也死了,你還能這般輕易地說出這句話嗎?!”
雪暖汐聽到這裡方纔算是完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認爲是涵涵殺了你母親?!”所以他方纔會這般地問他,所以他方纔會受了這般大的刺激!因爲他覺得是涵涵殺了他的母親!“可是蜀羽之,你有什麼證據?!你都說了你母親是三個月前去世的,可是那時候涵涵根本沒有離開過京城,她如何殺你母親?!”
雖然他不知道蜀羽之的母親是如何死的,但是他卻怎麼也不相信是涵涵做的,若是她真的要殺蜀藍風,一開始便可以殺了,爲何要拖這般長得時間,而且,便是爲了蜀羽之,涵涵也不會下手殺蜀藍風的!
雪暖汐始終是相信蜀羽之在司慕涵的心中佔有了不少的位置。
“她是大周的皇帝,殺一個人還需要親自動手嗎?”蜀羽之悽然哭笑道。
“那證據呢?!”雪暖汐隨即反駁道,“你有證據嗎?你說你親耳聽見的,那你是聽誰說的?水墨笑嗎?!還是良貴太君或者是康王?!那日你從蒙斯醉那裡出來之後明明還好好的,之後便是去了朝和殿,蜀青說你沒有說一句話便離開朝和殿去了良貴太君那裡,那麼不是水墨笑說的便是良貴太君了?水墨笑雖然恨涵涵,也有動機誣陷涵涵,還有良貴太君,他因爲康王一事對涵涵早便不滿了,也有可能誣陷涵涵!不管是誰,但是隻要是想一想便知道他們所說的話都極有可能是假的!涵涵曾經說過你是個聰明之人,可是爲何便信了他人的饞言!?甚至還爲了這件事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累的全宮裡的人都爲你擔心!蜀羽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她親口說的!”蜀羽之留着累厲喝道。
雪暖汐一愣,驚愕道:“你說什麼?!”
“是我親耳聽她說的!”蜀羽之喝道。
雪暖汐卻半步不讓,“那好,你告訴我,你怎麼親耳聽到的!”
他將他是傻子嗎?
若是涵涵知曉他爲何受了這般的大刺激,那這兩日怎麼會這般的擔心?!
分明是他自己不信涵涵!
蜀羽之瞪着雪暖汐,沒有說話。
雪暖汐冷哼道:“怎麼?無話可說了?!”
“你以爲我很想是她嗎?!?”蜀羽之忽然厲喝道。
這回卻是雪暖汐窒住了。
蜀羽之看着他,眼中的淚水似乎流不盡,“你以爲我想這件事是真的嗎?你以爲我希望這件事是真的?雪暖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件事是假的——”
雪暖汐看着他會兒,“便是……便是你母親死了但是你也不能認定了是涵涵做的……涵涵爲何要殺了蜀藍風?!”
他想不出任何人理由!
蜀羽之沒有反駁雪暖汐的話,卻是蜷縮在一團,低着頭。
雪暖汐見了他這個模樣,心中一陣糾結,隨即上前,坐在了他的身邊,吸了口氣,緩和了語氣,“蜀羽之,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方纔說是親耳聽到的,那你將你聽到的說出來給我聽聽,說不定不過是你誤會了涵涵的意思,蜀羽之,涵涵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蜀羽之本就傷心欲絕,心中也是極爲的掙扎,他也不想相信司慕涵是這樣一個狠心之人,但是這些事情難道便這般的巧合嗎?他無法相信,然而同時他也因爲自己懷疑她而心生愧疚,爲何他會這般輕易地懷疑她?
因而他方纔會對雪暖汐問出這個問題。
可是雪暖汐的答案卻讓他極爲的狼狽難堪!
他以爲雪暖汐若是面對同樣的情況也會生出一樣的心思的,但是他卻告訴他,便是司慕涵殺了他的母親,他還是愛她,這讓他原本便掙扎的心更加的痛苦。
他擡頭看着雪暖汐,淚眼模糊。
雪暖汐看着蜀羽之臉上的痛苦,眉頭隨即緊緊皺起,心想方纔他的話是否太過分了?可是他就是接受不了別人這般說涵涵,若是其他人或許他還可以忍,可是蜀羽之卻不可以!尤其是這兩日他看着涵涵這兩日爲了他擔心焦急,連懷着身孕的蒙斯醉都冷落在一旁,便是處理政事也未曾放下他,可是他一醒來,不但沒有絲毫的感動,反而還不知道因爲聽了什麼話而這般的說涵涵!
她這般的重視他,但是最後卻得了這般的一個回報。
他心疼!
可是如今看着蜀羽之這個模樣,所有指責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
“蜀羽之,你莫要哭了,我……我不說你了……”
雪暖汐有些不知所措。
蜀羽之卻還是不斷地流着淚,或許這些淚水已經積壓在他的心中許久了,自從蜀家落敗,自從他孤零零地呆在皇宮中。
雪暖汐雖然沒有說錯,司慕涵是對蜀羽之很好,只是這些好對於心裡充滿不安感的蜀羽之來說卻遠遠不夠。
蜀羽之這般的重視蜀家,除了蜀家是他的親人之外,還有便是有蜀家在,他在獨自一人空守這座奢華的宮殿之時,心中有所依。
他和雪暖汐等人不同,其他人在孤獨一人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寄託於孩子,便是如今雪暖汐還未有孩子,他還是有希望。
便是如今的水墨笑,他的未來也並非徹底絕望,他還有腹中的孩子!
人生最可怕的便是漫長的未來都看不見任何的希望。
蜀家雖然讓蜀羽之心有所依,但是卻也只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而實際上蜀羽之最大的希望便是司慕涵的心,所以當他得知自己母親的死可能與司慕涵有關,他便悲觀地信了,不是因爲他對司慕涵不夠信任,而是因爲,他太過於在乎司慕涵的心,而若是她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那他未來的依仗和希望便是連心中的那一丁點可以讓他支撐走過那孤獨的日子的慰藉都消失了。
他的人生再無任何希望,便徹底毀滅了!
“蜀羽之……”雪暖汐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腳亂一陣子,隨後便起身想着要去蜀青來安慰他,但是他這個想法方纔一說出口,卻被蜀羽之哽咽地叫住了。
“不要……”蜀羽之滿臉淚痕地看着他,“不要告訴奶爹……”
如今他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不想讓他擔心,不想讓他跟着他一同絕望。
雪暖汐止住了腳步,“可是……”
“我真的是誤會了她嗎?”蜀羽之凝視着雪暖汐止住了淚水,“我真的誤會了她嗎?”
其實在蜀羽之的心中比雪暖汐更加希望自己是誤會了的。
他甚至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這件事是一個誤會!
“蜀羽之,涵涵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雪暖汐的聲音雖然平緩,但是話中卻帶着絕望的堅信。
蜀羽之看了雪暖汐好半晌方纔悽然絕望地開口道:“那日,鳳後求陛下放過水家,求她讓水家如蜀家一般,返回原籍,陛下不允,鳳後怒言,既然陛下可以饒了蜀家,爲何不能放過水家,蜀家也當日先帝駕崩一事也是有直接的關係,陛下說……她說……至少水韻雲還活着……後來……我去良貴太君宮中,本是想求良貴太君讓康王去查查母親的情況……而這時,康王進宮,告知……良貴太君,蜀家來信我母親……早在三個月前便去世了……而蜀羽瑢……他也早死了……”
雪暖汐聽了蜀羽之的話,不禁心中一陣氣結,若非見了蜀羽之滿臉的絕望,他定然不會好聲好氣地跟他說,“便是因爲這樣,所以你就認定了你母親的死與涵涵有關?!”
這未免太荒唐了吧!
“這些事情蜀家當地的官員早便已經讓人上了摺子……陛下明明早就知道……可是她卻沒有告訴我……沒有……她明明知道我很想知曉母親的情況,可是她卻一直瞞着……若非……若非……”蜀羽之渾身緊繃着,“她爲何不告訴我?爲何連讓我爲母親戴孝的機會都不給我?爲什麼?!”
“這……”雪暖汐微微一窒,“可能涵涵是擔心你傷心,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告訴你,總之,你母親的死絕對不會跟涵涵有關!你方纔也說了,你母親是病死的,便是蜀家來信,也是說你母親是病死的……便是涵涵可能騙你,但是蜀家的人也不會騙康王啊!還有蜀羽瑢,我早便聽聞他離開京城的事情本就身子不好,便是也病死了那也沒什麼奇怪的,而且,這蜀羽瑢害人不淺,便是你也被他害過,他死了也是罪有應得,是報應!”
“那我母親呢?她也是報應嗎?!”蜀羽之對於報應這個詞特別的敏感。
雪暖汐又是一窒,“我不知道你母親是不是報應,但是她的死絕對和涵涵無關!”
蜀羽之瞪着他,沒有在說話。
雪暖汐見狀,便道:“再過些時候涵涵便要下朝了,你若是真的這般的不信她,那便直接問她爲什麼要瞞着你母親病死的消息!”
“她會告訴我嗎?”蜀羽之悽然笑道。
雪暖汐有些慍怒,“你連問都沒問,怎麼便知道她不會說?!”
蜀羽之看着他,好半晌不說話。
“怎麼樣?”雪暖汐再一次問道。
蜀羽之道:“若是真的呢?”
雪暖汐瞪大了眼睛,他便真的是認定了這件事和涵涵有關!“若是真的,那我便不再幫她!”
蜀羽之垂下了頭,沒有在說話,雖然止住了淚水,但是此時的臉色看起來卻是更加的悽然。
早朝之後,司慕涵先回交泰殿換下了朝服,便往聽雨殿而去,一進聽雨殿的便從御醫的稟報中得知蜀羽之已然醒來,情況尚好,她微微鬆了口氣,隨後往寢殿走去。
蜀羽之此時在正喝着蜀青備好的清粥,臉色雖然蒼白,雙目微紅,雖然臉上的淚跡已幹,但是卻還是可以看出是哭過了的。
蜀青一邊小心翼翼地喂着主子,一邊在心裡嘀咕,也不知道方纔是不是皇貴君對自家主子做了什麼讓主子哭紅了眼睛。
雪暖汐則是坐在了一旁,心裡卻也是在生着悶氣,倒不是因爲蜀青,而是因爲方纔蜀羽之所說的話,爲何他便還是堅信蜀藍風的死也涵涵有關?爲什麼他便是不肯相信涵涵!?
這時,外邊的宮侍稟報說陛下駕到。
蜀羽之聞言臉色瞬間一變,連身子也顫抖了一下。
雪暖汐看了看蜀羽之,心中卻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絲不安,難不成他也受了蜀羽之的影響?!
蜀青也注意到了主子的異樣,但是也只是以爲主子身子還是不適,便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碗,隨後便起身要去請御醫進來。
蜀羽之卻猛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願意讓他離開。
蜀青一陣錯愕,“主子……”
“我……我沒事,你不要走……”蜀羽之斷斷續續地道。
雪暖汐見了蜀羽之這樣,心裡有些不悅,他這是做什麼?難不成他不但以爲涵涵殺了他的母親,還認爲涵涵會連他也不放過嗎?
蜀青不知道自家主子爲何這般,但是這樣的情形卻也曾經發生過,不過那是主子生父病逝之後,主子終日傷害也害怕主夫方纔這般,爲何如今也這樣?
司慕涵走進了寢殿內,便看見了蜀羽之滿臉驚惶的神態,她的眉頭隨即皺起,心中的疑慮更深。
雪暖汐立即起身迎了上去,“臣侍參見陛下。”
他的聲音有些堅硬,行禮也甚至不自然,像是在與誰慪氣刻意這般做似的。
蜀羽之沒有任何要起身行禮的動作而是低下了頭。
蜀青被主子這般奇怪的行爲給愣住了,也沒有回過神來。
司慕涵揮手讓跟在身後的宮侍退下,隨後看了一眼雪暖汐。
雪暖汐不禁露出了一抹委屈的神態。
司慕涵微微眯了眯眼,卻沒有說話,然而走向了蜀羽之,最後坐在了牀邊,也看清了蜀羽之緊抓着蜀青不願意放手的動作,她雖然驚訝,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看向蜀羽之,“如今感覺如何?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心口還疼嗎?”
蜀羽之的心在聽見了司慕涵這樣的話之後,不禁猛然狠狠揪了一下,但是他卻沒有伸手捂住胸口,而是低着頭咬緊了牙關。
司慕涵自然感覺到了蜀羽之的異樣,昨夜在心中盤旋不去的想法又一次涌上了心頭,羽之如今在怕她。
此時,她猛然想起,昨夜蜀羽之心痛難忍的時候,恰恰是在她的懷中。
“主子……”蜀青小聲地提醒道。
蜀羽之還有沒有擡起頭。
雪暖汐見狀便道:“翊侍君方纔不是說有事情要問陛下的嗎?既然如此爲何如今便一句話也不說?!”
司慕涵淡淡地掃了雪暖汐一眼。
雪暖汐咬了咬牙,只好停下了話,便是在如此,涵涵還是這般的關心他,可是她又豈會知道,如今的蜀羽之心中早便已經認定了她就是他的殺母仇人了!
蜀青見了自家主子如今這種情形,心裡不禁開始着急起來,主子究竟是怎麼了,若是陛下生氣了怎麼辦?!如今宮中已經有君侍懷上皇嗣了,若是主子如今惹了陛下的怒,那將來的日子會更加的難過的!
雪暖汐瞪了一眼蜀羽之,隨後又看向司慕涵,卻見她此時正看着蜀羽之,沒有緊皺像是很擔心的樣子,“翊侍君有話要跟陛下說,蜀青你隨本宮先出去吧。”
蜀青一愣。
“走啦!”雪暖汐沉聲道。
蜀羽之還是沒有說話,卻放開了握着蜀青的手。
蜀青此時並不想就這般離開,便尋了一個藉口道:“可是奴侍還得喂主子喝粥……”
“給朕吧。”司慕涵這時開口說道。
蜀青又是一愣。
“怎麼?你連陛下都不放心嗎?”雪暖汐微惱道,怎麼主子下人都是一個樣,就是不信涵涵!
蜀青自然連忙否認。
“那還不走!”雪暖汐沉着臉道,“本宮宮中還有些補身子的貢品,如今你主子身子弱,隨本宮去一趟吧。”
蜀青看了看蜀羽之,好半晌方纔起身行禮離開。
雪暖汐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蜀羽之,“翊侍君既然不信本宮的話,那便可以自己弄清楚,看看到底是你小心眼還是本宮腦子笨!”他說罷,又對司慕涵行了一禮,方纔拉着蜀青離開。
司慕涵見了雪暖汐這般的行爲,雖然疑惑但是卻沒有立即詢問,如今最要緊的卻還是眼前這個對她生出了懼怕之意的男子。
被自己身邊親近之人所害怕,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對於雪暖汐的話,蜀羽之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藏在了被子下得手死死地握着,掌心的喂疼一點一點地滲入心中,然後無限擴大。
司慕涵垂下了眼簾,伸手端起一旁擱置着碗,隨後開始舀動着碗內的清粥,“你昏睡了兩日,要吃些東西方纔恢復的快。”
她沒有第一時間詢問他究竟爲何這般,而是接替了蜀青之前的工作,喂着他喝粥。
蜀羽之聽了這句溫和的關懷,眼底隨即一酸,然而許是因爲方纔哭得太厲害了,如今已然流不出淚。
司慕涵舀了一勺子粥遞到了蜀羽之的嘴邊,淡淡的粥香在他的鼻尖縈繞。
蜀羽之微微擡起頭,雖然張口喝下了那粥,但是卻始終垂着眼簾。
司慕涵沒有在說話,只是安靜地喂着他喝粥。
這邊雪暖汐拉着蜀青除了寢殿之後便打發蜀青自行去觀星殿找綠兒取那些補身子的貢品,隨後又擔心蜀羽之責怪司慕涵的事情被宮侍給聽見了傳出去,便使退了在殿外候着的宮侍。
雪暖汐很清楚若是蜀羽之心中的猜測被人傳開了,這對司慕涵的名譽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說不定還會有人藉此來攻擊她說她不顧先帝的旨意,那時候司慕涵便百口莫辯了!
便是如今沒有人有這個膽子藉此來攻擊司慕涵,那蜀羽之這等心思若是被宮裡面的人知曉,尤其是皇貴太君知道了,他定然也會惹來一攤子麻煩!
本來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是想先到正殿那邊等蜀羽之和司慕涵談完再回去的,但是卻又擔心蜀羽之會說出什麼傷害司慕涵的話來,掙扎了再三,最終絕對做一件連自己都很不齒的行爲——偷聽!
寢殿的內室外室由一道圓形的拱門相連,卻只用珠簾隔開。
他走進了寢殿,躲在了寢殿的外室門邊,雖然看不見裡頭的情形,但是卻可以清晰地聽見裡面的人所說的話。
也不算是偷聽,反正他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不過是再聽蜀羽之說一遍罷了!
雪暖汐在心中安慰自己!
寢殿內,蜀羽之慢慢的將一碗清粥給吃完了。
司慕涵擱下碗之後,便端起旁邊放着的一杯茶遞給了蜀羽之。
蜀羽之沒有拒絕,伸手接過,卻沒有喝。
司慕涵坐在了蜀羽之的旁邊,凝視着眼前的男子,明明近在咫尺,但是她卻感覺,他彷彿離她很遠。
蜀羽之垂着眼簾,還是沉默着。
寢殿內瀰漫着一種詭異的沉靜。
良久之後,司慕涵方纔開口打破沉默,“阿暖說你有話跟我說,是關於你爲何一個人跑去冷宮一事吧。”
蜀羽之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緊,卻沒有立即說話,沉默半晌方纔開口,“那日陛下和鳳後所說的話臣侍都聽見了……”
司慕涵聞言,心猛然一沉,“都聽見?”
“是。”蜀羽之緩緩擡起了眼眸,露出了一雙因哭紅了的眼睛,“包括陛下最後說,至少水韻雲還活着這句話……”
司慕涵凝視着蜀羽之,卻沒有立即說話。
“後來……”蜀羽之握緊了手中的茶杯,強壓下心中疼痛,但是那沙啞的聲音還是透着絕望,“臣侍便去了良貴太君宮中……臣侍本是想求他讓康王幫忙打聽一下……蜀家的情況……良貴太君還未答應,康王便進了宮……說蜀家來信……母親……”
他的話頓了一下,一雙眼眸一刻也不聽地盯着司慕涵,心中不斷地涌出一句話。
快打斷他的話!
快打斷他的話!
快說,這一切都只是他的胡思亂想罷了!
可是蜀羽之終究沒有等來司慕涵的這句話。
她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安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雖然她的臉色很平靜,但是他還是從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了一抹刺痛,她放在身旁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這一切再一次驗證了他心中所想並非只是猜測。
“我母親病死……是不是和你有關!”蜀羽之的這句彷彿是從心底喝出來一般,艱難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說完這句話,便整個人虛弱地往後靠在了牀頭豎起的軟枕上,渾身無力,哭紅的眼中泛起了絕望的神色。
司慕涵垂了垂眼簾,動了一下身子,忽然覺得胸前彷彿壓了一塊巨石一般,有些喘不過起來。
蜀羽之沒有繼續追問,那握着茶杯的手卻顫抖了起來,杯中的茶水揚起了細小的波紋。
“在你讓朕去查蜀家的情況不久,朕便收到了你母親病逝的摺子……”司慕涵擡起眼簾,看着他,說道,平緩的聲音卻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蜀羽之的身子漸漸地僵硬冰冷。
“便是沒有那摺子,朕也知道,你母親活不長。”司慕涵繼續道,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是她尋找了藉口解釋,他也不會相信你,“那日,朕與你出宮送你母親離開京城之時,你母親在與你分別之前說過,她會讓朕永無後顧之憂,那一刻,朕便知曉,你母親不打算活下去……”
蜀羽之蒼白的面容漸漸生出了一抹驚愕的神色。
那一日……
他記得那一日母親的確是說過了這樣的話,可是那一日……他原本以爲這不過是母親尋常的恭敬之言罷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他心中最驚愕的,讓他最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早便知道,但是卻一直瞞着他!
她明明知道那一次母親走後,他們便是生死相隔,可是她卻一字未曾對他說,甚至還可以和他恩愛纏綿……
“你母親的病逝雖然不是朕許的意,但是卻也的確和朕脫不了干係。”司慕涵繼續道,聲音轉爲了僵硬,“在某種程度上,朕的確是殺了你母親……”
蜀羽之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是愣愣地盯着她。
司慕涵沒有閃避他的目光,便是他對她露出這憎恨的神情,她也只能承受。
“爲什麼!?”蜀羽之忽然間咆哮了起來,手中的茶杯猛然擲向了司慕涵,雖然杯子只是打在了她的身上,而且由於兩人間世的距離較短,力道並不算大,倒是杯中的茶水灑了司慕涵一身。
司慕涵沒有動,承受了他的這一憤怒的舉動。
蜀羽之擲出了茶杯之後,沒有如司慕涵所想像的那般會繼續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他只是僵着身子,渾身顫抖,面無血色地瞪着她,一字一字地擠出了兩個字,“你——走!”
司慕涵沒有動。
“你走!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你出去!”蜀羽之不見司慕涵動,便激動地用手指着門口的位置,聲嘶力竭地喝道:“你出去,我求你出去!求你走——”
司慕涵的話摧毀了他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
他真的很想雪暖汐是對的,一切都是他的錯,可是如今……她居然這般輕易地承認了……就這樣承認了!更讓他痛心不已的是,她居然早便知曉了他的母親會死!可是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爲何她要這般對他?爲何要這般的狠心!
爲什麼她做了這樣的事情之後還可以如往常那般對着笑,抱着他纏綿,爲什麼?!
這讓他情何以堪!
她爲何要對他做出這般可怕的事情!
她這樣的行爲比起她親手殺了母親還要讓他痛苦不已!
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司慕涵合了閤眼,然後起身離去,她沒有安慰他,因爲她知道如今她的安慰只會給他造成第二度的傷害,她便是再無恥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所以,她如此承受了他對她的恨!
然而她的腳步方纔走出了內室,便停住了。
雪暖汐便站在門邊,捂住嘴,滿臉的呆滯。
司慕涵臉色隨即一變,隨後又見雪暖汐臉色極爲的難看,心裡一慌便伸出了手想查看他的情況,但是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了他之時,雪暖汐猛然後退了一步,她的僵在了半空中,身子也漸漸地僵硬。
雪暖汐盯着司慕涵,眼眸漸漸地睜大,露出了一抹極爲震驚的神情。
原本此時他臉上的驚愕只是爲了自己居然做出這種避開她的動作,還有方纔聽見的話,然而,他此時的神情看在了司慕涵的眼中,卻是成了另一種意思——他也在怕她,就與蜀羽之一樣。
司慕涵垂下了眼簾收回了手,忍住了心中泛起的陣陣沉痛,緩緩說道:“這兩日你也累,回宮休息吧。”
說罷,轉身離開,那慌亂的腳步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雪暖汐不知道是因爲還沉浸在震驚中還是因爲心中無法接受蜀羽之的一切指控都是真的,一直僵硬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
司慕涵方纔逃離了聽雨殿,還未來得及穩下心神,便見清思殿的宮侍前來稟報說皇貴太君有請,司慕涵轉過頭看了一眼聽雨殿,隨後便往清思殿走去。
皇貴太君這兩日雖然沒有過問聽雨殿的事情,對於永熙帝這般重視一個初侍也沒有說什麼,但是對於她冷落豫君一事卻有些不滿。
他是一個男子,自然知曉男子懷上孩子的時候最希望的便是妻主在身邊陪伴。
翊侍君雖然重要,但是總不比上懷着皇嗣的君侍重要吧。
他方纔從派去流雲殿送補品的宮侍口中得知,永熙帝已然兩日未曾到過流雲殿,也就是說,豫君被診出有孕之後,她便一直冷落着他!
懷着皇嗣都被如此冷落,可想而知會受到多少風言風語的傷害!
鳳後水氏也就罷了,豫君卻也是她看重之人,她怎麼也這般對待他?!
司慕涵到了清思殿之後,皇貴太君便沒有多餘的客套直接說出了心中的不滿。
“本宮知曉你在乎翊侍君,但是陛下,豫君腹中懷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便是對豫君不上心,也該對孩子上心吧?”皇貴太君蹙着眉道,“先前陛下也說過要善待每一個君侍,如今怎麼就講自己方纔說過的話給忘了?本宮問過御醫,翊侍君的病情並無大礙,也用不着你一日十二個時辰地陪着!豫君如今懷着孩子,但是卻被這般冷落,你可是後宮會生出多少風言風語?若是豫君因爲這樣的風言風語而心生鬱結傷到了孩子,那該如何是好?!”
“是兒臣疏忽了。”司慕涵垂着眼簾道。
皇貴太君見了司慕涵這般,眉頭卻皺的更緊,“本宮知曉你以爲本宮這般是針對翊侍君……”
“父君誤會了。”司慕涵擡起眼簾,眸底閃過了一絲悲涼之意,“兒臣並不是這個意思。”
皇貴太君此時也覺察到了司慕涵的異樣,臉色變了變,問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爲何他覺得此時她身上瀰漫着一股深切的悲傷?
難道是因爲他如今對她的質問?
皇貴太君心中有些不自在,“本宮也並非是要責怪你,本宮這是擔心豫君腹中的孩子……涵兒,那是你的孩子……”
他們父女如今雖然少了之前的親近,但是總就是有這般多年的父女之情。
司慕涵吸了口氣,笑了笑道:“父君多慮了。”
“那你爲何……”皇貴太君看着她,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像是兒臣這兩日累着了,方纔一時失神。”司慕涵斂了斂心神,微笑道,“豫君那邊兒臣知曉該如何做,謝父君提醒。”
皇貴太君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是見她恢復了尋常的模樣,卻也沒有繼續追問,“那便好,本宮一直等着抱你的孩子。”
司慕涵笑道:“兒臣知道。”
皇貴太君垂了垂眼簾,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既然今日你來了,本宮還有另一件事想跟你商議一下。”
“父君請講。”司慕涵道。
皇貴太君沉吟會兒方纔道:“雖然如今離先帝喪期結束還有一段時間,但是錦兒的事情卻還是要早些籌備,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司慕涵聞言,眉間不經意地蹙了蹙。
皇貴太君繼續道,“雖然如今並沒有人反對你將他納入後宮,但是他畢竟是罪臣之子的身份,若是沒有孩子倒也不要緊,但是將來若是有了孩子,那對孩子來說,有一個罪臣之子的生父,並非一件好事。”
“父君的意思是?”司慕涵看着皇貴太君,問道。
皇貴太君道:“本宮是想,不如尋一個好人家,將錦兒過繼進去,再以新的身份迎進宮來封做君侍。”
“父君的這個想法不錯。”司慕涵緩緩道,“只是若是這般,兒臣擔心後面的麻煩會更多。”
皇貴太君疑惑,“此話怎講?”
“父君忘了,如今鳳後水氏也是罪臣之子,若是兒臣幫官錦改頭換面,怕是水氏會心生不滿,若是水氏沒有孩子倒也罷,但是如今他也懷着孩子,將來孩子得知這個情況,怕是會責怪兒臣這個母皇偏心,雖然水氏犯有大錯,但是他腹中的孩子卻還是兒臣的骨肉,兒臣總不該這般厚此薄彼。”司慕涵解釋道,“若是水氏誕下的是皇女,那將來長大之後因此事而心懷怨憤,那定然會生出不少風波來的。”
皇貴太君有些訝然,但是卻也覺得司慕涵說的又道理,“陛下說的也不錯,倒是本宮疏忽了,那便算了吧,將來若是錦兒有福氣誕下皇女,陛下給他一個較高的分位以作補償吧。”
司慕涵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問道:“父君很喜歡官錦?”
“到說不上有多麼喜歡,只是覺得這個孩子在宮中舉目無親的倒也可憐。”皇貴太君沒有多想地回答。
“是嗎?”司慕涵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便沒有再提及官錦一事,轉過了話題詢問皇貴太君身子狀況。
皇貴太君倒也一一答了。
兩人聊了一陣子,倒是也和洽,但還是少了從前的親暱。
又過許久,皇貴太君便道司慕涵有政事要忙,便讓她回去。
司慕涵也沒有多留。
皇貴太君本還想問問司慕涵關於廢后一事,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問起,雖然他身處深宮,但是卻還是聽到了一些風聲,如今薛家在京中可謂是張揚無比,又加之齊兒如今在宮中,若是他過分關注這件事,怕會讓人以爲他想讓薛家的男子入住中宮。
司慕涵走了之後,皇貴太君便喚來了安兒問起了薛齊此刻正在如何。
安兒回道:“齊兒公子如今正在廚房內和官公子一同爲主子準備午膳。”
皇貴太君聞言,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孩子……”
若非不想讓他後半生如他這般困在這個皇宮中,他定然會將他留在宮中。
這般孝順貼心的孩子他豈會不心疼憐惜。
“齊兒公子最近和官公子的感情很好。”安兒微笑道。
皇貴太君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
司慕涵離開了清思殿之後便去了一趟流雲殿看望蒙斯醉,隨後便在流雲殿內呆到了正午時分,再與蒙斯醉用完了午膳之後方纔離開。
蒙斯醉雖然覺得司慕涵一直心不在焉,但是試探幾次見她始終不願意提起,便不再過問,只是心裡卻有些憂慮。
司慕涵回到了交泰殿後,先是詢問了一下交泰殿的宮侍雪暖汐是否來過,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呆愣半晌後,隨即下旨讓人去清思殿將官錦請來。
官錦到來之後,司慕涵便在御書房內的暖閣見了他。
“奴侍參見陛下。”官錦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雖然臉色平靜,但是心中卻不怎麼安穩。
司慕涵點了點頭示意他起身,隨後便認真地大量起他。
官錦此時並沒有因爲司慕涵終於認真正眼看着他而心生喜悅,反而增加了幾許不安,原先在得到永熙帝的召見之時,他心中的確一陣暗喜,但是過後卻是疑惑和不安。
永熙帝這個時候召見他究竟爲什麼?
好半晌後,司慕涵方纔收回了目光,神色淡然地道:“朕今日讓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朕打算在京中爲你置辦一座宅子,讓你……”
“陛下!”官錦臉色惶恐地打斷了司慕涵的話,沒有給她機會說完,雖然並沒有聽完司慕涵的話,但是她的意思還是領會到了,也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到來了!
永熙帝要趕他走!
她要趕他走!
他連忙跪在地上,滿臉驚恐地跪求道:“奴侍求你,別趕奴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