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霧靄後,就是草地上的小徑。此時周圍仍沒有動靜,休息時間還沒結束。這使我們可以不受影響地快步趕路。
但胡麗麗沒有擺脫心中的懊惱,現在離摹霄殿遠了,她就將難以遏止的怒氣噴發出來,一邊一走呸呸地吐唾沫。
“馬拉個壁的,長得比猴子還噁心的一個垃圾,還以爲我真會看上他?老孃是因爲他坐着這麼一張位置,手中有那麼一支筆可以爲我所用,不得已纔來找他幫忙,他倒反而要利用起我來了,想乘機佔我的便宜,休想!”
我認爲那是他們鬼之間的糾葛,還是不要插嘴的好,就沒有吭聲,只管向前走。
胡麗麗卻問我道:“小睦,他對我那付樣子,你看着是不是也覺得很討厭?”
我也不作直接評論,巧妙地反問:“如果是判官老爺,不會這樣子吧?”
“那當然,判官老爺是個酒罈子,嗜酒如命,但喝酒是他一個人的事,喝醉了也不會連累別人,頂多在業務上耽擱一下,可這個垃圾小判不僅嗜酒,還特別花心,整天就想着怎麼釣美女廝混,*不羈,簡直是個下流胚子!”
“是風流吧?”我說道。
“風流是不下流,他是下流,下流透了!”
這麼說是個下流鬼。
不過我倒認爲幸虧他是個下流鬼,胡麗麗找他纔有用,如果小判太正經嚴肅的話,會不會對胡麗麗提出的要求給與配合,很難預估了。胡麗麗利用的不正是小判對美女的花心嘛?
從這方面來說,我倒應該謝謝他。
我們沿着小徑穿過樹林,到了另一邊的草地。剛纔我就是在這裡跟太公太婆和爺爺奶奶碰面的。不過現在這裡一片空蕩蕩,我的兩代祖宗不在了。
只有那塊石碑依然矗立在河邊。
我茫然四顧,自言自語:“怎麼不見他們了?到哪裡去了?”
胡麗麗知道我在找誰,就告訴我現在到了休息時辰,不管是誰都要進窩去睡覺,如果在外面瞎逛會被巡查的武士抓走,送到十九層去接受拷問,難免要受一頓懲罰之苦。
看來陰間也是管理嚴格,紀律森嚴。我很想打聽那些孤魂野鬼怎麼逃過武士們的督查到陽間作祟的呢?又怕這個問題恰恰牽涉到胡麗麗自己,就不敢問了。
我把注意力放在河上。
河上並沒有彩虹橋。
擡頭仰望天空,空中飄着一片片白雲,雖然沒有太陽卻很像是個晴朗的天氣,還有風悠悠地吹來,帶着一股草木的芳香。
如果不是到過地獄桶邊,肯定會以爲陰間都是花木蔥籠,桃花流水好去處。幸好我見到了小判,讓我猛省到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快點離開回人間爲好。
可是這樣的好天氣沒有打雷下雨的跡象,彩虹也就不可能憑白無故的出現。當然我進來時也沒有下雨,彩虹必須由石碑來召喚。
我走近石碑,開口說道:“星官大仙,我要回去了,你能不能把彩虹橋架起來?”
但石碑並沒有迴應。
我又央求了一遍,它仍沒有什麼反應。
“麗麗姐,星官大仙理都不理我呢。”我轉頭問着胡麗麗。
胡麗麗指了指前面說道:“他是面向河的,這會兒也在打瞌睡了,你站在他後面說話,他老耳昏聾的也聽不到。”
話音剛落猛然一聲吼叫響開了:“放肆,誰說我聽不到?”
原來是石碑發出的,並且它呼地旋轉起來,又吱地一聲停下,正好面向我們了。
“胡麗麗,你這個小壞蛋又調皮了,在背後說我壞話了吧?”他說道,還嘿嘿乾笑兩聲。“你再這樣滑頭就不再叫你胡麗麗了。”
“那叫我什麼?”胡麗麗問。
“叫你狐狸精。”
“好呀,我就是狐狸精,這名字我喜歡。”胡麗麗毫不在意。
“你快說說,把黎小睦帶到這兒來,又有什麼花樣了?”石碑問道。
“送他回去。”
“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還這麼搞,要是讓小判知道了,還不是要責罰你?”
胡麗麗滿不在乎地說:“別說小判,就是讓老判知道了我也不怕。”
“你以爲老判更可怕?其實不然,老判只是貪酒,他知道了也會叫小判來處理你,可那個小判你知道是什麼貨?他正愁對你這樣的小狐狸找不到下手的理由,這一來你落到他手上,哼哼……”
“怎麼樣?”胡麗麗問。
“你自己想。”
“想個屁呀。”胡麗麗笑起來,“喪門大爺,我們就是剛從小判那裡來的。他也沒把我怎麼樣啊。”
石碑顯然有些意外,“你們找過他了?他怎麼說的?”
我說道:“找過他了,他說登記簿上沒有我的名字,允許我回去的。”
“這怎麼可能?”石碑的聲音一下子增大,“我在這裡守了多少年的橋了,幾千年總有吧,還沒見到一個過橋來的亡靈還能回去,你們就別編虛假情節來哄我了,真當我老糊塗了?”
胡麗麗嚴肅起來,再三向石碑說明事情經過。可是石碑根本不接受這種說法。
“沒有證據,我是不會放人的!”石碑吼道,“這是我的職責,我放橋只是接收亡靈,還沒有權力可以放還亡靈的。”
“那你需要什麼證據?”胡麗麗惴惴地問道。
“讓老判打個戶口註銷證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果然這個老喪門要註銷證。
胡麗麗試探地問:“我讓小判打一個通行證,行嗎?”
石碑斷然否定:“不行,小判是什麼鬼,我心裡清楚着呢,我爲什麼要說你是狐狸精?因爲小判喜歡狐狸精,你到他面前一扭屁股一發嗲,他渾身骨頭酥掉一半,還不是屁顛屁顛順着你的意思辦了?只有老判打的證明纔是硬貨,能證明黎小睦沒上登記簿,戶口在這裡是註銷的,可以發還回陽間。”
胡麗麗頓時也無言以對,六神無主了。
我悄悄地問道:“能不能再找小判,讓他向老判彙報一下,請老判籤個註銷證?”
胡麗麗白了我一眼:“不是討論過了嗎?如果要簽註銷證就要王爺覈准,這個時間拖不起。你想想你離開身體多久了?萬一你留着的軀殼被野獸吃了怎麼辦?那你可真的回不去了。”
我霎時也恐懼起來,這個問題我倒沒有想過啊。傳說中的鐵柺李就是因爲脫魂遊玩得入迷,回來時發現軀殼已經給老虎當點心吃掉,他只好投魂在一個倒斃的乞丐身體裡,由原來俊絕的小生變成了瘸腿的乞丐。
哇呀呀,我要是耽誤了回去的時間,皮囊給狼啊或者野豬什麼的當了點心,那我恐怕連個乞丐備用體也找不到,那不就成了陽間回不去,陰間又無名的流浪鬼了?
“那怎麼辦呀?”我也是驚慌失措了。
胡麗麗向我攤攤手,表示她也是黔驢技窮了。
我忽然想到,剛纔我到這裡時,就是石碑向我出主意,說找小判把登上簿子的名字給抹掉,我就可以回去的,怎麼等我們真的找了小判辦成了事回來,他卻是另一付面孔,不承認小判的話了?
我把這個懷疑向胡麗麗一說,她也認爲有道理,就質問石碑爲什麼出爾反爾?
石碑說道:“黎小睦剛到時,我確實給他出主意,不過那時我還以爲這事你們是搞不定的,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但現在你們說真的搞定了,小判同意放黎小睦回去,那我怎麼辦?我的職責是收人不是放人,真要放人,就得有那個戶口註銷證,有了這個就算放錯了,也沒有誰能找我的茬,因爲註銷證是王爺覈審的,到時王爺也沒話說。你們明白嗎?”
“靠,你呆在石碑上,也不那麼硬呀,說過的話可以不算。”胡麗麗埋怨道。
“沒辦法,此一時彼一時嘛,規矩不能破。”
胡麗麗一跺腳,發狠地說:“好吧,我就再去找小判,讓他向老判申請一個註銷證,再送去王爺那裡覈准。”
我忙問:“不是說要拖很長時間嗎?”
“可沒辦法了,只能申請一個,不然你又回不去。”
我望着清碧的河水,忽發奇想,輕聲問她:“我看你過來時,是踩着那些鯉魚背的,那你如果回去,也可以這樣走吧?”
“我當然可以,可是你不行,你必須走彩虹橋哇。”
“我的意思,你可不可揹着我,然後踩着鯉魚背過去?”
胡麗麗愣了愣,剛要回答,只聽石碑在大笑:“哈哈哈,要在弱水河上度人,需要多大能力?小狐狸你承受得起那個重量嗎?”
看來老喪門耳朵特別好使,我們的每句嘀咕都逃不脫他的竊聽。
我只好聲明道:“我本來就只有一百三十斤,再說現在我的身體都不在,麗麗姐怎麼會度不了我?”
“那你不妨讓你的麗麗姐試試吧。如果落入水中,看看你們倆會不會給鯉魚當點心了。”石碑冷笑道。
“什麼,鯉魚會這麼兇?”我嚇了一大跳。
胡麗麗拉了我一下,輕聲說不可行,她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踩着鯉魚過河,如果背一個人的話就會落水,那些鯉魚就全成爲食人魚,會將我啃得汗毛都不剩。
那就怪了,我不是沒有身體只有靈魂嗎?鯉魚又能吃到我什麼?也許就是我的靈吧,一旦被啃光連靈魂也不復存在了吧?
反正我是渾身打顫不敢再問了。
胡麗麗叫我在這裡等着,她轉身向摹霄殿方向跑去。
我只好在這裡等。
等啊等,一直沒見胡麗麗回來。
我焦慮地在草地上來回走動。只聽石碑問道:“黎小睦,你望見胡麗麗回來了嗎?”
“還沒有呀。”我說道。
“呵呵,我告訴你,你今天是等不到她了。”
“爲什麼?”
“狐狸入虎口啦。”石碑大笑着,“小判正是三杯下肚的興奮時刻,小狐狸此刻去找她,小判是求之不得,來得正好,乾柴遇烈火豈有不旺之理?虎狼似的小判還能輕易放她嗎?”
“這麼說麗麗姐求小判辦事也辦不成?”我問道。
“哈哈,黎小睦哇,你真是個老實孩子,難道你居然看不出小狐狸其實是在逃避你嗎?她已經束手無策了,只好藉口去找小判簽註銷證,一跑了之,你怎麼還等得着她呀。”
我認爲石碑老喪門是在胡說八道,故意取笑胡麗麗,就繼續專心等。
等來等去就是沒見胡麗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