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那些綢緞下面包裹着的不是什麼可以念出來給大家聽的東西,而是比價值連城還要彌足珍貴的傾國傾城傾的美人的玉體。
一層層的剝開,阿發那感覺無疑是替美人輕解羅裳。然而褪去繁華,出現在眼前的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種泛黃的舊式牛皮紙信封。
阿發就要拆開信封。
柔娜卻忽然道:“雪峰,你最好讓他住手,否則你會後悔終生。”
雪峰冷笑道:“是嗎?難得你會對我這麼關心。可是你是真關心我了嗎?你是心虛了吧?我就是要讓他拿出來並大聲的念出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包括那些無聊的警察,讓所有的人都真正長下見識,見識下一個看似美貌善良的女人,光豔的外表下卻隱藏着怎樣一顆醜惡的內心。”
阿發已打開信封,並從裡面取出一張紙來。遠遠的,我看不清楚,只隱隱覺得那上面是些龍飛鳳舞的毛筆黑字。
“念,大聲的念!”
雪峰望着遠處灰濛濛低沉沉的天,臉上似乎有了絲得意的笑容。
阿發卻沒念,只輕輕的顫聲道:“二少爺,二少爺……”
極是爲難的樣子。
雪峰怒道:“磨磨蹭蹭幹什麼?你沒聽到嗎?給我一字不漏的念出來,越大聲越好!”
依舊望着遠處灰濛濛低沉沉的天,但臉上的笑容卻似乎收殮了,擰得出水一般板着臉。
阿發嚇得渾身打了個顫,連連道:“是,是……”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一動不動的站着,用心傾聽。
我卻除外,儘管我也想知道那信紙上到底寫着什麼,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但我此時卻無法把心思放在這之上,我更關心的是雪兒,她還在雪峰懷裡,危險之極。
也許乘這個所有人都把注意力凝聚在那紙毛筆字上的難得的機會,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雪峰身邊,奪過雪兒來。
沒想到,我剛要挪動腳步,阿發就已唸完,真恨,那個寫那紙毛筆字的傢伙,怎麼就不能如某些網絡小說家那樣,洋洋灑灑來個幾百萬字,讓我有時間拯救回可憐的雪兒來。
而現在,我非但沒能從雪峰手裡救過雪兒來,還連阿發大聲的唸完的東西一個字也不曾聽進去。
只聽雪峰瘋狂的吼道:“不!不!怎麼可能,我爸怎麼可能讓她來繼承雪氏公司的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阿發戰戰兢兢的道:“是的,二少爺,這都是老爺生前的筆跡。你也知道,老爺生前寫字筆走偏峰,普天之下,幾乎沒有人能夠模仿得出半點麟毛鳳角的。”
雪峰還是在瘋狂的吼道:“不,不可能!她——柔娜——算什麼?她只是我爸生前的一個秘書,而我,我是他的兒子呀!”
這麼說來,雪峰不惜以雪兒要挾,逼柔娜交出的竟是他父親的一紙遺書。而他做夢也沒想到,他要阿發當着所有**聲念出來,讓所有人都見識到柔娜的醜惡內心的一紙遺書裡,他父親竟把雪氏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給了柔娜。這之前,他一定以爲在那紙遺書裡,他自己纔是雪氏公司股份的合法繼承人。
他情緒失控,把雪兒高高舉起,腳尖竟又向懸崖外挪出了半截!
柔娜驚惶的叫道:“雪兒!雪兒!還我雪兒!”
她也跟着情緒失控了,竟要不顧一切的衝過去。
我慌忙伸手抓住她,無論她怎樣拼命掙扎也不放她過去。我知道,只要她一衝過去,就一切都完了,不但救不了雪兒,反會更加把雪兒推向危險,更加促使雪峰抱着雪兒跳下懸崖與雪兒同歸於盡,甚至還會白白搭上她自己的性命。
警察又開始對雪峰喊話,儘量穩住他的情緒,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他回頭。
我只是奇怪,那些墨鏡男子,包括離雪峰最近的胖子阿發,爲什麼就不勸雪峰,或是上前一把抱住雪峰將他拖回來。難道,他們就只是些惟命是從的冷麪殺手?雪峰不發命令,他們就動也不敢動,哪怕是救自己主子的性命?
我正納悶時,胖子阿發叫了聲“二少爺……”,似乎想說什麼。雪峰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吼道:“滾,都給滾!”
阿發低着頭,遲疑着沒動。
那些其他分兩排站着的墨鏡男子面面相覷,也遲疑着站在原地沒敢動。
雪峰更加痛苦憤怒的吼道:“滾,都給我滾!!!”
彷彿河東獅吼,震耳欲聾的在山谷裡迴盪。
阿發比先前還嚇得顫抖得厲害,哆嗦道:“是,二少爺,息怒。”
然後回過頭,一招手,所有的墨鏡男子便默默地都跟着他退了過來,又默默地站在我們和警察的旁邊。
雪峰連他的親信他的手下都給喝退了,這是警察們萬萬料不到的。看來他已經瀕臨崩潰,此時任何語言,無論是好意惡意,對他來說都無疑是火上澆油。對雪峰喊話的警察只好再次住了嘴。
柔娜在我懷裡,拼命的衝撞了好幾次,終於癱軟,哽咽沙啞的喉嚨,也不敢再喊出聲音。
所有人都緊張壓抑得透不可氣來,卻只有無可奈何的等待,等待天降奇蹟,雪峰能慢慢靜下來,情緒有所好轉。
靜寂,像弦一樣崩緊的靜寂。只有風,在松林裡更加猛烈的吹,像是誰在咆哮。
“雪峰!”
遠遠的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緊張焦急,卻銀鈴般悅耳動聽。
是劉若萍,一定是我在車上給她的那個電話讓她趕來的。緊急關頭,她終於顧不上掩飾,再沒有像從前那樣故作沙啞的說話。
她邊急急趕來,邊嬌喘着急急的道:“雪峰,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雪峰此時的情緒有多麼惡劣。如果她知道雪峰站在懸崖邊上就如箭在弦,她一定也不敢這樣對着雪峰半是關切半是責怪的聲張。
她甚至還毫無察覺的向雪峰走過去。
雪峰本已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劉若萍這無疑是在觸動那根崩緊的弦。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緊張到了極點。連經歷過無數次大風大Lang的警察都忘了出去阻止,任憑劉若萍毫無顧忌的一邊嗔怪雪峰,一邊向他靠近。
可奇怪的是,雪峰並沒有如離弦的箭一樣抱着雪兒縱身跳下懸崖,反是身子微微顫動了下,把伸出懸崖的腳尖慢慢退了回來。
所有人都輕輕鬆了口氣,似乎看到了一線轉機。
看來,雪峰真如我所料,還是在心裡深愛着劉若萍的。
也許,劉若萍再向他靠近點,再對他多說幾句感動的話,哪怕是一如先前的嬌嗔的責怪,他也會在某個時候奇蹟般的轉過身來,給我們所有人帶來最驚天動地的驚喜。
但是就在劉若萍終於快要靠近他,對他柔聲說:“雪峰,把雪兒給我。”時,他忽然厲聲吼道:“誰讓你來的?你給我退回去!”
痛苦怨恨到了極點的吼聲。
一定是劉若萍最後那句話讓他痛苦怨恨了。這個時候的他,做什麼都只有偏激,他一定以爲劉若萍靠近他,並不是有多體貼關心他,也如別的他恨着的也恨着他的人一樣,只是爲了從他手裡騙走雪兒了。
然而劉若萍卻什麼也不明白,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站在原地,任憑她有黃蓉般機靈古怪的智慧,也一時沒了主張。
事敗垂成,世上恐怕再沒有比這更痛心的事了。更哪堪最受打擊的是位脆弱得不堪一擊,愛子如命,卻又瀕臨絕望的母親。
柔娜在我懷裡癱軟得再無力站立,就要從我手裡滑落,對着雪峰的背影跪下去。
隱隱有劉一Lang瘋瘋癲癲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雪峰!雪兒!”
反反覆覆,顛來倒去,時兒傷心欲絕,時兒又驚恐倉惶。
似乎還有子鬱,在更遠處道:“一Lang,你給我站住,你給站住。”
痛苦焦急,卻女子般柔弱。
然而劉一Lang沒有站住,他瘋瘋癲癲的聲音竟由遠及近向山上匆匆而來,不多時,就到了我們身邊。
消失了那麼多日子的劉一Lang突然出現,應該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才闖到這來的,他到這裡純屬誤打誤撞。
又或者,是老天的安排。
他愣了愣,暫時停止了瘋瘋癲癲的呼喊。一定是突然闖入眼睛的這麼多表情緊張怪異的人,讓他混亂的腦子無法理解。
但他立時就看到了,背對着我們站在懸崖盡頭的雪峰,看到了雪峰懷裡抱着的,只對我們露出半邊臉的,神情恍惚安靜的雪兒。
他驚呼:“雪兒!”
猛地向雪峰衝了過去。
太突然了,比先前劉若萍的闖入都還突然,更何況他只是個蓬頭垢面,瘋瘋癲癲的人。
誰都沒有料到,都沒有去阻擋,就是阻擋也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把心提到嗓子眼裡看他衝向懸崖的盡頭,伸出雙手去雪峰懷裡搶奪雪兒。
這次,雪峰也沒有如離弦的箭,抱着雪兒縱身跳下懸崖,反是將身子輕輕一偏,讓過劉一Lang瘋狂的伸向他的手,然後燕子般輕靈的一轉身,回到懸崖裡面來。
然而,劉一Lang瘋狂伸出的手,本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抓住,落了個空,猛地前傾的身子收勢不住,重重的跌進了深谷!
雪兒在雪峰懷裡,失聲驚叫:“爸!”,不再安靜恍惚,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惡夢,瑟縮着,緊緊的抱着雪峰的脖子,只有無盡的痛苦和恐慌。卻沒在痛苦和恐慌中昏厥過去。
她竟在這個時候,記起了抱着她的雪峰,就是她幾乎快記不清模樣的爸。
雪峰似乎沒聽見雪兒的呼喊,自顧自望着懸崖的盡頭,目瞪口呆。那曾是他剛剛站過的地方,一瞬之前,劉一Lang就從那個地方消失。
“哥!”劉若萍猛地衝向懸崖,跪在高高的懸崖盡頭,對着深谷哭得撕心裂肺。
子鬱和白雪也衝向懸崖,但他們誰也沒有如劉若萍一樣呼天搶地的哭出聲音。他們就那麼站着,一動不動,如兩蹲雕塑,只有氾濫成災的淚,在被風吹得冰涼的臉上,痛苦而放縱的的流着。
一些警察,從另一個方向,攀着草木和岩石,下到崖底,去尋找墜下去的劉一Lang。
另一些警察衝向雪峰,從雪峰手裡奪過雪兒,又給雪峰戴上手銬。
雪峰沒有一絲反抗,至始至終,神情茫然。
雪兒安全了,柔娜卻沒有從我的懷抱裡衝向雪兒,悲喜交集的把雪兒緊緊擁在懷裡,癱軟的身子反是從我手裡滑落,重重的跌坐在地。
她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力。
……
警方沒有立即把雪峰帶走。倒不是雪峰那幫墨鏡男子阻擋公務,那幫墨鏡男子雖沒有樹倒猢猻散,卻站在原地動也沒動,連阿發也只是旁觀。警方是在等待劉一Lang的消息。
過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那些下到崖底的警察,終於艱難的把劉一Lang帶了上來。
劉若萍立即撲了上去,還有子鬱和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