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一怔,大大地出乎意料。
原來,她今日的種種殷勤,諸般做作,卻是爲此!!
不是爲她自己,也不是爲要發動機。
是爲了一個黃口小兒。
“那個孩子那麼小,才兩歲……他懂什麼呢?殺了他也沒用,不如放了……如果你怕後患無窮,那麼,就把它偷偷地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別人養……天下棄兒那麼多,誰會知道他的身世??他危害不了你,真的……”
琅邪王淡淡的:“是誰要你來求我的??”
甘甜盯着他淡然的臉色,忽然很挫敗。
好不容易鼓起的哪一點勇氣也失去了。
就像他高呼着殺死鐵大將軍的時候一樣,剷草除根,剷草除根!!!
何況是恆文帝的兒子。
當年曹操挾持傀儡漢獻帝的時候,還只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供養着漢獻帝,把幾個女兒都嫁給他,讓漢獻帝在榮華富貴里老死去。
到司馬氏家族的時候,這種善待被篡位的皇帝的傳統就去掉了,從此,開了一個很壞的頭:但凡篡位者,勢必要把被篡位的家屬兒子殺個一乾二淨。
此風一開,千百年後,從未停止過。而且越演越烈,從暗殺被篡位的皇帝,到殺光失敗者的一切親眷,以至於某一位皇帝在被勒死的時候一直高呼:但願生生世世勿生帝王之家……
屠殺時候容易,寬恕的時候就很困難了。
琅邪王,他又怎麼可能開這個可能危及到他自己的先例???
“王爺……也罷,就當我沒有說過……”
“你本來就不該說這種話!”
他忽然很嚴厲。
“你以爲我不知道?這是大公主指使你的吧???她處心積慮,動搖段雪梅未遂,又來找你。你本是我妻子,是我的人,何以在關鍵時刻,居然向着別人?”
她不是段雪梅。
她沒有向着他。
真要是賢德皇后,那應該是替丈夫分憂解難,至少,不要讓他留下任何可能危及的隱患。
琅邪王冷笑一聲。
甘甜聽明白了他的冷笑——
那是在責怪。
責怪她就像一個外人,不像段雪梅那樣忠心耿耿。
“甘甜,你爲了別人來求我,可是,你有沒有替我想過?那個孩子就是個禍胎。他一旦活下來,以後就會有反對我的人拿他做擋箭牌,做幌子,打着他的旗號犯上作亂,後患無窮……今天你救下他一條命,二十年後,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喪命!!甘甜,你這不是仁慈,而是婦人之仁,典型的蠢貨行爲……”
典型的蠢貨行爲!
甘甜連道理都講不過別人了。
她亢聲道:“小小孩童,成得了什麼禍胎?你大不了將他軟禁起來,也好過殺掉他。父母作孽,關孩子什麼事情???”
“話雖如此,可是,甘甜你別忘了。若是我當初落在恆文帝手裡,他也會將我斬草除根,連你也不得幸免,你又不是沒被抓過,恆文帝當初在祭臺上要殺你的時候,他手下留情了麼?哼哼哼,若不是我趕來救你,你能活下來??”
甘甜不以爲然。
“甘甜,你真以爲你是夏原吉救下來的?”
她冷笑一聲,難道不是嗎??
琅邪王這還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在夏原吉到京城之前我就來了,他一個小小的黑道盟主,有什麼本事來搶人?你別忘了,當初他有多少軍隊???他還不是寄生在我身上打天下時才混得這麼一二十萬人。當初的夏盟主,可只是個土財主而已,除了利用一些美女做工具,他還會幹什麼??還是我派人捎信出去,要他來幫忙接應,那一次,幾乎拼光了我所有精銳才把你甘甜救下來,你還真以爲是他的功勞了????他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甘甜,來捨生忘死救你的人是我!!是你最討厭的這個男人!!!……那還是我打天下之初,軍隊對我來說,何等重要??可是,就爲了你這個蠢女人一時賭氣硬要去京城做人質,就差點讓我變成了光桿司令……”
甘甜脹紅了臉:“是我要去做人質的嗎?你明明是爲了保段雪梅……”
“我是不是保段雪梅你心裡最清楚!!我要求你不去,你硬要逞能……”
“好好好,什麼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你當時就當皇帝了,行了吧?”
“哼哼哼,雖然不會有那麼快,但是,至少,不會讓我當時感到那麼害怕……”
“!!!!”
“夏原吉,他到底爲你做過什麼??就是偶爾來看看你?送你一些衣服?胭脂水粉???其他的?本質上的東西,他做過什麼???你哪一次危險了,生病了,絕望了,不是我陪着你,照顧你???他就送了幾個見鬼的珠寶首飾,就把你給收買了????哼哼哼……要珠寶首飾,內務府有的是,你拿着鑰匙,要多少有多少,難道我沒有給過你???”
“!!!”
他大聲冷笑,“若是我喜歡什麼女人,絕不會把她送去作爲自己的利用工具……難道不知道這是對女人最大的侮辱麼?難道讓女人天天在別的男人懷裡躺着的時候,那個男人,他還會再愛你珍惜你????女人,就是這麼愚蠢,連真心假意從來都分不清楚,她們寧願相信甜蜜的謊言,也從不相信殘酷的事實……我還以爲你甘甜稍微聰明一點,沒想到,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蠢女人……笨蛋到了極點的傢伙……”
“王爺,今天我們是討論那個孩子的生死問題,請你不要王顧左右而言他……”
“我看你甘甜是根本不敢面對!我說到你的痛楚,你就不敢吱聲了!!”
也許一直是這樣吧,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內心深處,總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只窮追不捨:“放不放人?王爺,你痛快一點……”
“我今日對恆文帝的兒子仁慈,來日,誰對我的兒子仁慈???甘甜,你以爲我是東郭先生?”
甘甜無語。
這也是真的。
所以,琅邪王在成功之前,連兒子都不敢生。
現在求他,無異於與虎謀皮。
政治就是這樣殘酷。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等那個小孩子長大了,知道真相了,被人利用了,他一定會再來算舊賬。
這世界上的野心家,多的是。
琅邪王,豈肯放人?
她恨恨地,將手裡的桔子扔出去老遠。
琅邪王看着那個橘子,眼裡掠過一絲奇異的神情。
她轉身就走。
“甘甜!”
她停下腳步,但並未回頭。
“是不是察覺沒有利用價值了,連陪我走完這段路都不願意了??”
她回頭,狠狠地瞪着他。
如果不是激於一時意氣,誰耐煩陪他走這麼長的一段路程??而且,還被他趁機奚落一大頓。
難道自己瘋了嗎???
她大步再次離開。
“甘甜,如果我答應你呢?”
她驀然回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聲音如此堅定。
“我答應你,把那個孩子放了。”
她站在原地,怔怔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出去,把那個橘子撿起來,重新遞到她的手上。
“甘甜,我可以不殺那個孩子,但是,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想也不想,不假思索:“我什麼都不能答應你。”
他揚起眉毛:“你都還沒聽是什麼條件呢……”
“反正無論什麼我都不答應。琅邪王,你可不能以此爲藉口,長期扣押我的發動機……”
琅邪王呵呵笑起來。
女人啊!!
說來說去,就一個發動機。
“我不答應……反正你說什麼都沒用……大不了,你把那個孩子殺了。這是你們家族的人,也是你的親侄子,你都不心疼他,關我什麼事情……就算你把你們琅邪王帝國的親族殺絕也跟我無關……”
琅邪王,他該下一道誅殺令,就像誅滅鐵將軍的九族一般,把恆文帝的九族也順便誅滅了——
恆文帝的九族,可不首當其衝就是他琅邪王本人麼?
殺吧殺吧。
把他琅邪王的九族都誅滅算了。
琅邪王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掙脫。
“這事情,很簡單,今晚你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