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沒有反駁。她也有一個優點,那就是不知道如何反駁的時候,就絕不強詞奪理,以免說得多錯得多。很多人其實並不明白這一點,總是在理屈詞窮的時候,妄圖補救。殊不知,一句謊言容易,卻需要一百句謊言去圓謊。有時候,沉默反而是最好最強大的武器。
“反正,如果是小王喜歡的女人,小王雖然不才,但也決計不會將她送給別人……”
她淡淡的:“你不也把我送給了恆文帝做人質?”
“這不一樣!!當初我叫你不要去,是你強行要去的!!”
她笑起來。
想起他當初的威逼利誘,百般迂迴婉轉。
同樣的一件事情,同樣的一個目的,但是,他的手段,就總是要比夏原吉漂亮許多。
夏原吉內心邪惡,再怎麼掩飾也比不上琅邪王的作秀。因爲他們出身不同。琅邪王是皇子,古代皇子的教育是很嚴格的。琅邪王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夏原吉只是社會學的高材生,還是自學成才的。
兩人的心胸、報復都很遠大,但得到、實施的方式不會相同。夏原吉只會用毒藥控制人,用陰毒、不恥的手段。琅邪王則用的是智慧,仁義這些字眼包裹……同樣狠毒、外表同樣光鮮,但琅邪王就處處看起來勝了一籌。
事實上,琅邪王是皇子出身,一呼百應;所以,他能夠公然地以這種假仁假義的手段行事;但是,夏原吉,他是地下盟主,他不可能也沒有條件公開號召天下羣雄奪取天下,所以,在真正一統半壁江山之前,他也只能如此。
本質上,那二人並未有任何的不同。甘甜,也從未因此覺得誰就更加的高明或者高尚。
…………
琅邪王忽然有點好奇,再一次的追問:“甘甜,你老實回答我,夏盟主到底許了你多大的好處,值得你付出這麼巨大的代價?”
見她的目光,並未躲閃,但也不曾迴應。他乾脆自問自答:“是不是夏盟主一直在威脅你?你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裡?這也不對啊。你隻身一人,別無家眷,能有什麼給他威脅的?哦,不對,甘甜……”
他想起一件頂頂重要的事情來,這麼久,他根本不知道甘甜的家在何處,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甘甜,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父母兄妹這些都在哪裡?”
她提高了警惕:“幹嘛?你是想把我的家人調查得清清楚楚,好暗暗地派人去抓起來做人質?”
琅邪王被氣得笑起來:“哈哈哈,甘甜,你可真是小人之心。只有天天算計別人的人,纔會處處都以爲別人也是那麼小人。”
甘甜哼了一聲,說得漂亮而已,誰知道是不是這樣呢?
“甘甜,快說,你父母家人在哪裡?我們好歹是夫妻,就算是假夫妻,至少我也該拜見一下老丈人之類的,對吧?”
“王爺,你的記性可真不敢宮闈。我說了,我是坐時光穿梭機來到這裡的。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既然只有你一個人,那你怕夏盟主作甚?”
她這一次是真的笑起來了。
“王爺,你的一切都是前後矛盾的。你前面不是才指出,我是因爲愛上夏盟主,才付出這麼巨大代價的麼?爲何現在再一次質問?”
他臉上露出一點點狐疑的表情:“可是,你這樣的女人,要讓我相信你很愛很愛一個男人,那也不恰當……”
這傢伙,還轉彎抹角。
甘甜心想,何不直接問,如果在逃生的時候,只有一匹馬,如果後面追上來的是受傷的夏盟主,你會不會撿一塊小石頭把他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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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麼?
不會麼??
那一刻,甘甜竟然內心裡沒法回答。
自問自答都不行。
任何一個答案都是半信半疑的。
“王爺,你可真有意思。我看你這樣子,已經變成了婚姻愛情研究的心理專家了,對了,你可以去做婦女之友了……”
“婦女之友?”
“對,你有可能成爲中老年婦女們的偶像。”
琅邪王不以爲然:“這難道不好?總比夏盟主強吧?他總是自以爲很瞭解女人,其實,他對女人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是這樣麼?
甘甜微微失神。
也許是吧。
她想起一個笑話。
程序員甲開着一輛寶馬去上班。程序員乙很羨慕:“哥們,寶馬怎麼來的?”程序員甲:“那天在酒吧遇見個美女,晚上她開着她的寶馬把我拉到了山頂上,然後脫掉自己的衣服跟我說‘你可以要你想要的’。於是,我開走了她的寶馬。”程序員乙思索半天,說:“兄弟,你做得很對,她的衣服你也穿不了。”
但是,這個笑話,她沒有講出來。
適合夏原吉?
不見得。
有時候,他不是真不懂,而是裝不懂。
琅邪王的野心,是明暗結合,張弛有度;而他夏原吉的野心,是***裸的。
其實,兩個男人,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只是,皇帝的新裝,大家都要稱讚漂亮而已。
琅邪王還要說什麼,她再一次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王爺,你剛回家,就不用管我了,還是忙你的事情去吧。”
揮舞着手,就像驅趕蒼蠅似的。
琅邪王沒有說什麼,只淡淡地看了她幾眼。
然後,真的出去了。
門關上了。
那一刻,甘甜竟然有種虛脫的感覺,比起這麼長久的低燒,這麼長久的胸悶更加的虛脫——是啊,如果是夏盟主受傷了,你會搶他的馬??
會麼?
就算他把毒藥放在你的身體裡,掌控了你的生死,你會麼??
女人啊,終歸還是可悲的弱者——在感情上,總是沒法毒辣到男人那麼徹底的地步。
甘甜拉了被子,矇頭就睡。
迷迷糊糊中,被人抱起來。
一大碗湯藥冒着熱氣,琅邪王親自端着,“快起來喝藥……”
甘甜已經燒得有氣無力了:“王爺,你折騰個什麼勁?這藥,我是明天早上才服用的……”
“早上?現在已經是五更天了,你以爲還是晚上?”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點溫柔的神色也沒有,“快點喝了藥好起來幹活,事情堆積如山,我看你就是找了藉口裝病,不願意幹活而已……”
甘甜只差沒把那一口藥給噴出來。
簡直是比黃世仁更不如的傢伙。
果然,他的大手絲毫也沒有憐香惜玉,徑直把她扶起來靠着牀頭,隨手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給她披上,把藥碗也遞在她手裡:“自己喝……”
她也瞪大了眼睛。
“你不自己喝?難道還想本王餵你?想也別想,本王從不伺候任何人。”
甘甜當然也不指望他伺候,自己果真接過藥碗,咕嚕咕嚕,一飲而盡。
藥湯還有點熱,喝下去,頭上的汗水冒出來。
隨手拿起一張帕子擦乾,靠着牀頭看窗外,天色灰濛濛的,果真要發白了。
“甘甜,你在出虛汗。”
“什麼虛汗?躺一會兒就好了。行了,王爺,你不要管我了。”
“你以爲我想管你?對了,秦舞陽和周向海這二人,問了你幾十次了,他們本想來探望你,可是,王妃大院,他們是男人,進出不方便。秦舞陽說,他非常非常感謝你,因爲你弄的那個什麼‘電報’,讓他好幾次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這次朝廷的大軍在永平圍攻我們,他的壓力小,以後,朝廷大軍很可能全力以赴攻擊薊州城,發揮的作用就會更大了……所以說,你趕緊好起來纔是……”
甘甜這纔想起自己那個東西,差點忘光了。
琅邪王也不理她,一揮手,外面的侍女已經進來了,娟娟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王妃,您餓了吧?先用一點粥點……”
“好了,娟娟,你辛苦了,出去吧。”
冰糖燕窩粥的香甜味道撲鼻而來。
甘甜昨夜什麼都沒吃,雖然嘴裡發苦,一點胃口都沒有,但看到這麼甜美的一碗粥點,也頓時有了一點點飢餓的感覺。
卻狐疑地看琅邪王,這麼好的東西?不是說,要與將士同甘共苦的麼?
“王爺,你不是說你的家屬不能大吃大喝,要以身作則的麼?”
琅邪王不屑一顧:“人哪裡能天天作秀?在路上做了就行了,在家裡就免了。再說,這燕窩粥又不是白給你喝的,勉強算作對你這一次有功勞的獎勵而已……甘甜,你記住,天下沒有不要錢的午餐。若是任何時候,我發現你毫無用處了,別說燕窩粥,白米粥你都沒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