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女人扶着金絲眼鏡, 在一衆追隨者的簇擁下,步履從容走進了大學課堂。
臺下吵吵嚷嚷。
“可惡,來晚了, 老孃的前排vip觀光貴賓席被搶了!我恨!”
“他們土木系的能不能講點道理?考古系的跟我們歷史系擠一擠烙餅也就算了, 他們上啥歷史課啊!”
“姐妹, 你這話就不對了, 這周是襄國專題, 我們對那些古老又科學的排水工程,對那些鬼斧神工的城市地下空間建設……”
“得,又吵起來了。”
後頭兩排的女生顯然是閨蜜團, 一邊分享着早餐,一邊吐槽這菜市場般熱鬧的“學術氛圍”。
“每次施教授一開講座, 全校都得跟着瘋一輪!”
“誰讓施教授是歷史系大拿, 知識淵博, 風趣幽默,要搶她的課, 得提早三天就蹲教務處系統!”
“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來看教授襯衫誘惑的!”
“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來看金絲眼鏡大長腿!”
“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來看施教授怎麼開後宮的!”
衆女:“???”
什麼後?什麼宮?
她們的唯粉混進了奸細?!
“不!可!以!”
施教授只能獨美!!!
衆女嘶吼出聲,同心協力, 齊齊擒拿奸細的頭、背、手、腳, 把人綁螃蟹似地摁課桌上了。
“怎麼了?”
一道如沐春風的笑聲自前方飄了過來, “最近天氣熱了, 你們是打算拿同學祭天, 施法求雨嗎?”
衆女頓時臉紅。
周圍鬨然大笑。
教授擡起手掌,往下壓住了嘈雜的聲音, 才笑着道,“大家也不用噓她們,擱在從前,寇帝跟施宰也曾幹過這種缺德的事兒!”
有學生迴應,“對!黑心搭檔!七國都被她們坑了一遍!”
“說的不錯,她們就是坑蒙拐騙還帶偷家的代表。”教授道,“所以她們表面是祭天祈雨,實際上祭的是大玉王。前邊我說了,襄國以借道送雨之名,將大玉王忽悠得找不着南北,又留下一萬精兵,跟她們勾搭上的老二里應外合……”
在主講人詼諧有趣的講述下,一堂九十分鐘的講座很快進入了尾聲。
輪到學生最喜聞樂見的提問環節。
格子襯衫的男生迫不及待舉了手。
“教授,您這麼瞭解襄國,還發表了多篇與她有關的核心期刊,說得都特細,好像親身經歷一樣,會不會您的前世就在那裡?”
前幾年很流行前世今生的電視劇,現在市場換了口味,改流行穿書的了。
要說還得是去年冬天放出的黑馬,名爲《大司敗》的古代刑偵劇,其案件之離奇,其美人之多嬌,讓觀衆欲罷不能,襄國這個女主天下的盛世王朝又一次進入大衆的視野。
《大司敗》其實原名爲《大司寇》,製片方覺得《大司寇》此名不妥,因爲它犯了君主名姓的忌諱,在當時是要處決的。但導演是出了名的脾氣火爆,他一意孤行,還說什麼寇帝人都死了那麼多年還計較什麼,我看你們這羣甲方就是在找事!
結果,這名導演踢到鐵板了。
他以一己之力惹怒了製片方,被全體投票,一腳踢了出去,職業生涯也黃了。
教授聽着學生的天馬行空,微微一笑,“很棒的想法。”
男生旁邊的同伴調侃道,“哥們,你說前世也太瞧不起我偶像了吧,我看啊,施教授就是施宰本人,你看看,不都同姓嗎?施宰不是還當過升國的大司命嗎,最懂鬼神之道了,當年她還召喚了十萬陰兵助陣寇帝呢!”
同伴越說越有底氣。
“說不定還留了後手,千年之後從古墓中醒來,然後混入人類社會,做我們的教授!”
“哈哈哈邏輯滿分沒毛病——”
課堂氣氛相當火熱。
女生們則是對舊史裡的風流軼事更感興趣。
她們激動地問,“教授,你這麼厲害,能不能推斷一下,女帝跟太宰哪個在上,哪個在下啊?”
“肯定是女帝!史書都說了,她善騎射,體力肯定很不錯!”
“不不不,應該是施宰,你們沒讀到嗎,一日郊遊,女帝醉酒,是被太宰給抱上馬車的!你細品你細品!”
“可惡!我大司敗呂姐姐沒有姓名嗎!我大司敗可是爲女帝出生入死!”
“論起出生入死,怎麼可以不講我的小明月妹妹!”
“鳳君呢!我的鳳君呢!溫柔美人也很香的好不好!我鳳君生兒育女,還給前任的崽子當後爹,個個教得出息!”
最後他們爭來爭去,沒爭出個定論,一致把目光投向那慢悠悠喝水的女人。
“教授,您覺得呢?!”
女人淡定從容,“誰上誰下這個不好說,等我問問她們喜歡什麼樣的。”
衆人頓時笑作一團。
有人還喊話,“教授,等你看見女帝了,記得跟她說,姐姐我都可以!”
教授也彎起眼睛,
“可以,爲師會轉達的。”
下課之後,教授去了一趟食堂,同學生一齊進餐。
“教授,您最近怎麼都不排課了啊?”
學生表情遺憾,“我上回都沒搶到您的課呢!”
教授慢條斯理擦拭了脣角,“有事,要幫朋友一個忙,等忙完我就回來了。”
中午十二點半,教授準時到了校門口,敲了敲一側的車窗。工作人員連忙把她迎上了車,有些侷促 ,“施教授您好,我們是《一週的心跳》……”
“我知道,男明星和女素人同居約會綜藝,有人已經跟我說過了,合同呢?”
雖然這位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工作人員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連忙把合同遞了過去。
女人手指修長,字如銀鉤。
她飛快落下簽名。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有心緩和氣氛,笑道,“您的名字是歷史迷父母給取的吧?一看就是施宰的死忠粉!”
女人側着臉,車外光影落在她的眉目上,斑駁生輝,映得如廟中觀音一樣。
她低低一笑,“不,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銀海,在道家、醫家人的說法裡,那是,眼睛。
——代君王之目,監察天下。
《一週的心跳》是一檔前期火爆、後期疲軟的戀愛直播綜藝,到了第七季,人氣嚴重流失,觀衆都是靠着可有可無勉強能下飯的態度,點開了第一場直播——不管節目多麼爛,俊男美女總是養眼的。
第一位男嘉賓是奶狗類型的小鮮肉,白色T恤和天藍色牛仔褲,面容稚嫩,青春洋溢,人稱奶崽。
屏幕前一水兒的“崽啊你還小啊世界上壞女人那麼多媽媽不同意你談戀愛”。
直到第一位女嘉賓登場。
一條砂金色緞巾纏繞住密密匝匝的漆發,隨着腰臀的擺動,那雪白如銀沙的魚尾裙微微開衩,主人搖曳生姿,彷彿剛從名流宴會中歸來,她揚起笑意,“我沒遲到吧?”
小奶狗紅着臉,“沒、沒,你來得很早!我也是剛到的!”
她唔了一聲,衝他伸出手,“認識一下,寇緋紅,職業,製片人,因爲不常露面,算半個素人吧。”
直播間炸了。
[我去!又一個蹭我女帝熱度的女人!濫用名人姓名,國家能不能管管啊!]
[媽呀!掌握了娛樂圈半壁江山的製片人,這算什麼素人啊!]
[奶崽,衝啊,大腿就在眼前!]
[寇!緋!紅!製片大魔王!《大司敗》就是她給監製的!]
[崽,媽媽同意你戀愛了,快給我拿下大魔王,讓她爲你神魂顛倒,咱們登頂國際指日可待!!!]
觀衆的熱情幾乎要衝破屏幕。
“咳,我是陳祺,小名焦糖……”
小奶狗的面皮薄薄得發紅,因爲他發現對方在握手的時候,尾指不經意勾了他掌心軟肉一下。
好、好癢。
“有什麼喝的?我喝點酒,頭有點暈。”
緋紅陷入柔軟沙發裡,長腿交疊,那銀白裙襬就滑下一邊,露出纖細腳踝。
小奶狗嚥了下口水,緊張得快要昏迷過去,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蜂蜜水,給,給你弄點來。”
她的聲色沙啞撩人,“謝謝弟弟。”
就這麼一會兒,觀衆連他們的孩子叫什麼都安排好了。
第二位男嘉賓則是一位沉穩理性的影帝,隨着新電影的大爆,通告排到了明年,尋常也很難請。觀衆暗自點頭,節目爲了挽救那慘不忍睹的收視率,這次也是下了重金的,他們是越來越期待還沒有出場的嘉賓了。
影帝彬彬有禮同緋紅握手,隨後優雅脫下了他的西裝,白襯衫包裹的結實肌肉若隱若現,動作很是耐人尋味。
[臥槽!這才幾分鐘啊,雄競就開始了?!]
[有一說一,邊影帝的身材是真的好!不愧是最想睡的男神榜第一名!]
[哥哥表面老幹部,暗地狼狗大胸肌,愛了愛了]
[奶崽好慘,他還在廚房勤勤懇懇弄蜂蜜水呢,這邊人家牆腳就挖上了!]
[對比鮮明,突然笑死]
而男三跟男四是結對來的,一個是歌手,一個是鋼琴家,倆人是多年兄弟,惺惺相惜,背地裡還約定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暗號,不管戀愛綜藝怎麼演,他們始終是一對堅貞不屈的好兄弟!
開局三分鐘後——
“你頭暈呀?要不要我給你唱首兒歌,治癒一下?”
“他那兒歌能要人命的,不如彈鋼琴!”
小奶狗不甘示弱,“姐姐,蜂蜜水好喝嗎?要不要再加點糖?”
影帝不動聲色,“我學過古法按摩,不如給你按摩下?”
“咔嚓!”
門外傳來響動。
四人齊齊望過去。
少女掄着一個大行李箱,表情柔弱無辜,還停下,吹了下手心,抽抽噎噎地說,“好重,手好疼。”
直播間尖叫吶喊。
[女二果然是搞事的!!!]
[經鑑定,這絕對是十級綠茶!!!]
[她看上了誰?影帝?還是歌手?]
[預感女一和女二要撕起來了我賭一毛錢]
[我跟。五毛錢]
影帝溫文有禮,第一個走上前,“我來幫你吧。”
“謝謝哥哥,哥哥你真好!”
少女擡起那雙彎如月牙的眼睛,晃得影帝春心蕩漾,他正要露出笑容說不客氣,那少女咣的一下把行李箱甩給了他,就跟一陣小旋風似的……跑了!
衆人都還沒看清她的動作呢,她就嗷嗚一聲撲進一號女嘉賓的懷裡。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甜得都滴出蜜來。
觀衆:“?”
萬萬沒想到,女二不按套路出牌,直奔女一而去了。
男嘉賓是什麼?
那就是個拎包工具人!
緋紅揉她腦袋,“從小黑屋放出來了?”
烏皎皎可憐兮兮地說,“她們可壞了,我不交稿她們就住我家裡,連我上茅廁都要催我!”不過很快她又幸災樂禍起來,“還好我是個畫畫的,大鏡子就慘了,天天幫人打官司,人家又耍賴皮,不肯給錢,氣得大鏡子掄起——”
她意識到周圍還有人,立馬端正態度,“大鏡子憑藉着過硬的法律知識,要回了欠款,這說明頭髮掉得很有質量!是知識之火讓她維權成功!我們要熱愛知識!”
“阿嚏!”
身穿深灰色西裝的女人一進門來就打了個噴嚏,她自言自語,“肯定是臭皎,又說我壞話了。”
烏皎皎頭一歪,臉一埋,往緋紅胸前直直躺屍。
呂冰鏡跟影帝面對面了,一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一個紳士風度國民最愛,從外貌上是極爲登對的。就在衆人以爲他們會擦出什麼愛情火花時,呂冰鏡給人發了名片,“我開律師事務所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官司儘管來找我,給你打九折。”
影帝:“?”
就這?
發完名片的呂冰鏡愉快地走了。
觀衆已經笑瘋了。
[影帝好慘,拎包工具人也就算了,還得在門口收名片]
[女三太直了吧,那麼一個男神放你面前,你只想到發名片啊,難怪注孤生啊]
[女三又朝女一走過去了,我去,這是姐妹團啊!]
[姐妹快看,女四出來了]
[啊啊啊,是我最喜歡的教授啊啊啊她好有氣質啊]
施銀海是最後一個到的。
“不好意思,堵車了。”
教授解開了襯衫的一粒鈕釦,眼眸清透寧靜,高知的身份並不讓她顯得高高在上,反而親切得好似鄰居姐姐。她先是衝着影帝打了聲招呼,自然融入這個陌生的場景,“施銀海,是個歷史老師,你們好。”
烏皎皎又詐屍了。
“銀海姐姐,你可算來了,我都餓了很久了!姐姐還喝酒了,胃痛,得吃點熱的!”
四個人住在一起的時候,基本是緋紅給錢,呂冰鏡去做家務,烏皎皎負責採購,至於她們的太宰大人,肩負了廚藝的重擔。
“又喝酒了?”
施銀海輕點緋紅額頭。
“下次談生意,我跟你去。”
一天不管,陛下就把自己慣出毛病,特別是還有人帶頭慫恿的。
施銀海瞟了一眼呂冰鏡。
呂冰鏡:“?!”
幹啥幹啥,這千年老狐狸看我幹什麼!
老孃戒酒了啊!
施銀海起身,又笑意柔和,“這都快六點了,大家也餓了吧?不介意的話,我給大家露一下身手。”
衆人紛紛叫好,還要去打下手。
至於烏皎皎,作爲廚房禍害的她,被留下來照顧緋紅了。
然後觀衆看她飛起一對拖鞋,跳到沙發上,摟着人甜甜蜜蜜地睡着了。
“……”
你管這叫照顧?
八點,清淡開胃的晚餐擺上桌面。
烏皎皎殷勤給緋紅盛了一碗酸湯,“姐姐吃這個,對胃舒服!”
緋紅揉她,“乖。”
施銀海溫和道,“我做的。”
緋紅飛起媚眼,“好姐姐,愛死你了。”
施銀海點頭,“理應如此。”
烏皎皎噘嘴,哼,有銀海姐姐在,又不理人家了。
在一衆男嘉賓的目瞪口呆下,呂冰鏡已經幹掉三大碗米飯了,根本不知道餐桌上暗潮洶涌。
烏皎皎不甘示弱,“姐姐,我好久沒跟你睡了,今晚我們一起洗香香吧。”
施銀海淡然夾了一塊蒜到烏皎皎的碗裡。
“在那之前,先把科二過了,皎皎,這都要考第五次了,要心無雜念啊,你看看我,就是心無雜念,不近女色,一次就過了。”
她們四個人一塊兒報考,就連呂冰鏡那種開車要開出銀河系的兇悍女人都得到了教練的含淚認可,並囑託她日後開車出門,千萬不要提是哪個駕校考出來的。
烏皎皎:“……”
我科二考不過跟我不近女色有關係嗎?
大不了我考爆了我騎馬上班去!
緋紅處在風暴中心,面不改色心不跳,禍水東引,“冰鏡,晚上到我房間來,有事跟你說。”
呂冰鏡頭也不擡,“行,我洗乾淨過去。”
烏皎皎表示譴責,“大鏡子,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你了!”
呂冰鏡傲然道,“那當然,我可是開了律師事務所的女人,手下也有人了!”
[我他媽笑死,女三直得讓宇宙顫抖]
[這是一窩狐狸裡混進了鐵憨憨嗎,撩不動撩不動]
[男嘉賓傻眼了,你們都撩爆,我們怎麼上啊]
《一週的心跳》纔開播一天,話題量爆上熱搜,素人女嘉賓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姐姐眼神殺#
#姐姐後宮爭寵#
#姐姐求求給個機會#
#史上最沒有存在感男嘉賓#
隨着這一季節目的出圈,一款古風基建的遊戲代言也找上門來了。
“你們真的都很適合。”宣傳組極力遊說,“我們這款遊戲是以襄朝爲背景的,宣傳古代文化,挖掘女子風采……”
“可以。”
“同時我們給出的宣傳費……啊?”
那旗袍美人支着手腕,笑吟吟地說,“我們同意拍攝了。”
次日,拍攝現場。
緋紅換上了莊嚴肅穆的驪黑冕服,服裝老師正要把領緣合緊,旁邊的烏皎皎笑嘻嘻地說,“不用,至尊姐姐穿衣服向來不規矩的,把鳳君勾得神魂顛倒,差點誤了早朝!”
呂冰鏡整理着大司敗的服飾,手握彎刀,殺氣沉重,眼鋒冷得讓人不敢靠近,還是被施銀海拍了下肩,“收斂點,別嚇着人!”
後者一身大司命的潔白祭服,飄然又出塵,她要來了一支口紅,指尖沾了點,往眉間一拉,滑下一道血線,聖潔與邪穢並存。
“來,姐姐們,開拍了,大家站一起,先拍個封面!”
年輕攝影師開始對焦。
她們緩緩看向他,或坐或站,氣度威嚴,鎮壓四方。
彷彿穿越了影像。
什麼聲音都消失了。
萬籟俱靜,只有塵粒在曜日下沉浮。
不知爲何,攝影師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快。
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那個女子爲尊的王朝,有着女帝、太宰、大司敗、大司徒等流光溢彩人物的王朝,她們權勢滔天,鎮壓七國,統一律法,開太平之氣象。
我即,盛世風流,萬古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