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娘們在說誰?”
緋紅眼尾上挑, 又坐下去了一些。
陳京直的胸口更痛了。
他甚至能聽見骨頭吱呀不堪重負的聲響。
然而年輕男人就像一匹桀驁難馴的烈馬,儘管對方手上握着他的馬嚼子,烈馬依舊不知死活一頭撞去, 毫不服輸地噴她。
“誰應說誰!”
大部分男人在喜歡的女人面前有意無意都會端着幾分。
陳京直就是典型。
他不止端着, 野獸還裝着一副斯文體面的樣子。
陳京直從沒當谷緋紅的面兒喊過臭娘們。
他搶來的這個女人家境殷實, 修養良好, 就像是美玉雕出來的, 處處完美。若非那一絲人類的軟弱,他懷疑這是個假人。
谷醫生跟他這種底層兇徒是不一樣的,她的嘴裡最狠的, 應該是末世見他的第一面,氣得發抖, 罵他噁心, 讓他快滾。但她不知道, 她罵人的樣子令男人更加着迷,紅着杏眼, 嘴脣被咬得出血,像是一筆被打碎的胭脂。
他把這一盒桂花胭脂撿起來,拍乾淨灰塵,再放進兜裡揣着。
像是一個名貴的、清冷的夢。
他要觸碰這個經年舊夢,得收着點那野性難馴的勁兒, 纔不至於讓她覺得自己過於低級粗俗, 雙方除了在一張牀上沒有共同話題。
但有時候陳京直也覺得這逼裝得大。
很累。
他本就不是那種完美嚴苛到每一根頭髮絲的豪門貴公子, 他想在她面前痛快地罵人, 痛快地抽菸, 偶爾事情不順,深夜摔碎酒瓶子, 痛快地跟她做最瘋狂的事情,庸俗狂野又淋漓盡致地活着。但陳京直每次看女人那張歲月靜好的臉,強迫自己忍耐,別打破現有的平衡。
陳京直很久沒這樣激烈、野蠻、粗魯地罵一個人,聲嘶力竭宣泄自己的憤怒,這其中夾雜着一種非常強烈的羞恥。
操。
他個爺們竟被一個娘們騎了。
陳京直臉皮狂抽,嘴裡含着血塊,恨不得生生掐死谷緋紅。
他就沒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天快要亮了。”
喪屍醫生斜眼睨他。
“陳京直,你確定要這樣,只穿一條內褲,趴在遊艇上讓喪屍們圍觀?”
男人被她強行摁頭,從身到心,都暴躁不已。
陳京直長時間處於睡眠不足和精神緊繃的情況,眼窩下泛着一種頹喪的鴨卵青色,眼珠子也纏滿了血絲,顯得頹靡冷酷。
明明疲倦到極點,男人嘴上火力仍在,“媽的,你敢做,我爲什麼不敢讓他們看?”
這頭烈馬甚至冷笑道,“讓他們來,交門票,食物,藥劑,工具,什麼都行,不就是限制級場面嗎,老子保準他們看到爽。”
陳京直索性也不裝了,什麼得體,什麼講究,全他媽喂狗吧!
谷緋紅已經不是原先的谷緋紅了,她都披上喪屍皮了,他還披什麼純良人皮。
系統:‘啊這。’
男主是放棄治療了嗎。
你快醒醒,你是基地大佬,是超階毀滅系異能者。
緋紅:‘哇,統子,男主是辣椒精轉世啊。’
系統:‘是挺辣,但目前來說還是人類。’
所以人類陳京直被喪屍踢回了小洋樓。
緋紅毫不客氣地使喚,“去做飯!”
陳京直的衣物都被緋紅給撕得差不多了,背心只有領口那一圈還掛在脖子上,下邊則是一條黑色四角內褲,大腿線條流暢緊繃,內側肌肉彷彿被一個大型獸羣殘暴啃噬過,全是密集的淤青,隱約可見鮮紅的手指印,簡直集恐怖片與澀情片於一體。
“你搞了我,你他媽還要我做飯?”
陳京直簡直氣笑了。
這是喪屍圈養人類的態度嗎?她就是想奴役他!
“我精神滿足了,身體不滿足,所以吃個飯,不是很正常嗎?”緋紅理直氣壯。
陳京直不能掐緋紅,所以他伸手掐自己的脖子,喉嚨的窒息感讓他冷靜了下來——他體能耗盡,與她硬幹不明智。
他冷靜脫下軍靴,冷靜下了一樓,再冷靜翻出了勉強還能吃的食物,被壓得碎扁的方便麪、味道不怎麼樣的壓縮餅乾、甜的要死的水果罐頭等,而那些新鮮蔬菜早就泛黃,爛出膿水,迎面撲來一陣惡臭。
偏偏樓梯邊還彈出個腦袋。
“陳京直,你要是隨便給我糊弄個泡麪,你就死定了。”
他忍不住罵,“這是我要糊弄你嗎?家裡都沒餘糧了,就這麼點破東西,我還得給祖宗您整個五星級飯店的排面?”
“那也不是不可以。”
“……”
媽的,這祖宗,他遲早剁碎了鯡魚罐頭喂她吃到吐!
陳京直深深吸了一口氣,內心草泥馬已經暴走了一萬遍。
小洋樓的一樓受災最嚴重,不過建造地勢高,水只淹到了陳京直的大腿,他在廚房翻了半天,翻出了倆蒜頭。
陳京直:“……”
如果他做蒜頭泡麪,應該不算敷衍她吧?
他突然感覺腳趾頭有點發癢,陳京直立即拔了一根筷子,狠狠一叉。
叉出了一條泥魚。
這種魚一般生活在礁石縫裡,特別是在潮水退去的灘塗,能經常看見這種小玩意兒到處蹦躂,陳京直小時候經常捉去烤,算是爲數不多的好回憶。
全球天氣異常,動植物的活動軌跡也隨之改變,陳京直就拿着一根筷子,撅起翹臀,在自家廚房裡串起無數小魚。
他熟練地剖鱗、刮內臟、清洗魚身,煤氣罐泡了快半個月,根本不能用,陳京直忍着氣衝樓上喊,“等吃的那個,叫一個會生火的喪屍過來!”
他進化的是一級高溫忍耐天賦、二級高溫能量天賦,這並不能讓他同時擁有高溫喪屍的噴火能力。
樓上打了個響指。
很快,一個歪脖子的高溫喪屍扭扭斜斜游過來,它皮膚遍佈毫孔火山石的紋理,如同一個發燙的暗紅石頭人,噗嗤噗嗤,高溫喪屍所到之處,冷水也化爲熱水,白霧陣陣升騰。
頓時,廚房變成了大型人造溫泉。
陳京直表情毫無波動,他甚至在想,要是有蛋就好了,可以直接煨熟。
陳京直說,“生火會嗎?”
高溫喪屍驕傲點頭。
這可是它的看家本領,不然指揮官也不會讓它過來了。
高溫喪屍神智不多,但它知道,跟指揮官混,好處多!它自從被宣召到這個地方,雖然老是下雨很討厭,雖然人類在邊上晃着它還不能吃也很煩,但只要有活幹,它就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肚子飽飽的,還能領到冰塊!
要是哪個高溫喪屍能泡上一次奢侈的冰塊澡,那可牛逼壞了!
高溫喪屍爲這個偉大的目標努力着、奮進着。
它一定要好好表現!
“吼——”
紅色火焰如一頭長龍噴涌而出,陳京直整張臉被燒成焦黑。
“……”
兄弟,你可真是牛逼壞了。
等陳京直從一樓爬上二樓,他的臉已經黑得看不見眉毛了,野馬脾氣臭得沖天,“好了,五星級海鮮麪,趕緊吃!”
緋紅披着浴袍,長腿交疊,“你端得這麼遠,我怎麼吃?”
陳京直又不耐煩走上來。
緋紅就坐在他們打架給打塌的牀上,室內一片狼藉,什麼花瓶,什麼情侶杯,所有傢俱被毀得一乾二淨。陳京直一走動,那從枕頭出來的白鵝絨毛被他帶起,又紛紛揚揚飄了起來,他不得不揮手驅趕,免得落在湯麪上。
陳京直把碗筷遞過去。
緋紅接了過來,又看他,“主人吃東西,你站着合適?”
年輕男人忍氣吞聲,他暴躁踢開旁邊斷了一隻腿的椅子,乾脆坐在地板上。
筷子堆了細碎的、熱氣騰騰的麪條,遞到他嘴邊。
陳京直一愣。
“我聞不到香氣,但你煮的,應該還不錯,試試?”
喪屍的感官能力隨着身體腐化而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它們辨認活物的氣息是靠特殊的腺體氣味,而緋紅身爲喪屍領域的領主之上,感官能力自然也被大幅度保留,她的進食能力跟常人差不多,能精確辨別食物的香氣跟花朵的香氣有什麼不同。
不過作爲一名欺詐型選手,緋紅擅長用各種底牌組建自己的優勢。
適當隱瞞對她更爲有利。
果然——
男主[陳京直]虐心值43.2%。
年輕男人盯着她看了半天,口氣強硬,“我不吃,你別以爲打一巴掌再給我一顆甜棗,你就可以讓我死心塌地了。”他譏笑,“這都是我玩爛的把戲了,谷醫生。”
“誰要你死心塌地了?”喪屍醫生俯下腰,“你不吃,怎麼有力氣給我幹活呢?”
很好。
陳京直被迫重溫不久之前的恥辱,整個頭皮都像過電。
“我!吃!”
他氣急敗壞,張嘴咬住碗口,滋溜滋溜吸着麪條,看那架勢,恨不得把碗也給嚼碎吞了。緋紅就用筷子挑出那些炸得酥脆的泥魚喂他,陳京直蹲坐在地上,如同一條流浪多時的野狗,仰着下巴,搶奪着食物。
他顯然是餓壞了,吃相特別兇殘,好幾次咬到緋紅的手。
她也不在意,手指頭甚至勾了一下他臉頰上的焦灰。
“大臉花貓。”
陳京直微微一頓,旋即大口大口地吞吃。
冰冷的腸胃裝進了溫暖。
小洋樓被他們拆了個遍,牀也榻了,沙發也壞了,陳京直收拾能力很強,迅速清理出了一塊乾淨的區域,鋪上他們冬天的衣服,色塊整齊,像是某一家色彩藝術展覽館。緋紅嘖嘖稱奇,“陳京直,你末日之前搞藝術工作的嗎?”
男人背對着她躺下,極其暴躁地說,“不是!我就個高中沒畢業的混混!你滿意了吧?”
之前陳京直很避諱在她面前提這個,現在——
他都悽慘混成了喪屍的口糧了,朝不保夕的,吃一頓沒下頓的那種,他才懶得管什麼形象崩不崩壞。
“那你怎麼會外語?跟戴羅教授交流得很順暢嘛。”
她貼着他的耳朵。
碎裂的玻璃窗割裂了月光,那一兩顆星,就像是黑夜的潔白刺青,而那一次意外的相遇,醫者與病人的正常交集,也成了少年心頭的刺青,他拼命看書,學外語,竟是幻想有一天能出席她的國際交流講座,或許他會被幸運提問,到時候他就能以一種從容、大方的姿態面對她。
更用一口流利的口語驚豔全場,贏得她的讚賞。
“關你屁事。”
他惡聲惡氣地反擊。
“你怎麼對我這麼兇啦。”她不知好歹,笑嘻嘻地湊上來,長腿很自然滑入他的腿彎,也惡狠狠頂着他,“再講髒話,我頂碎你!”
陳京直並不買賬,竟然咧開一口整齊白牙,衝她挑釁。
“可以,你儘管試試!”
第二天,嘴賤的主兒果然沒起得來,他爲自己的狠話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緋紅很是過了一把擦身餵食的癮。
她給人擦完最後一塊私密地方,才慢吞吞地說,“食物我給你堆三樓了,你自己餓了就去吃,我這一週都不在基地。”
陳京直的左臂被緋紅給狠狠折了,打着厚重的石膏,他眉頭揚起,說話火藥味很衝,“可以,你去吧,一週時間很充足,祝我越獄成功!”
男主捱揍慣了,皮更實了。
緋紅笑得斯文,指尖扶起滑落鼻樑的淡金色細框,禽獸得要命。
“你越獄成功之日,也是被我日斷腿之時。”
陳京直往地板一躺,雙腿一岔,本性暴露,完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來,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