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同昏萬妖蠱鎮鎖了所有的生機, 它又化爲一方紅硯,落回緋紅的手裡。
那硯心中間多了一扇金脈蝶翅。
聖女脣角微翹。
魔帝乘舟歸落在她的身邊,剛要擡手拂去她肩頭的金粉, 咔的一聲, 聖女纖細輕盈的手掌擒住他的脖頸。
這番變故讓婆娑妖族都愣了。
聖女不是說, 魔帝是幫手嗎?怎麼還攥人脖子呢?不曉得的, 還以爲聖女要宰雞呢!
呸, 他們聖女纔不是那種聖女!
乘舟歸:“你過河拆橋。”
緋紅:“你信不信我連河都給你抽乾?”
乘舟歸低頭望她,含笑道,“信。”
帝緋紅親自造十生十世劫, 如此手筆,怕是諸天之下, 沒人敢領受。
她微笑着說, “僅此一次, 下不爲例。”
聖女的臂腕壓着他的腰腹,乘舟歸聞到了那股屬於帝緋紅的氣味, 幽微入骨的闢寒香。他跟仙界的首徒、梵宮的和尚、妖窟的妖皇打過交道,而那羣人身上如出一轍,都是這般的味道。她斷了衆生的情愛,衆生卻因她墜入婆娑。
可憐又可悲。
乘舟歸心想,那他又屬於什麼呢?
是心有不甘?是求而不得?
聖女的紅瞳在漫天的金粉折射中變得深邃幽暗, 她脣間逸出一道熾熱的呼吸, 彷彿烙印一般, 烙在他的脖頸。
帝緋紅溫柔道, “再有下一次, 我就把魔帝陛下的屍體,掛在三十三重天, 供諸天生靈瞻仰,你說好不好?”
乘舟歸想了想,“掛可以,但不能一絲不着地掛,我畢竟還是魔帝,要面子的。”
緋紅點頭,“那就讓我的小徒兒咬着你的頭,好好地掛。”
乘舟歸:“……”
帝緋紅,你真可以,氣我吐血一次還不夠,還要我吐千萬次。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擾聖女了。”
乘舟歸伸手要拿她手中的血硯臺。
緋紅撩開眼皮,“做什麼?”
被她吃進了嘴裡還想要回去?當真是天真。
“這是我的聘禮,聖女既不肯嫁,我取回不是理所應當嗎?”乘舟歸一副“我家底不多我很窮”的樣子,“還望聖女高擡貴嘴。”
緋紅把玩着硯臺,“這一世我沒滅魔界,這就當是你們的謝禮了。”
這是要昧下來了。
“歸陛下還有事?”
“……無。”
“那不快滾?”
乘舟歸嘆息,“你就不能對我客氣一些?好歹那一世,你我也是有情緣的。”
“你說得不錯。”聖女頷首,換了一種更爲得體的說法,“請滾。”
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乘舟歸還能如何?
他的黑眸從硯心的蝶翅一掠而過,化作黑霧消失不見。
系統悄悄探出頭,‘宿主,其實我覺得換乘舟歸做男主還行,別看他是個老陰比,但氣運真的很濃烈!’
除了容貌比不上其他人這一點,魔帝身材修長,脫衣也有料,這一點系統被關進小黑屋之前目睹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的實力、心性、談吐、處事風格,皆是上上之選,比和尚會撩,比妖皇成熟,最重要一點,他沒小徒弟那麼變態!
一句話,可騷可瘋可沉穩可腹黑,真是居家必備良夫啊!
它的宿主笑着道,‘你這話敢不敢去跟小變態說?’
系統:‘……’
謝邀,老子不敢。
然後它又聽見宿主自言自語,“才第三次,遠遠不夠呢。”
系統頭皮發麻。
它眼睜睜看着宿主走進了第四世的劇本。
“嘩啦啦——”
深夜密林,在衆道的圍攻下,鬼王拖曳着沉重的鎖鏈,一雙血瞳寒意湛湛。
“我鬼晝來藏鋒宗,無意冒犯,只爲一個答案!”
各大門派嗤之以鼻。
“你鬼晝出世爲鬼王,弄得屍橫遍野,生靈塗炭,如今還想花言巧語欺騙吾輩!留下命來!”
鬼王冷聲道,“什麼花言巧語,我爲鬼魄,死都死了,還玩什麼花言巧語!我看最花言巧語的,是你們藏鋒宗的宗主紅搖光!是她口口聲聲說,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這才爲禍世間!也是她說,若我能改邪歸正,她便愛我,伴我,以我爲夫!”
他兇狠扯着自己身上的漆黑鎖鏈,“我鬼晝若不是信了她的邪,我怎會心甘情願,被卻邪鎖所囚困!這還是她與我一夜風流後,哄我戴上的,說什麼定情信物!誰知道我一戴,那女人就給我跑了!你們自詡正派,比鬼還負心薄倖!”
衆門派:“……”
我們只是被通知來捉妖收鬼的,哪裡知道藏鋒宗的女人這麼猛,連鬼都睡。
藏鋒宗的弟子漲紅了麪皮,呵斥道,“你胡說,你是鬼,宗主,宗主怎麼會跟你那個!一派胡言,信口雌黃!”
鬼晝籠罩在黑霧當中,那臉龐也是一片慘白,宛若冰冷的冥紙,然而他眼尾勾着一抹紅,竟是說不出的豔麗潮溼,“你懂什麼?你們宗主紅搖光說,最愛我這一截鬼腰!”他發了狠,“你們再敢攔我,休怪我大開殺戒!”
與此同時,藏鋒宗的弟子聽見一道女聲。
“子時已到!”
“萬劍藏鋒,天地同悲,無光劍陣,起!”
紅衣獵獵,三尺寒鋒。
鬼晝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終於見着了他魂牽夢繞的女道長,可她上來便要取他性命!
“諸位,隨我一起,以無光劍陣,震殺此獠!”
衆宗門紛紛應是。
鬼晝被卻邪鎖鎮壓鬼魄,本就只能發揮十分之一的力量,如今各大宗門圍剿他,無光劍陣絞殺他,他孤身對敵,疲於應對。
終究在天光之下,鬼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淒厲尖叫。
“轟——”
他雙膝深陷,地面坍塌,身軀開始乾癟。
“爲什麼……”
鬼王披頭散髮,眼神空洞且麻木。
他無懼陽炎,跨越千山萬水,只爲尋他的愛人。而他的愛人,聯合各大門派,設下一個驚天騙局,要將他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女人提着劍,最後予他穿胸一劍。
“哪有爲什麼,你我是天敵。”
劍尖刺透他的棘突,屍血淋淋而落。
她像那時耳鬢廝磨那樣,嘴脣曖昧碰着他的耳朵,動情開闔,“你是殘暴嗜殺的鬼王,我是心懷蒼生的道宗掌門,匡扶正義,替天行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再說,有你這一尊鬼王獻身,我便能樹立威名,號令諸宗。”
“你既愛我,那便爲我,好好灰飛煙滅罷。”
鬼王的皮膚龜裂,脫落,宛若一隻只血紅的紙蝴蝶,飛向遠處。
他消融之前,一滴眼淚滴在緋紅的掌心。
竟是透明如琉璃。
男主[帝晝]虐心值49.8%。
轉眼到了這五世。
這一世男主名爲硯雪晝,本是揚金鞭跨紅馬的世家子弟,卻不料一朝變故,家族樹倒猢猻散,少年被欺辱,被唾罵,被丟棄,心性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他清晰認知到了權力與野心,忍辱負重,入宮做了宦官,並在短短數年坐上了第一署的提督。
硯雪晝本以爲自己這一顆心不會再被世人捂熱,偏偏在中元節那天,他便服出行,被一位紅服女官塞了一盞河燈,那是一個小嬪妃的恩典,或者說是花招,期望以此博得帝王的歡心。
他並不關心小妃嬪的心思,僅是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聞到了這紅服女官的髮香,那潛藏在肌膚與靈魂深處的香氣。
他要她!
硯提督手段通天,僅是一個暗示,那女官便被手下送到她面前。
女官問,“我想要萬人之上,大人能幫我得償所願嗎?”
提督垂眸,“可。”
於是她便在他面前拆了髮釵,脫了紅鐲,寬解他清冷身軀下的滔天暴虐。
他步步爲營,扶持小嬪妃做了皇后,她亦水漲船高,做了萬人之上的紅姑姑。
他們是宮內的豺狼虎豹,勾搭成奸,她是如此懂他、知他、憐他,硯雪晝不可避免淪陷在她的柔情攻勢裡,他用權勢與珍器籠絡着她,掏心掏肺爲她鋪路。
然而日久天長,他愈發自卑自己不是真正的男人,無法給她那最極致的快樂。他怕她離開他,無所不用極其討好她,便是牀笫之間,也必跪伏下來,吻她蓮足。
有一日,紅姑姑說,“雪晝,我想要個孩子,可以延續血脈的孩子。”
他起先震驚、暴怒,繼而惶然、無措。
令人聞風喪膽的提督大人自虐般砸着牀板,一遍又一遍,直至指節血肉模糊,他啞着聲,“好,我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親自把她送上了龍牀,在那個落滿了霜雪的晚上,孤零零站了一晚。
一年後,皇長子出世之日,也是他命喪之日。
他爲她的臨盆擔驚受怕,什麼手下也沒帶,就匆匆跑進了產房,可是對着他的,是冰冷的鋒芒。
她根本沒懷孕,是騙他的。
她愛他,亦是騙他的。
當硯雪晝被人折了筋骨,抵在地面上,他牙齒含着血水,輕聲地問,“爲什麼?姑姑,我硯雪晝什麼都給你了,這還不夠嗎?”
她伏在他耳邊,含着一絲詭譎的笑容,“是啊,你什麼都給我了,你的殘缺,你的屈辱,你的絕望,你的眼淚,真是……美得令人心碎呢。還記得那一日,你揚鞭策馬經過我身側,我便想,這般芝蘭玉樹的公子墜入塵泥,被我吻遍一身傷痕,一定很好玩。”
硯雪晝猛地擡頭,“你什麼意思?我硯家被抄家斬首,是你的手筆?”
她甚至笑,“何止,替你淨身的公公,還是我找的呢。”
男人身軀劇烈顫抖,手指握成拳頭,殺意洶涌溢滿胸腔。
“怎麼,你要殺我?”
他想的。
可更多的美好記憶紛至沓來,他記得她給他梳頭洗髮,記得她陪他賞月看花,更記得她摸着他的臉,溫柔地說,縱然你是殘缺,我也愛極。
無需烈酒,寸寸煨燙了他狠毒陰冷的心腸。
可也是她,剖了他的心取樂。
男主[帝晝]虐心值56.5%。
“……殺我,快殺。”
硯雪晝閉上眼,蜿蜒出斑斑血淚。
他嘶啞着喊。
“求你,殺我!”
或許下一世,他就不那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