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兩人就要走遠,那人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大聲道:“還有止血草!”
梅六驀然站定,吃驚地回頭看向他,“你受傷了?”因爲一直坐在‘穴’****,風是往裡灌的,她一直沒聞到血腥味,沒想到這人這麼能忍。
那人只是嘿嘿地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梅六也沒再追究,帶着十一郎走了。
直到確定兩人真正走遠,那人才重重吐出口氣,擡手‘摸’了把額上的冷汗,艱難地挪了挪身子,緩緩躺下。他輕功絕頂,武功也是在江湖榜上赫赫有名的,但是架不住對方來‘陰’的,不免吃了暗虧。雖拼力逃出,也受了不輕的傷,只能窩在這個荒郊野嶺裡,連羅子矜那邊也不敢回。只是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也會與梅六兩人撞在一起,這真可稱得上是孽緣了。
對於兩人,他同樣心生戒備,尤其還是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因此一開始不得不先行示好以降低對方的敵意,同時儘量掩飾住自己受傷的事,後來梅六他們要離開時,原本該鬆口氣,但又因素‘性’多疑,擔心他們是察覺到什麼假意離開,與其讓人在暗中虎視眈眈,還不如他直接挑明,反能讓對方心存顧忌。
虛則實之,若那‘女’子相信,而又無智,魯莽地殺進來,他相信自己這時還是有能力將兩人結果掉的,雖然會費些功夫;若她不信,看自己故意示弱,定然會心生顧忌,這自然更好。他思慮萬千,只以己度人,卻沒想到梅六他們此刻自身已麻煩多多,哪會跟他糾纏不休,即便他曾經害人於先,梅六也已報復回來了,斷沒可能仇恨到要取他‘性’命的地步。當然,她也沒好心到在自己和十一郎仍身陷險境的情況下還去顧及一個陌生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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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六跟十一郎走了很久都沒看到水,正思索着是不是要該出山往有人煙的地方走,突然腦中警鈴大作,一股強烈的危險感讓她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十一郎,接着就覺肩頭一涼,是毫不陌生的利刃穿透身體的感覺。
梅六眉頭一皺,頭微揚,隱在發中的柔絲飛‘射’而出,就聽咚的一聲,一個黑衣鬼麪人平空出現在她身後的地上,已無氣息,手卻仍緊攫着那把‘插’在她肩頭的細長苗刀。梅六收回柔絲,毫不猶豫地一腳將他踢開,同時回手夾住刀背,咬牙將刀拔了出來。掃了眼,刀上無毒,這讓她微微鬆口氣。來不及包紮傷口,她迅速來到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十一郎身邊,持刀戒備地看着空無一人的四周。
現在還是清晨,沒有太陽,但光線很明朗,風吹草動,樹紋石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沒有人。
梅六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更加警惕。沒有人也就罷了,但若在這荒山之中連鳥雀的鳴叫,蛇行兔走的聲音都聽不到的話,那就非同尋常了。尤其是在有前車之鑑情況下。
梅六感覺到空氣中流動着一股肅殺之氣,讓她緊張得對肩上的疼痛也彷彿也失去了感覺。她聽說過在東邊大海中有一個叫角的民族,他們的族民戴鬼面,善隱術,可飛天遁地,可借風而行,神出鬼沒,行蹤莫測。她只是聽說過,而且還笑話過,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很可笑,無知得可笑。
可是不管可不可笑,她都要活下去,帶着十一郎好好活下去。梅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想到之前那人被自己的柔絲輕而易舉擊斃,雖然是出其不意,但也證明了這些人並不是無懈可擊。想通此點,她心中對未知事物所產生的惶恐不可抗拒感微減。
就在這時,殺氣驀至,未等她有所行動,身旁十一郎已出手。十一郎撲向的地方是塊半人高光禿禿空‘蕩’‘蕩’的山石,但是當他‘抽’身回來時,手上已抓着一個人。
同樣的鬼面黑衣,也不知道這樣顯眼的顏‘色’他們是怎麼隱藏起來的,難道真有什麼邪術?梅六覺得有些頭痛,這些人武功雖然不怎麼樣,但卻讓人防不勝防,如果他們不帶有殺意,只怕近了身也無人能察覺。她想從被俘這個人口裡掏點有用的東西出來,但是等十一郎將人遞過來時,那人已經死了。
想到前日那少‘女’的手,梅六沉默,覺得十一郎的手真重,雖然她自己剛纔也殺了一個。
四周開始有鳥在叫,還有小動物爬過草木叢的聲響,證明危險已暫時過去。梅六當然不會認爲剛纔在這裡只有兩個人,兩個人不可能引起鳥獸銷聲匿跡,也不會認爲其他人是知難而退,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些人是出於某種原因突然離開了。
誰也料不準他們會什麼時候再出現。擡頭看了眼天‘色’,她開始擔心正午的到來,但卻並沒有立即帶着十一郎離開,而是先用劍割下一截衣服將受傷的肩膀隨意包紮了下,再蹲下身將兩具屍體從裡到外都檢查了個遍。除了能確定對方是異族人,以及身上帶着不少古怪的暗器外,別無所獲。用布裹着手拿起暗器對着光照,可以看到表面薄薄一層瑩藍,顯然塗有劇毒。她不由慶幸他們一開始並沒使用這個,否則兩人猝不及防下定然會中招。
利索地收起所有暗器,梅六不再在原地停留,帶着十一郎往北疾行,打算在正午前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所在。這一回沒走多久便看到了個水潭,雖然因失血而口渴難耐,她卻並沒有去碰那水。如今身邊危機四伏,她實在不敢大意,因此只在路上拔了幾棵白茅根放嘴裡嚼。
這時節野果大多已經落地爛了,偶爾遇到一兩棵野果樹,也找不到可吃的。後來竟遇到了一棵瘦矮的野石榴,上面竟然還掛着幾個瘦小的果子,梅六眼神一閃,拉住身法太快已超過去一段路的十一郎,折回去將上面的果子都摘了下來。手裡只拿了一個,剩下的放進包袱裡。
“還記得你的那些石榴嗎?”剝開石榴皮,她掏了一把粉白的石榴子在手裡喂進十一郎嘴裡,心裡卻發酸,“我還沒嘗過呢。”他送了她那麼多,可是兩次都因爲她心緒太過紊‘亂’而沒吃。如今她真後悔了,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
手裡的石榴沒有他種的大,籽也沒有那麼紅,吃在嘴裡時酸多於甜,還帶着澀。那個時候梅六突然明白到,有的東西在可以擁有的時候一定要及時抓住,不要爲任何原因而推遲猶疑。總以爲自己還有很多機會,卻不知機會一旦錯過,可能就再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