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十其實知道那麼嚴重的傷就算神醫在旁,也不可能在半年內就治好,但若不將時間限制得短些以造成緊迫感,讓人沒有胡思‘亂’想的機會,只怕用不了多久梅六就會再次產生自暴自棄的念頭,再拖得時間久點,日日處於半身癱瘓什麼都要依靠別人的情況下,對那個原本就只是存在於幼時記憶中的小湯圓殘存的情義或許也會被慢慢消磨掉,最終淡了心。在紀十看來,小湯圓的‘激’勵作用能夠維持半年,已是她隱含‘私’心的期望。
“阿鶴,咱們去哪兒?”被奚言少華攛掇不過,“小湯圓”沒辦法,只好問了。其實她一點也不關心去哪,反正跟着阿鶴走就是。
這時幾人正坐在離山下鎮鄰近縣城的一家麪館裡,桌上壘了一堆麪碗,惹來了不少驚訝的目光。
“去蔚城,在那裡等你家菜菜來接你,我養不起你了。”紀十若有所指地瞥了眼桌面上的碗,以及仍在往桌子上端面的小二,沒好氣地道。她不是沒錢,但是現在要避着天徹莊的人,很多積蓄都不能再動用,若不是總是習慣‘性’地給自己留着後路,只怕一早就要壓榨奚言少華了。
“啊,菜菜呀……”“小湯圓”腦子裡飄過梅菜扣‘肉’,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強忍着咽口水的衝動,她又幹巴巴地加了句:“我‘挺’想她的。”
不得不說,紀十的訓練還是很有成效的。對於“小湯圓”淳樸的‘性’格來說,要在每次提起梅乾菜時表‘露’出歡喜和迫不及待的表情,其實是很難度。但是架不住紀十會抓人弱點,而且下得了狠手,在被餓了幾頓後,“小湯圓”立時以讓人驚掉下巴的速度無師自通地做出了最符合紀十想要的表情,而且形成了條件反‘射’。但凡一提菜菜兩字,包準有歡喜表情附送。
瞭解她甚深的奚言少華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但是與梅乾菜有關的一切都是禁忌,便是知道“小湯圓”這時腦子裡裝的是什麼,他也不會自找死路地指出來。
果然,只是這一聲無意識的輕笑便惹來了紀十幽幽的目光,讓他渾身汗‘毛’刷地一下都立了起來。啪地一下放下筷子,“我吃完了,外面等你們。”說完,逃也似地竄出了麪館。
“小湯圓”渾然不覺,沒有了人在旁邊左一下右一下地使壞攛掇,她登時身心舒暢,覺得小二新端上來的‘雞’湯麪似乎比之前的美味
許多,她應該還能再吃兩碗。
“吃完後去買些包子饅頭和醬‘肉’,帶在路上吃。”顯然是“小湯圓”的反應讓紀十滿意了,於是很大方地決定補充已經被消耗了大半的乾糧。
“爲何不直接去塞外?也能讓給梅六姑娘治傷的大夫給你瞧瞧,說不定能恢復功力。”子萬在驚訝過那小姑娘的飯量之後,心思重點仍然在紀十武功盡失這事上,忍不住開口問。
紀十眼底掠過一抹悵然,臉上卻‘露’出笑容,語氣輕淡地道:“不想去。”她的功力不是被封住,只需解開禁錮就能恢復如初,而是因使用禁術散盡,且損了根子,就算有辦法將破損的經脈修復好,那裡面也是空的,她便是有心從頭練起,也沒辦法再練出內力來。這禁術就是這樣霸道,有殺‘雞’取卵的意思,因此多數人寧可死,也不願使用它讓自己成爲廢人。也只有紀十這種充滿拐‘性’的脾氣,爲了心中一口氣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你這是在和我賭氣?”再次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子萬終於惱了,聲音不覺沉了兩分。
紀十微感詫異,而後失笑,“是我沒了武功,跟你有什麼關係?”兩人間一直是她在一廂情願,如今當她不再沒臉沒皮地貼上去後,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她再天真,也不會自以爲是到認爲傷害自己就可以讓他多看她兩眼,否則那次何必非要使出禁術硬撐着離開奚言家。軟弱和鬧脾氣只有在在意自己的人面前纔有表現出來的價值,否則不過是徒惹笑話罷。
跟你有什麼關係?跟你有什麼關係……子萬心口彷彿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太陽‘穴’突突地跳着,腦海裡除了這句話外,竟是再想不起其他任何東西。
這時“小湯圓”已經吃完了,紀十招來小二結帳,並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反而是“小湯圓”心思純淨,故感覺也極敏銳,察覺到氣氛異樣,頗爲忐忑地瞄了眼坐在那裡垂眼狠不得將桌面盯出一個窟窿的男人,招呼也不敢打,就提着包袱飛快地溜出了館子,跟正與一羣閒漢蹲在一起的奚言少華會合。
還是少爺可愛啊。看着奚言少華被一句他有很大可能沒聽懂的笑話跟着其他人一起拍着大‘腿’笑得打跌,“小湯圓”感慨。
“子萬哥哥,走了。”付完錢,紀十回頭髮現子萬仍坐在那裡沒有動彈,於是喊道。她其實到現在都沒‘弄’明白,他怎麼會想到來送她。只是對於他的事,他的想法,她都不想再關心了,所以一直沒有認真地探問過。
子萬一震,回過神,看向她帶着些許疑‘惑’的臉,擱在‘腿’上的手緊了緊,這才站起身,神‘色’已恢復如常。儘管在山上時他對她的態度轉變已有所感覺,但是當真正聽到她親口撇清與他關係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僅沒有如意料中的歡喜,反而有毀掉什麼的衝動。
已這樣喜歡她了麼?還是隻是不甘,不甘當他對她有所感覺的時候,她卻瀟灑地甩袖而去?
“紀十,辦完這件事後,跟我回奢香吧。”看着前面嬌小的背影,子萬突然道。語罷,心不覺微微提了起來,也不知究竟是希望對方怎麼樣回答。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是一時衝動,還是隻是想試探,試探她是不是在使用更高明的‘欲’擒故縱,又或者說,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是這樣期待的?
前面的身影一凝,片刻後紀十轉過頭來,臉上依舊笑意盈盈,“不用了,我其實並不喜歡那邊的天氣,還有吃食。”頓了頓,她垂眸思索片刻,再擡起時臉上多了份認真,“子萬哥哥,那日我便說過,我不會再擾你,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再爲此煩心。”他從來沒給過她希望,所以她不會恨他,但是也僅此而已。她和他之間,不會再有信任。
有那麼一瞬間,子萬仿似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凝住了,等緩過神時,那三人已走出了很遠,顯然並不是很在意他是否跟上。
所以,從此以後,他在她心中已是可有可無之人?意識到這一點,子萬心臟驟然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