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看到梅六,自然而然便會想起紀十,不過看眼前‘女’子左右探看以及流‘露’出失望的眼神可以知道,她也不知道那丫頭跑哪裡去了。
“子萬公子,小十兒呢?”他這邊剛轉過念頭,梅六已問了起來。
子萬乾咳一聲,心裡頗覺尷尬,不過這定然是不能讓人看出來的,因此梅六眼中所見的仍然是個優雅貴公子溫文有禮甚至還帶着點誠摯的微笑,“紀……咳……紀姑娘身上屍蠱已解,比我先回中原。”
聽到紀十已無恙,梅六懸吊着的心落下了一半,另外一半自然是十一郎。她們姐妹長年分開的時間多,都早已習慣了,因此也不再多問。
“子萬公子對帝皇蠱也感興趣?”因爲子萬是步行上山,她也從驢背上跳下來,牽着慢慢走。
子萬微微一笑,目光落向那高高聳立的白‘色’峰柱,眼裡有着毫不遮掩的期待神‘色’。“帝皇蠱極難煉製,更難捕捉,唯一能夠確定的成功例子還是千年前的西域黑巫沙陀,但相關記載幾乎沒有,如今有關於帝皇蠱各種神奇之處的說法都是傳言,究竟如何還有待考證。不過,總是讓人期待的,不是嗎?”
是啊,無論是增加內力,還是駐顏,任何一項都是人們所渴望的,都值得去驗證。梅六伸手揪住倔驢的大耳朵,將之從勾引得它不肯挪動一步的嫩灌木前拖走。還有那麼長的山路要走,要再由着它的‘性’子,只怕天黑都到不了峰頂。
“蠱蟲的吞噬本‘性’幾乎都是在煉製過程中才會體現出來,一旦成功,這項本能基本上就會減弱甚至消失。獨獨帝皇蠱不同,它的吞噬本能幾乎從不會消失,不僅如此,它的存在還能重新‘激’起其他蠱蟲的這一項退化本能,彼此之間引‘誘’着,以及被引‘誘’着,然後是無可避免的吞噬之戰。所以……”子萬看着峰柱與天空‘交’界的那條線,眼睛微眯,‘脣’角彎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用金蠶蠱來引‘誘’帝皇蠱入彀,這個法子真是絕妙之極,因爲哪怕明知是陷阱,它也抗拒不了這‘誘’‘惑’。”
梅六對蠱蟲其實沒什麼興趣,此次來不過是看熱鬧罷,除了像柯七那樣的怪胎,相信沒幾個‘女’人對蟲蛇等物喜歡得起來,但是此時倒聽了幾分意思來,忍不住問:“那依你看,此番誰會被吃掉呢?”
“無論誰被吃掉,留下來的定然都是帝王蠱。”子萬笑着說了句讓人覺得矛盾的話。
梅六窒了窒,確信自己真不明白之後,纔開口問:“什麼意思?”
子萬並沒有立即回答,似乎是在思索怎麼說,四月的陽光透過頭頂逐漸茂盛的枝葉一縷縷灑在爬滿青苔的石階上,讓人感到初夏的勃勃生機。
“若是帝皇蠱勝,結局自然不言而喻。反之,金蠶蠱勝了,若不吞下對手倒也罷了,否則,它必然會轉化成帝皇蠱,最多叫金蠶帝皇蠱罷了。這也可看成是一種力量的反吞噬,帝皇蠱始終不曾消失,只是換了宿主而已。”
梅六倒‘抽’一口冷氣,終於明白帝皇蠱能得這名字,實在不是白撿來的。
兩人閒聊着,走得不快,不時有後來之人越過他們走到前面,身影很快便被粗壯的古木遮掩住。在經過歸藏寺時,他們不約而同往寺廟的方向看去,就見千層石階延伸向宏偉樸拙的廟宇,歸藏寺三個字在臺階的盡頭閃閃生輝。只是此時原該香菸繚繞,信客‘潮’擁的廣場上一片冷清,只有兩個青衣僧人在一層層地掃着臺階,但凡掃過之處,再無一人停駐,倒是下面,還有三三兩兩的人或站或坐在那裡,對着隱約可見的凌雲柱指指點點地說着什麼。
跟其他目的地明確的人一樣,梅六二人並沒有試圖去往那掃去塵埃的臺階上走一遭,而是繞過廣場,順着旁邊的陡峭山徑往上攀爬,這樣一來,黑驢就成了拖累。梅六想了想,最終鬆開繮繩將它放了,任由其在山林中吃草。往下走下去,發現林中有不少馬匹,有的栓在樹上,有的散放着,顯然其他坐騎隨身的人也做出了與她一樣的選擇。
沒了黑驢,兩人速度登時大增,等上到峰頂時,太陽還沒西斜。歸藏峰頂並不是塊一無遮攔的平地,而是山石嶙峋,間中長滿了古鬆,鬱郁蒼蒼,遮天蔽日。只有臨近懸崖的那一面有片不大的空地,大約是練功人時常踩踏‘弄’出來的。此時空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些人,而更多的人都爬到了樹頂上,只有功夫不濟的在林子裡東一竄西一竄,冀望能找到個好的視角。
凌雲柱比歸藏峰高數十丈,兩崖間距亦有二十來丈,崖間雲霧飄渺,隱約可見一條氣勢磅礴的水流從下面奔騰而過,水霧氤氳,驚心動魄,站在崖邊卻聽不到一絲聲響,可見若失足落下,只怕連骨頭渣滓都找不到。然而即便是這樣,崖邊的那塊空地仍是個好地方,既腳踏實地,又可清楚地看到對面山頂上的情況,因此上面只有寥寥數人就顯得異常醒目了。
梅六是來看熱鬧的,並不打算惹麻煩,因此也準備像其他人那樣找棵無人或者人少的樹站上去,哪知子萬卻一扯她衣袖,率先向那塊空地走去。
出乎意料的,那些人對於他們的到來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有幾個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後全副注意力又都放在了對面柱頂。像是在等着什麼,又像是在思索要怎麼抵達那邊。
梅六兩人也往對面石柱看去,只見柱身如刀削般,寸草不生,幾乎無落足之處,此時兩條黑‘色’的鐵鏈從柱頂垂下,在呼嘯的山風中輕輕晃動着,與灰白‘色’的石壁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意外的是,柱頂上空無一物,並沒有看到傳言中的少年。
這麼多人跑來就是爲了看一根什麼都沒有的石頭柱子?梅六心中疑‘惑’,正想側臉去跟子萬說話,突見柱頂人影一閃,竟真的冒出了個白衣少年。
四周響起‘抽’氣的聲音,原本還有些嗡嗡的說話聲一瞬間全消失不見,只有山風還在忽疾忽緩地吹拂着,帶起樹葉嘩嘩的響聲。梅六倏然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脣’,黝黑的美眸裡浮起淡淡的霧氣,以及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