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情仇(上)
前面的各商號的掌櫃和官員們談興正濃,雖然互相之間關係複雜得很,可都是顧着自己和對方的面子,看起來也是歡聚一堂。宴會開始時已是正午時分,正廳裡熱鬧非凡。葉家由葉子敏陪席,席上杯盤交錯,歡聲笑語不斷。
葉青虹見了這副情形不覺無聊起來,她雖善飲,可是卻不喜歡這和羣發了福的胖女人們喝酒,因爲今天這席上談的是正事兒,所以並沒請陪酒的小倌,只請了當紅的歌舞班子來獻舞。那裡面的一個個小郎君也是身段妖嬈,美貌非常,所以到後來這宴會上便香豔起來,女人們明面上雖然裝出一副正經樣子,可背地裡卻都派人去尋那個合自己心意的,以便晚上尋歡作樂。而那些歌舞班子裡的男人也大多是半賣藝半賣身的,所以便也來者不拒。
葉青虹雖然好色,可卻不是飢不擇食,看到這情景便知今天不能再談什麼正事了,於是便告了假從席上出來,只管往後頭來。
自從上次她在聽風樓知道了扶桑懷孕的消息後,還沒見過他,這次賞花宴葉青虹是下了貼子的,只是不知道這位倔脾氣的男人會不會來。
葉府的後院今天真正是花團錦簇,就在前院的女人們和別的男人調情時,這些跟着自家妻主或是母親來的男人們便湊在一處,看看這個的衣裳,評評那個的孩子,再偷偷說說誰家男人如何如何不守貞節這等事。
雖然今年外頭的宴會由葉青虹一手籌辦,可這後府男人們的事卻仍交給柳氏,這裡頭的原因自然是因爲葉青虹現在還沒有正夫,而這種場面側夫小侍之類的只有站着伺候的份兒,哪裡和人家的正夫說得上話?
任傾情此時早就站在了柳氏身邊,伺候着這位主夫公公的茶水點心之類的,雖然前些天遇到了自己生父,可葉青虹的一番話卻讓男人的懸着的心又放了下去。雖然他原本就有些小心眼兒,可這個把月來,妻主對他如何,男人心裡清楚的很,所以倒把那嬌縱的性子壓了下去,只管低眉順眼地做這做那,只是心裡一陣陣地泛甜,一想着這輩子能嫁給葉青虹這樣體貼自己妻主,男人就連心裡對張氏的恨意也輕了些。
這邊柳氏正招待各家的主夫們,席上金盃玉箸,再加上男人們都個個穿着顏色新鮮薄俏的春衫兒,所以倒也好看得緊。葉青虹遠遠瞅見這邊的情形便放了心,再看任傾情一身透粉的小衫,乖巧嬌俏地站在柳氏身邊伺候,而他的身後穿桃紅小衣兒的牡丹也不停地忙這忙那的,倒不似受了委屈的模樣。見此情形,葉青虹心裡不由暗自一笑,便不往那邊去,只管往後頭走。
過了柳氏的正房便是幾間幽靜的小舍,平裡是隻管供後府的男人們閒談的,葉青虹記得自己請貼上說的清楚,要扶桑在這裡等着,可當她走進小舍時卻不見人。倒是旁邊的一間小屋裡傳出一陣兒小孩兒的哭聲。
葉青虹尋聲而去,卻只見一間小小的偏廳裡,韓初雪正抱着孩子哄着,只是不知爲什麼,那孩子卻仍哭個不停,倒把男人弄得沒了主意。
葉青虹見了剛想進去問問孩子的病情,卻一眼瞅見男人突然將外頭的衣裳解了開來,於是她剛剛擡起的腳又停了下來。這時只見韓初雪已經將衣襟敞了開來,露出那右胸前的一點嫣紅,又把孩子的小嘴湊近了那裡,孩子一聞見那股奶香味,頓時便將小小的嘴兒湊了過去吸吮起來。
見此情形,葉青虹只覺得心裡似乎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男人哺乳的景像被她看在眼裡,只覺得無比的驚訝和香豔,於是一時之間倒移不動腳步,只管怔在那裡。
韓初雪抱着無憂輕輕地哄着,只覺得被兒子吸吮的胸前一陣陣地癢,只是卻不曾有過那夜被葉青虹親吻的快感。一想到自己曾經被大小姐抱在懷裡那樣輕薄,男人疑脂般的臉龐頓時便泛起了一層紅暈,心跳也加快了起來。
其實男人今天原本是不想出屋的,可偏偏那柳氏派人來說正房的屋子和人手都不夠,要借他住的地方和人手使使,韓初雪聽了忙自己抱着孩子來到這小舍裡,只指望着客人都走了他再出來。可服侍的下人一旦被調走,男人倒覺得處處都不方便起來。他對葉府原本就不熟,這一沒了下人,他倒不知該去哪裡給孩子弄吃的,所以無憂已經哭鬧了好一會兒了。於是情急之下,男人只得自己給兒子餵奶。可只是沒想到,他以爲這裡清靜無人,可葉青虹也這樣以爲,於是倒碰到了一起。
見男人自顧自的哄着孩子,葉青虹倒不好去打擾,心裡也感覺自己剛剛的偷窺有些不妥,於是只管悄悄地退了出去,想尋着另一處屋子找扶桑。
可沒等她走幾步,突然只聽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便聽一個熟悉又清脆的男人聲音道:“大小姐慢走,小碧有事對您說。”
葉青虹聞言不由回頭,只見果然是聽風樓的小碧從迴廊裡走了過來,見了葉青虹,男人淡淡地施了施禮,這才啞着嗓子道:“我家樓主在西邊屋子裡歇着呢,他這些天身子不好,受不得累。”
葉青虹見小碧一臉的憔悴,一張狐媚子的小臉又瘦了些,心裡倒有些不忍,於是只道:“難爲你們兩個人了,有什麼事只管說罷。”
小碧聽了這話,倒瞅了瞅葉青虹,眼神裡竟有些憂鬱,只聽他啞聲道:“您和我家樓主的事兒,說起來我也算是知情人,先頭裡他是怎麼對您的,小碧也知道,件件事算下來,樓主倒佔了八成的錯。本來就算您現在一甩袖子走人也不算不對,何況您聽說他有了身子,還現派人送了那些補品去,就衝這一點,樓主也是欠您的。我們從勾欄院裡出身的男人身子原本就不比別人,像樓主這種歲數的還能懷上孩子真是少之又少,雖然您心裡只怕是不認這個孩子,可小碧卻敢拿人頭做保,樓主身上的孩子的的確確是您的。這些天樓主雖然嘴上和您彆着勁兒,可心裡卻盼着您去看他。所以那天接了您的貼子,別提有多高興了。今天一早兒就打扮着來了。你也知道,男人身上有了孩子便處處浮腫,他怕您看了不喜歡,昨天晚上硬是一夜沒睡,只怕那身上腫起來,樓主對您可真是用情至深啊!”說到這兒,小碧不由擡起頭來,一雙哭紅了的眼睛只管盯着葉青虹撲通一聲跪下道:“小碧知道您今天請樓主來只怕是要他拿掉孩子,所以提前趕來求您,千萬不要!您要是那麼做了,樓主只怕連命都要送了!我求求您了!”說完,便淚流滿面地磕下頭去。
葉青虹聽了男人這一番哭訴,心裡倒有些不忍,忙伸手將小碧拉了起來。其實她原本就沒想讓扶桑拿掉孩子,甚至是以爲那孩子不是自己的時候也沒想過。她雖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可卻知道那孩子卻是無辜的,大人做的錯事何必算在小孩子身上呢?
看小碧現在哭得這般傷心,葉青虹便想邊勸邊將心裡的想法解釋給他聽。可就當她剛要說話時,卻突然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身後道:“少當家真正豔福不淺,竟能讓聽風樓的樓主如此用情,高某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葉青虹聞言忙轉身看去,只見對面走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雖然身着華服,可卻明顯着有些落魄的樣子,卻正是剛剛在前院遇到的高啓珠。
見有女賓突然進了後府,葉青虹心裡便有些不悅,於是只道:“高掌櫃的怕是走錯了院子,這後府是內眷們休息的所在,您還是迴避些吧。”說着,便要送客。
哪知那高啓珠卻不領情,只一甩袖子冷笑道:“後府?哼!我哪會不知道這是您的後府?就是知道了這個我高某纔來向少當家要人!”
葉青虹見她態度惡劣,於是便皺眉道:“我葉府裡沒有高掌櫃要找的人,您請回罷!”
“沒有?”高啓珠的聲音有些變調,只見她上前一步尖聲道:“姓葉的,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韓初雪那小賤人早就被你收在府內,這會兒只怕是連你的孩子都要生出來了!還裝什麼裝?趕緊把人交出來是正經!不然我就要告你強佔民夫!”
“住口!”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怒從心起,沉聲喝道:“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在這裡撒野!韓公子被你所害流落街頭,葉某人於心不忍收留在府,如果不是你這禽獸,他又怎麼會被人當街調戲以至抱着幼兒無家可歸?!高掌櫃若是誠心來葉家作客便罷,不然的話,休怪葉某無禮!”
那高啓珠被葉青虹一雙鳳目盯得她後背直髮寒,不知爲什麼,這個葉家的少當家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總讓人覺得莫名就矮了半截,再聽了她當衆揭了自己的短,高啓珠一時之間倒不知說什麼好。
可就是她怔忡之時,突然卻只聽後頭一個男人尖細的聲音道:“高掌櫃莫要怕她,這小兔崽子不過仗着她們葉家有錢有勢,就敢強佔良家主夫,現在這男人就在這府裡,只要找出來了就不怕告不倒她!”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扶着一個小侍顫巍巍地走來,秀麗的臉龐上雖然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可是那表情卻是惡毒已極。
葉青虹乍一見這男人不由怔了怔,想了半天卻還是不認得,剛要開口問一問,卻見高啓珠已經上前道:“任家叔叔,您怎麼也過來了?”
那男人聽了這話,便惡狠狠地盯着葉青虹道:“我自然要過來,葉青虹這小兔崽子害得我家妻主丟了大半的生意,又害得我沒了孩子,我哪能不來討回個公道/?”
聽了這話,葉青虹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便是任傾情的養父張氏。想到這兒,她的心裡不由更怒,一想到就是這個男人調唆不懂世事的任傾毒害自己,葉青虹就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斷。
這時,只聽那張氏又道:“高世女,莫要怕她!韓初雪那個小蹄子這會只怕就躲在這院子裡,只要他親口承認了葉青虹壞了他清白,我們自有辦法讓官府將她法辦了!”
那高啓珠聽了這話,便上前一步道:“葉青虹,你趕緊把人交出來,不然,我可要搜府了!”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感覺好笑,她原本還在想爲什麼高啓珠會衝進後府來要人,原來卻是這張氏調唆的,想這男人那天打了任傾情不算,現在居然要來找自己的麻煩,一想到這兒,葉青虹不由冷笑道:“高掌櫃看來是要動真格的,只是我一向不喜歡被人用這種口氣問話,今天只要我葉某人在,您休想搜人!”
可高啓珠聽了這話,卻氣得怒火上升,只想一下子掐斷葉青虹的脖子。原來她們高家自從在生意場上失落了之後,家裡也漸漸地敗了,那些親戚小侍們都各自捲了值錢的東西跑了,剩下的不過是高啓珠和父親兩個人。高家主夫眼見着自己的家產被那些小賤人們拿走,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連帶着高啓珠也痛苦萬分。這時候,兩個人不由又想起韓初雪來,一想到那個男人還替高家生了個孩子,於是便催着女兒趕緊將他弄回來。雖然說韓家現在沒錢沒勢了,可這個男人卻還是能生養的,若是他能再生個女兒出來,說不定高家復興還有望。可是不管高家怎麼找,那韓初雪楞是沒動靜,直到有一天,高家主夫出門時遇到了張氏,這才輾轉知道了,原來他們一直要找的男人卻是在葉府裡。那張氏見高家想找回男人,於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仇,只一味着調唆着高家去葉家要人,又說他也願從中幫忙。高家主夫一見葉家的親家都願意替自己出面,於是便讓女兒趁着這次賞花宴來葉家要人。
那高啓珠現在沒了勢力,又沒了男人,心裡自然不平,見葉青虹現在勢頭正勁,而且還將她的男人扣在府裡,於是倒有幾分情敵見面份外眼紅的架勢,倒也不顧不得原來是自己先踢開了韓初雪,於是只管衝上去就要往裡屋進。
葉青虹見她如此不敬,心裡不由更怒,一想到韓初雪剛剛就帶着孩子在這後頭的屋子裡,若是記男人再見到高啓珠這個禽獸,那場面可也夠他受的,於是見高啓珠衝了上來,葉青虹只管“啪”地一聲格開她的胳膊道:“高掌櫃莫要惹無禮!”
那高啓珠被葉青虹一格,身子不由一晃,倒退了兩步,原來她這些年來縱情酒色,身子早已被掏空了,再加上前些日子了的牢獄之苦,身子已經虛得不行了,雖然葉青虹身上沒有什麼功夫,可卻也把她逼退了好幾步。
那張氏見此情形,心裡便又怒又急,於是只管掙脫了身邊的小侍,顫巍巍地上前道:“我看你葉青虹敢把我怎樣!?”說着,便要推開葉青虹硬往裡闖。
葉青虹見張氏衝過來,倒不敢再使爲力氣硬擋,可就是男人馬上要衝到房門處時,卻只見門突然被打開,韓初雪抱着孩子神色冷然地站在門前道:“你們不要再找了!我就在這裡!”說着,便抱着孩子款步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