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沉重的喘息,每一聲喘息都來得如此艱難。
可就算如此艱難,雙腿還在拼命的向前移動,往東,一直往東走,這是她腦海裡僅存的概念。
陳思琪一口氣走了兩天兩夜,準確的說並不是一直在走,第一天,她弄到了一輛自行車,自行車是她唯一擅長的運動,在大學的時候,她曾經獲得全市的業餘組冠軍。她騎了整整一天一夜,穿過了城東,穿過了城郊,穿過了好幾個鎮子,直到騎斷了鏈條,直到來到了一個完全沒有路的地方,她不得扔掉車子,改爲步行。
羅盤是通過地磁場來指引方向的,她知道現在的磁場很混亂,她也懷疑這個羅盤是不是壞了,按照它指的方向,陳思琪來到了這個讓她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地方。除了草,這裡什麼都沒有。到處都是草,如人高的草,草葉上帶着毛刺,劃在沾滿汗水的皮膚上,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當然,說什麼都沒有恐怕過於絕對,有草的地方還會有一些特殊的生命,蚊子、蜘蛛和蜘蛛網上掛着的黏糊糊的,不停蠕動的蟲子。陳思琪曾爲此而嘔吐,直到吐幹了胃裡的所有東西,她終於習慣了這惡劣的環境。
是的,胃裡的確沒東西了,一袋麪包,幾盒牛奶,相對於如此艱苦的旅程,這點食物實在太寒酸了。飢餓可以忍耐,疲憊可以克服,哪怕沒水喝都沒關係,至少還有草葉上的露珠。
可陳思琪的意識已經開始慢慢模糊,她甚至忘了此行的目的,她只記得要往東,卻不知道終點在哪,到底要去幹什麼。
她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往東走,自從走進荒草之中,她幾乎沒再見到過太陽,太陽升起的方向會是正東麼?好像會受緯度的影響,可這個破羅盤呢?它指的方向就是正東麼?所有的羅盤不都應該指向南北麼?爲什麼這個羅盤會指向東面呢……
陳思琪倒下了,倒在了荒草之中,吃了一嘴污泥和草根,在苦澀的味道重沉沉的睡去了。
……
一股水流涌入了口中,很甜,很暖,還帶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峰哥,是你麼?
是你在餵我水喝麼?是你在嘴對嘴的餵我水喝麼?
我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要一路往東而行,爲了你,我的峰。
我終於找到你了,抱歉,峰,其實是你找到的我。
我想來幫你,我想來救你,可是到最後還是拖累了你。
對不起,峰……不說這些了,抱緊我,求求你抱緊我,再緊一點,再用力一點。
我還渴,我真的好渴,峰,再多給我一點,把你嘴脣再打開一點,再跟我一點滋潤,再跟我一點溫暖,再給我一點機會,讓我能再深入一點……
等等,這什麼味道。
峰,你抹胭脂了?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化妝品,淡淡的,卻又超凡脫俗的香味。
難道這是峰哥的體香麼?如此讓人銷魂的味道一定是屬於峰的,帶着一點嬌美,帶着一點青澀,帶着一點……少女獨有清純與羞赧……
峰,這個……好像……不是你……
陳思琪慢慢睜開了眼睛,卻見一雙美麗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她們的嘴脣還貼在一起,顯然,剛纔給自己喂水的就是這位姑娘……
就在幾秒鐘前,陳思琪還想把舌頭伸過去。
慶幸的是,在伸過去之前,陳思琪睜開了眼睛。
兩個人對視了一小會,姑娘羞澀的站起了身子,她擦去了脣邊的水珠,紅着臉低下了頭。
那姑娘大概十八九歲,蛾眉明眸,皓齒硃脣,生得十分標緻。她的服飾也很特別,一襲青藍色的長衫點綴着簡單的花紋,看起來有些素樸,銀色的項鍊鑲嵌着各色珠玉,卻又顯得十分華麗。她帶着一對很大的耳環,在精美的頭飾下,映襯着那雙明亮的眸子。
這好像是某個民族的服飾,卻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個民族,看着如此嬌美的姑娘,一股負罪感瞬間涌上了沉思的心頭。
剛纔發生了什麼?我對這個女孩做了什麼?她爲什麼要嘴對嘴的給我喂水?這是什麼地方?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精神分裂症又犯了。
“姑娘,你醒了?”
一個老人走進了房間,花白的頭髮,深深的皺紋和乾癟的嘴脣和那青澀的姑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她的樣子至少應該有七十歲了,但她的衣着卻和那位姑娘差不太多。
“老奶奶,您……好,請問,這裡是……”可能是睡的太久了,也可能是過於緊張,陳思琪有些口齒不清。
“餓了吧,姑娘,”老人道,“吃點東西吧。”
……
“這灰菜拌的真好吃!”陳思琪拿着筷子,抱着餈粑大快朵頤。老婆婆在旁邊笑道:“慢點,別噎着,山裡到處都是,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這個魚也好吃,只是……這個魚,長得有點……這魚叫什麼名字?”
“鮯鮯。”
“格格?”
“對,鮯鮯,”老人笑道,“這魚可就不太好找了,一年也抓不上來一兩條。”
“啊!這,這麼,這麼珍貴。”陳思琪臉紅了,因爲這條魚已經被她吃掉了一大半。
“吃吧,姑娘,敞開了吃吧,”老人道,“家裡就我和小妮兩個,她不愛吃魚,我牙又不行,留着也沒用,都吃了吧。”
看着小妮幽怨的眼神,陳思琪沒敢再動筷子,把剩下的餈粑吃完了,肚子也基本撐滿了。
吃飯的時候,陳思琪弄清楚了一些問題。眼前的這位老人叫那樓英卓,女孩叫那樓伊莎,女孩的父母去了西邊,留下祖孫兩個生活在這裡。
英卓婆婆說:“凡是去了西邊的人,就再也回不來了。”陳思琪看着依莎,心裡感到了一陣酸楚,她的境遇,和自己的童年有些相像。
關於對西邊的定義,陳思琪花了不少時間才弄清楚。
這裡是一塊與世隔絕的地方,從她們原始的生活方式來判斷,這裡和文明社會的距離非常遙遠。老人似乎對文明社會有一些瞭解,她管陳思琪生活的地方叫做西邊。
從另一個角度來判斷,這裡就是東方,絕對的東方,陳思琪沒有走錯方向。
她實在太疲憊了,她決定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她將繼續上路,尋找她的峰哥,尋找祝融,尋找他們的戰場,儘快結束這場可怕的戰爭。
至少不能讓戰火牽累到這羣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