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震盪,亂象頻起。
中詔野心勃勃,本想趁着南盛和東慶戰亂不休的良機,出兵佔便宜,擴大領土。
奈何他們自己也有一腦門子的官司,國內鬥爭空前激烈,百姓的日子越發不好過。
許是氣數將近,步了南盛和中詔的後塵,中詔已經出現好幾撥試圖反抗的農民軍隊。
奈何起義軍的規模太小,還未來得及掀起什麼風浪,便被官方用兵殘忍鎮壓。
民間團體躁動不安,那些擁兵自重的士族豪強也各有心事,隱隱有諸侯分裂的架勢。
在這個敏感的時節,中詔皇宮傳出一個駭人的消息——
杜皇后是木人成精的妖孽!
野心勃勃的諸侯按捺不住,乾脆以此爲藉口,叱罵如今的皇帝倒行逆施,竟然縱容一介妖孽禍害宮闈,還將這些消息傳出去。誰知道如今皇宮內的皇帝、皇子、皇女還是不是人?
這個謠言迅速傳開,原本就被削弱的皇權更是搖搖欲墜。
當然,皇室哪裡會承認這個謠言,絕口否認。
只是杜皇后薨了,皇室的作態惹人生疑,百姓對那個木頭妖的傳聞越發深信不疑。
皇帝下令杜皇后薨後,不得入皇陵、不得享供奉,還將杜皇后冊封時的金冊寶印逐一收回。
雖沒有直接說廢后,但這個待遇已經和廢后別無二致。
中詔國內,哪個百姓不知道杜皇后深受皇寵?。
若非盛寵優渥,杜皇后寫的《女四書》如何會在中詔大行其道?
現在杜皇后薨了,要說裡頭沒點兒貓膩,皇帝怎麼會如此殘忍地對待曾經深愛的女人?
一番腦補之下,百姓的猜測竟然無比接近事實。
杜皇后倒黴,杜氏首當其衝。
杜氏本來開始落寞了,誰知出個賢德無雙的杜皇后,她寫下的《女四書》被天下名士追捧盛讚、還被樹立爲女性標杆楷模,連帶杜氏也沾了光,不由得飄飄然,連骨頭都輕了好幾斤。
如今靠山倒了,他們又得罪了不少手握重兵的世家豪族,遲早要被旁人清算。
因此,杜氏這一支的日子並不好過。
風光的時候,誰都想來沾個光,落魄的時候,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對他們落井下石。
面對落差巨大的境地,不少杜氏族人對杜皇后有了怨言。
奈何杜皇后人都死了,屍體不知去向,他們怨氣無處發泄,只能將憤怒發泄在杜五娘身上。
杜五娘,便是風瑾的長兄——風珪的原配妻子,原先的風杜氏。
她與風珪和離之後被安全送回了中詔。
按照中詔越來越畸形的風氣,她作爲被夫家趕出來的婦人,應該被抓過去沉塘。
不過,她手中有風珪給的放妻書,送她回來的人也是風珪精心挑選的心腹。
一番周旋之後,杜五娘勉強保住了小命,被杜氏隨意打發到了一間佛堂,出家爲尼。
杜五娘心中恨着風珪,一直想着如何藉助孃家的勢力向風珪施加壓力,讓他再將自己跪着迎回去。不過,殘酷的現實卻給她迎頭痛擊,莫說藉助孃家勢力,若非風珪派來的心腹和杜氏周旋,她早被人綁着抓去沉塘了。饒是如此,她也不曾有過一絲絲的感恩或者懺悔之情。
杜五娘學了杜皇后的做派,踩着對方上位,這才贏了賢德美名。
如今杜皇后薨逝,杜氏被人牽連,身處佛堂的杜五娘自然也不好過。
沒有要她的性命,但日日派遣僕婦過來羞辱她,還讓相貌醜陋的男僕圍觀她受辱的場景。
按照《女四書》的內容,此時的杜五娘應該羞憤自殺,以保清譽。
不過正如風珪嘲諷的那樣,她一向是嚴以待人、寬以待己,自己的性命那麼重要,哪裡會輕易捨棄?她可以用《女四書》約束旁人、打壓對手,但絕對不會用這玩意兒懲戒自己。
杜五娘過得水深火熱,她的前夫風珪卻是意外幸福。
自從上陽郡被姜芃姬接手,郡內百姓的生命有了保障,風珪終於不用忙得常年不着家。
空閒時間多了,他便潛心讀書,偶爾外出訪友、參加雅集詩會,手把手教導兩個孩子讀書。
有了杜五孃的前車之鑑,兩個孩子的日常生活,風珪都要親自過問一番。
這一日,他剛從外頭回來,府外已經有人等着他了。
風珪內心暗暗詫異,跟着那人去見父親風仁。
“懷璋,你過來看看這個。”
剛一入內,風珪便看到父親風仁坐在席墊上,身邊仔細拜訪着一摞書籍。
不同於平日裡熟悉的卷軸裝書籍,這些書竟然是用白線固定的。
“父親……這是?”
風珪上前,撿起其中一本,入手的觸感細膩冰涼,他剛一打開扉頁,便看到熟悉的名諱。
再一翻,裡頭的微言大義,惹人深省。
風珪出自清貴世家,傳承近千年,經年累積之後,家中藏書不下十數萬卷。
風珪不敢說自己都看過,但大致都有點印象,可他對手中這些書全然陌生。
換而言之,這些書極有可能是新出的。
新出的書,還用了昂貴無比的紙張,簡直奢侈到不行。
“前不久從丸州那邊送來的。”風仁道。
“二弟送的?”風珪頭一個想到了自家弟弟。
風仁搖頭,他道,“並非如此,這是丸州牧柳羲贈予的。不止爲父有,其他名士也有。”
風珪聽後,面部表情有些開裂。
不說書中內容如何,光是這些紙張便不下二十萬貫。
哪怕柳羲擁有造紙作坊,家中富有得很,也經不起這麼敗家吧?
送一套還不夠,還送了其他名士?
風仁道,“你看看其中的內容。”
風珪依言細看,沒多一會兒便看得入迷了。
風仁嗤了一聲,他道,“柳羲下了一盤很大的棋,丟出的誘餌也太勾人了。”
風珪深以爲然,他也看清楚了,這套書的潛在價值不可估量。
風仁又丟了一顆大雷,將風珪炸得六神無主。
“丸州牧柳羲,不僅大方送書,她還更大方地表明願意爲天下學子著書立作。”風仁道,“還記得前朝的金鱗閣吧?柳羲在信中提及,她想重建一間金鱗閣,免費供給天下寒士……這封信,目前只有爲父收到,其他人只收到了書冊。”
風珪垂眸道,“柳羲這是……”
風仁笑道,“她惦記風氏的藏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