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字每一句都斟酌了再斟酌,力求用最精簡的語言說清楚事情。
爲此,兩個金鱗書院的優等生熬了一整宿,寫廢的草稿足有厚厚一疊,始終定稿不下來。
倒不是說他們有完美強迫症,更不是他們腹中墨水不夠用,僅僅是因爲這事兒越寫越深入,越深入越讓二人感覺棘手。偏偏他們還要硬着頭皮去寫,這才猶豫不定,寫廢了不少稿子。
從天黑到天亮,二人經過數個時辰的商討,終於定稿成功。
“我說怎麼腦子有些昏沉……原來已經是第二日了……”
孫蘭走到窗前打開窗,金燦燦的晨光順着縫隙傾瀉而下,籠罩在人身上,彷彿披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紗衣。丰儀的眼睛習慣了黑暗和燭火,驟然被沒什麼溫度但格外燦爛的晨光映照,酸脹的眼球就忍不住發出kàngyì了。他下意識擡手遮住眼前,隔絕晨光,這纔好受不少。
“時辰不早了,我去喚人準備溫水洗漱。”
清洗過後再去補個覺,免得熬夜修仙修得猝死。
丰儀緩慢從席墊上起身,饒是動作夠小心了,腦子有些混沌,雙腳軟綿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未等他吩咐,僕從先一步告訴他,風家大娘子和亓官家大娘子登門拜訪。
“靜慧怎麼來了?”
長生倒還好理解——因爲兩家住得極近,府上多有往來,長生打小就喜歡上門找丰儀玩耍——靜慧就不太能理解了,兩家關係也沒走得那麼近,她一大早上就登門拜訪——
思及此,有些遲鈍大腦終於想到一個人。
丰儀將目光轉向修仙修嗨的孫蘭,這貨的反應比他還慢,這會兒還在懵逼狀態。
他想,他知道亓官靜慧突然登門拜訪的主因了。
“洗個臉,別一臉油光、滿目呆滯地出去見人。”
儘管大家都這麼熟了,但小夥子還是不想女方瞧見自己滿臉油光、眼角眼屎都沒洗的模樣。
哪怕這兩位都是模樣英俊的少年郎,但哪個讓少女懷春的少年郎不是精心拾掇過的?
“容禮哥哥,我來找你啦。”
歡快的聲音傳入室內,驅散了原先凝重的氣氛,好似給空氣注入了一股活力。
長生二人過來的時候,丰儀他們已經在僕從的服侍下用溫水靧面,帶着溫度和熱氣的巾帕與臉接觸,一個激靈,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用牙粉仔仔細細刷了兩遍牙,再用溫水漱口,重新將長髮梳好,佩戴零碎的腰飾。不多一會兒,又是兩個清清爽爽的清爽少年郎啦。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丰儀收拾好了纔出來見人,“可曾用了早膳?”
長生道,“還未呢。”
丰儀順勢道,“那便一起先用了早膳再談其他。”
“容禮哥哥,瞧你與阿蘭眼底的青黑,你們昨夜愁得沒睡呢?”
長生笑着微眯雙眸,含笑的眸子掃過二人眼底的青色,再瞧他們不怎麼高的精氣神,一下子就猜出兩個小夥伴昨夜修仙一整宿了。只是,她話中的幸災樂禍太明顯,被丰儀敲了腦門。
“好啊,你們倆專程過來瞧我等二人如何狼狽的?”
長生笑道,“這只是順道啦,原先還想效仿靜慧姐姐給容禮哥哥出難題的……”
丰儀上揚的笑容僵硬住了,他現在聽到“難題”二字就有些慫。
亓官靜慧不給長生帶個好頭,怎麼儘教壞人呢?
未等他表示什麼,長生用帕子輕撫他眼底下的青黑,心疼道,“瞧了你人,我就不忍心了。”
儘管沒說什麼溫情脈脈的話,但簡簡單單幾個字卻讓丰儀倍感溫暖。
看,長生纔是小可愛,亓官靜慧這種就是披着小可愛假皮的羅剎女。
孫蘭瞧這二人旁若無人般大撒狗糧,隱隱有種胃脹的錯覺。
他也不是個傻的,這個時候不賣慘博同情,那等什麼時候呀?
四人用過早膳,長生詢問道,“阿蘭打算如何解決靜慧姐姐提出的難題?”
孫蘭從袖中取出幾張紙,心裡有幾分忐忑——這可是他和小夥伴熬夜修仙才寫的答卷。
亓官靜慧本來也沒真正強求,只是刁難而已,孫蘭無法達成也無妨,有那份心就行。
見孫蘭真拿出“答卷”了,她倒是生出了幾分好奇想要瞧瞧。
不知眼前這兩位“才子”嘔心瀝血一晚上能給出多少分的答卷。
長生也湊過來瞧,二人脣角原先還噙着笑,越往下看目光越是凝重。
看到最後,長生道,“不可。”
靜慧將幾張紙整好摺疊,同樣也道,“我也不贊成。”
金鱗書院是什麼都教,夫子們更加註重教材和實事相結合,越是高年級接觸的內容越是貼近現實局勢。靜慧與長生不是同一級,但二人的成績在金鱗書院同級中都是名列前茅。
在校有各位大儒悉心教導,在家還有家人給開小竈,不優秀也說不過去。
長生出身風氏,爺爺風仁還是金鱗書院大佬之一,開小竈不要太簡單。
亓官靜慧的外公是河間大儒魏淵,魏淵老爺子也搬來養老了,順手還能教導外孫女。
哪怕二人還未真正出師,但政治嗅覺不比丰儀差,甚至因爲出身家學的緣故,更加敏銳。
她們看了摺子的內容才知道是什麼讓丰儀他們徹夜未眠,越看越是心驚膽戰,當下就否了。
“你們可知這摺子內容若是泄露出去,你們處境會如何?”長生露出罕見的凝重神色,“這摺子涉及太多人的利益,那些被損傷利益的人動不了蘭亭公,但動你們卻是不費勁的。”
這不僅僅是簡單的一門雙戶主那麼簡單了,這裡面還有賦稅更改的建議。
賦稅這東西,一旦開了個頭,那就剎不住腳了。
長生光看前幾條更改建議,她就知道這東西流出去會給孫蘭他們引來大禍。
哪怕他們有長輩護着,但只要有這麼一樁“污點”,往後的仕途怕是懸了。
靜慧也後悔了。
早知道孫蘭會打這主意,她就不會拿這個刁難人,還不如換種溫和的方式,好好交談一番。
孫蘭的脾性她是知道的,亓官靜慧也不擔心自己會跟尋常婦人一樣在後院蹉跎一生。
哪怕孫蘭反對,亓官靜慧還能依仗自家老爹呢,父親一向很支持她向蘭亭公看齊和學習的。